格桑梅朵------拉薩------暴行

作者: 格桑梅朵

導讀羅布林卡寧靜而安詳,像極了蘇州園林的回環曲折。穿行其間,不由忘卻了政權更迭的腥風血雨,仿佛這裡是世外桃源,又仿佛所有的爭端皆消彌無形。我落荒而逃,隱藏在祥和背後的看不見的手扼得我幾乎窒息。貴為活在世界上的佛,達賴的壽命多不長久,十幾二十歲便告圓寂者屢見不鮮。端坐於至高無上的權力頂端也使得他們時刻深陷於殘酷的鬥爭中心無力擺脫,他們以 ...

羅布林卡寧靜而安詳,像極了蘇州園林的回環曲折。穿行其間,不由忘卻了政權更迭的腥風血雨,仿佛這裡是世外桃源,又仿佛所有的爭端皆消彌無形。我落荒而逃,隱藏在祥和背後的看不見的手扼得我幾乎窒息。貴為活在世界上的佛,達賴的壽命多不長久,十幾二十歲便告圓寂者屢見不鮮。端坐於至高無上的權力頂端也使得他們時刻深陷於殘酷的鬥爭中心無力擺脫,他們以生命的代價換得了民眾的頂禮膜拜,只是大多無福消受。跨出達賴的夏宮,我重新見到了烏雲背後的陽光,這讓我狂跳的心髒慢慢平靜下來,恐懼也逐漸離去。

回到八廊學,我按照門口花花綠綠的留言板上的號碼給一個“鐘小姐”打電話。她就住在八廊學。我跑出門去,在我每天吃晚飯的旅館餐廳門口,站著一個笑嘻嘻的臉圓圓的女子,煞是面熟。她帶著我七拐八彎地到了她的房間,一路走還一路拍打著走廊兩側房間的門,口裡嚷嚷著“集合集合”。頃刻間,次第出現了兩男三女,寒暄過後,眾人落座。面前的這一伙陌生的家伙人人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來是你,原來你不是SODESINE”。我團團作揖,申明自己正而八緊是炎黃子孫,然後習慣性地派了一圈名片。

這群人個個勇猛,全是單槍匹馬的孤膽英雄。若不是在西寧到格爾木的火車上狹路相逢,恐怕現在還在四處流浪。房間主人,圓臉的“鐘小姐”成都人士,身手不凡,年逾三十卻憑借多年以前的學生證混入布達拉宮,可欽可佩。在下尊為老大。二號人物,南寧大姐,身形一如廣西女子的嬌小,但食量驚人。據觀察,一天二十四小時,拋開睡眠八小時,其余時間皆在進食,深得少食多餐的養生精髓,尊稱天吃星。三號人物,二十有八,自稱山東大漢,只可惜身板羸弱,手無縛雞之力,有經驗者可憑其生理狀態來推算海拔高度,奇准無比。大號高度計。五號人物,一廣西MM,警校畢業,卻不會擒拿格鬥,屈尊自來水廠,常自郁悶。父母賜名號“聶”,故稱聶拉木。六號人物,昆明一豪傑,上穿仿制美國空軍夾克,下著翻版海軍陸戰隊板褲,手持長焦距,專拍反轉片,好吼秦腔:“前半夜,前半夜前半夜想你睡不著覺:後半夜後半夜,後半夜想你天又亮了”。前半夜是也。鄙人排行老四,被冠之以雅號“馬賊”。在下一不會上房,二不能入室。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也罷也罷。

既然入了伙,便得服從領導的安排,不得自說自話,不許脫離團隊。我就此結束了孤身一人的險惡生存狀態,沐浴在找到組織的幸福之中。

拉薩是一個很閑散的地方,人們似乎並不需要工作,虔誠的信徒一心朝佛,余者一概在街上晃來晃去。我等屬於後者,姹紫嫣紅五彩繽紛地混跡於大街小巷經堂扎倉之間,拉住每一個過往的和尚信口開河,擾人清修。在大昭寺的屋頂上曬太陽,到甘丹寺看喇嘛們為了一些玄而又玄的問題手舞足蹈地爭吵,在天海夜市嚼一塊錢一串的烤肉,快樂得仿佛時間已經不存在了。幾天來被無邊佛法聚攏在心頭的晦暗也隨之煙消雲散。

晚飯後,大家算計著去騷擾著名的旅行者酒吧,順便與人套套近乎,以備不時之需。“旅行者”果然名不虛傳,木架子上塞滿了各色哲學的心理學的美術的社會學的甚至精神病學的書籍,木頭桌子上堆放著西藏風光畫冊,牆上有五花八門的高僧火化的照片,還有各路明星在布達拉宮前秀出的各種各樣千奇百怪洋相疊出的造型。酒吧裡坐滿了來自於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天上地下的眾多男女好漢們,吆五喝六,呼朋喚友。

天已經很晚了,各路好漢陸續散去。只有我等眾人誰也不願意回到沒有電視的旅館裡去。遠離了現代文明,忽然發現原來要做一個心如止水的隱士實在是困難得緊,唯一可行的就是拿“小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來為自己開脫。時針指向了子夜12點,所有的頻道齊齊消失,只有中央台的深夜新聞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隆重登場。電視機的顯像管裡出現了一個好萊塢式的場景:一架飛機緩緩掠過,慢慢地鑽入了一幢摩天大樓,火光衝天而起,熱浪蒸騰之中,飛機再一次出現在了視線之中,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一切歸於死寂。五分鐘後,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一架相同的飛機以一種相同的方式進入了另一幢相同的摩天大樓。

我的周圍一片寂靜,可以聽得到老鼠的呼吸聲。屏幕上的美國佬因為極度絕望而扭曲變形的五官明白無誤地告訴我這不是電影。身旁有人提議為長期欺負善良友好的中國人民的美帝國主義遭此重創而舉杯歡呼,但是無人響應。

我站在世界之顛,目睹著人類史上最不可思議最匪夷所思最具天才想像力但也是最為喪失人性的暴力襲擊,喪失了思維能力。


精選遊記: 拉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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