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納斯,遺落天邊的夢境
旅游,對於我,每一次出行都像是在做夢。春天的綠草、夏天的紅花、秋天的黃葉、冬天的白雪,靈魂,就在這色彩斑斕中得到慰藉;人生,也在這時空變幻中得到陶醉。這一次,我來到祖國的大西北,又把夢,留在了遙遠的它鄉。
東方剛剛露出一縷晨光,平靜的鄂爾齊斯河便泛起了白亮亮的波紋。我和另外三位男士,同拼一輛越野車,悄悄地駛出了沉睡中的布爾津縣城,向北,奔向“神仙的後花園”——160公裡外的喀納斯景區。
嶄新的柏油路像一根黑色的飄帶,纏綿在朦朧的大地上,不斷改變著角度穿行在枯黃的草原和寸草不生的戈壁上。東邊天際的浮雲終於開了一條縫,一輪圓圓的太陽從地平線上衝了出來,放肆地把它的光芒射向高空。向西面看去,遙遠的天邊,是一簇白色的尖頂雪山,是它們,像刀子一樣割開了中國和哈薩克斯坦的邊界。
越上一處低矮的禿嶺天就更亮了,四下裡看去更加荒涼,更加遼闊,猙獰的怪石呈灰黃色,起起伏伏地從路旁向遠處延伸,總也望不到盡頭。如果把這一景色拍成照片,並加上“月球表面”的注釋,我想不會有人懷疑它的真實性。
一個小時後,這一景色終於有了改觀。山嶺漸漸高了起來,山間甚至可以看到蒙古包和放牧的牛羊。有時,還可以看到騎馬的牧羊人悠閑地立在羊群旁看我們的越野車在飛速疾馳。再往前,山上終於出現了樹,可那樹卻像小孩子剃的頭一樣,齊刷刷地一小片一小片地,像孤島一樣生長在山坡上。沒有樹的地方,則像光禿禿的頭一樣,只生長著貼地皮的枯草。仙境一樣的喀納湖會在這樣的環境裡出現,這,不是在做夢吧?
不知不覺中走出了荒涼,像夢一樣,森林密了起來,樹木也高大起來。而且,那樹的品種也豐富起來。尢其是那樹木的葉子,呈現出紅黃橙綠不同的顏色,就像畫家用畫筆塗抹過的一樣,越來越生動。
車子急速地鑽出了林子,在一處山窪兒轉了一個大彎兒突然停了下來。我抬頭一看,山嶺間竟然出現許多精致的樓房,樣子有些異國情調,在白樺和冷杉的映襯下,恍然間到了俄羅斯的鄉間別墅。開車的師傅說,“賈登峪到了,前方不遠處就是喀納斯景區的入口處。”原來,那散落在林間的別墅一樣的樓房,都是接待游客的賓館。
乘坐干淨整潔的景區大巴,穿行在森林裡,仿佛是到了江南。路邊的喀納斯河靜靜地流淌,在山間不同的地方,形成了臥龍灣、月亮灣、神仙灣等景點。行走在山間,飄飄蕩蕩中體會著像魚兒游弋般的歡暢。到了景區中心,把背包扔進圖瓦人的小木屋裡,我便像一只鳥飛翔了起來。
觀看喀納斯湖全景的最高點是觀魚亭,是我的第一個目標。中巴車盤旋著爬上高山,四周的風景就一齊進入我的視野。到達半山腰的停車場,人們下車後開始登頂。站在陡峭山脊的台階上向右看去,喀納斯湖就在腳下露出了半邊臉,呈現出的竟是寶石一樣的墨綠色。順台階向上看去,與藍天相接處,是一座高高的亭子,那亭子的脊和飛檐,卻像鳥的翅膀一樣張揚著。隨著步步升高,湖面也越來越大,登上最後一級台階,舉目向北望去,狹長的喀納斯湖便盡收眼底了。
觀魚亭,雖然是一個很俗氣的名字,但它,卻與湖中的怪獸有關。從古老的圖瓦人傳說,到近些年人們拍到的圖片,人們確信湖中生長著一種叫“紅魚”的水怪。登上觀魚亭的游人都希望能看到水怪,但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那只是一種奢望而已。因為“水怪”就像傳說中的神仙一樣,凡人是輕意看不到它的。於是,人們就只能站在亭子的最高處,去欣賞這個中國最北的冰川湖泊了。
向北望去,湖的盡頭有一處銀白色的雪山,與天邊的白雲連在一起,好像仙境。那,便是中俄邊境的友誼峰了。是友誼峰的冰川慢慢溶化成涓涓細流,彙到一起,形成了美麗的喀納斯湖。
淡淡的霧,輕輕的風,漂浮的雲,可以把我流浪的心飄在上面,流向天邊。靜靜地,我坐在這裡享受紅塵之外的世界,停止了思考,生命的意義何在已不重要,人生價值幾何也不重要了。
下山的路是觀魚亭山的西坡,山坡上,夏天是一片花的海洋,現在雖然是秋天了,但那花卻沒有落,都留戀地枯萎在花枝上,一叢叢連成了片。置身“花叢”中,仿佛還可以聞到幽幽的花香。
到湖濱親近水已經是下午了,在山上,人們還看不出湖邊森林的高大,可是,行走在湖邊樹林裡,才知道,這裡的原始森林,其雄偉與壯闊超出了人們的想像。那是一條人工用木頭搭建的步道,稱為“泰加林廊道”。走在林中的廊道上,沿著湖的東岸向北,曲折幽深,抬頭不見天日。在這裡,不時會看到枯倒的樹木,靜靜地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任時光流去,任自身枯朽。其中,有兩株大樹倒的時候連根掀起,那連在一起的樹根像一堵牆,而那“牆”上的樹根裸露著,盤結著,極像是一幅畫,因此,此景就被稱為“樹根畫”了。讓人不能不感嘆,大自然的不經意一筆,往往超出了人的想像和精心設計。
在一處叫做“二道灣”的湖邊,我坐在岸邊的枯木上,看水浪拍打著岸邊的岩石,一聲聲,像有節奏的旋律。這裡除了我沒有別的人,就這樣,在水邊享受一種孤獨和恬靜。這片神奇而充滿靈氣的土地,讓我的內心已經沒有了來時的驚喜,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寂靜,在心底泛起清幽的漣漪,連同那些色彩與山石樹木,一起沉積在心靈的最深處。
隔著寬闊的湖面向西望去,那海拔兩千多米的高山已然雄偉,只是山上的觀魚亭,就像是一個小玩具被放置在山尖上,而爬山的人和亭子上的人,僅能看出一個個不同顏色的小點兒而已。在神奇的大自然裡,人,永遠是渺小的。
回到住處已經是夕陽西下了,圖瓦人的村莊被夕陽抹上一層淡紅。那用原木壘起的小木屋,那用木頭扎起的木柵欄,還有健壯的馬匹,成群的牛羊,構成了一幅典型的牧場圖畫。據說,圖瓦人是蒙古人的一個分支,它們是成吉思汗西征時,一些老弱病殘留了下來,在此生息繁衍,與大自然和諧共存,一直生活到了今天。這個古老民族,在這個風景如畫的世外桃源過著800年與世隔絕的生活,若不是尋找美的畫家們發現了他們,他們恐怕還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歲月。
夜色的大幕低垂下來,喧囂的游人就像演員一樣都退出了舞台。圖瓦人的村莊和四周的山樹也進入一片朦朧,仰望天空,明亮的繁星布滿蒼穹。那耀眼的北鬥七星,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天地間的鬥轉星移。我想,久居城市的人們,恐怕永遠也享受不到這樣明淨如洗的夜色。回到屋裡,鑽進被窩,甜甜地進入了夢鄉。夢裡,我還徘徊在山水間,還在數著天上的星星。
第二天早晨又是一個晴朗的天空,東方剛一放白,我就和同室的旅友拎起相機,把人和心,都融進了美妙的風景裡。神仙灣的水面,淡霧裊裊升起,在山間形成一道橫的白帶,那山就像是從空中生長出來一樣。被霞光染紅的山峰,還有山頂的積雪就更加耀眼起來。河邊的草場生滿白色的霜,草場邊上的樹卻直直地佇立著,那樹的綠,就更加純淨了。剛好,有幾匹馬站在草場上悠閑地吃著草,就像神話中的天馬,讓人生出無窮的暇想。
沿著河岸南行,漸漸地來到了月亮灣,寬闊的河面像鏡子一樣,把遠處的山、岸邊的樹映在水中,河水也就成了五彩繽紛的天地。就這樣沿著河邊慢慢前行兩公裡,我來到了景區最南邊的景點——臥龍灣。那是河中間的一處長形的不規則的小島,從高處看去,極像一條龍盤臥在水中。臥龍灣右岸是一處高高的台地,台地上長滿了青草,草雖然枯黃了,但幾頭老牛還津津有味地吃著,全然不理會游人把相機的鏡頭對准了它們。
我突然被這老牛的慢感動了,記得有位當今知名人氏說過這樣的話,“現代化的生活讓我們走得太快,以致於把靈魂都丟在了後面”。其實,人生的美好是慢慢品出來的,而不是匆匆忙忙趕出來的。驀然回首,我們那些曾經的理想,那些令人艷羨的職位,那些豐富的物質和財富,在夢境一樣的喀納斯都會顯得暗然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