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新宿的精神分裂
提起日本,給人非常強烈的一切都是矛盾的感覺。菊與刀的大和文化,謙儒與狂妄,理智與變態,清純與色情,乃至於幾乎每個去日本的我國游客都抱著矛盾前往,在游記的開始都要寫上這樣的話:“雖然我不是很喜歡日本”或者“首先我要聲明自己是一個抵制日貨的人”雲雲。
新宿就是這麼一個讓人感到精神分裂的,矛盾的統一體。
前面提到了新宿站的龐大,通過地下的通路連接了新宿西口站、新宿站、新宿三丁目站,乃至都廳前站,運營包括都營、JR、地鐵以及巴士,數不勝數的各種線路。即使如東京這種路牌分明的地方,無論來幾次依然有可能在裡面徹底迷失。
新宿站的東邊是新宿御苑,每年春天無數游客都會到這裡賞櫻,遠眺東京塔。相比小石川後樂園、六義園等散落在東京都內如同明珠般的庭院,新宿御苑可以作為其中的代表。寬廣的草坪供游人休息,曲徑清澈的溪水上架設著一座座木拱橋。無論是紅葉還是櫻花,都是苑內的名物。隨處可見奔跑的孩子,悠閑的大人,驚呼美麗的女學生,在這裡失去了時間,只留下一種愜意,一份寧靜。御苑溪水的某一個彎回,一直是代言一般的存在,溪水對面的岸邊種滿了樹木,秋天用各色的樹葉裝點著這個角落,溪水的倒影將色彩加倍呈獻,一座小石燈亭作為點綴使斑斕的顏色獲得短暫的停頓,那種場面即使身後游人如織心中一樣如明鏡止水,哪怕就那樣沉浸其中,只求與她長相廝守。
但是總還是要走出來的,走出新宿御苑一直向北,經過日本黑幫電影中經常出現的花園神社,視野之內的每一個角落都立刻被填充得滿滿的,歌舞伎町的繁華超出每一個第一次游歷於此者的心理承受。
整個歌舞伎町仿佛一個巨大的灌木叢,各種六七層高的建築伸展出霓虹廣告的枝葉,不動產、居酒屋、黨支部、書店、dvd租賃、律師事務所……各種類別的商社鱗次櫛比,摩肩接踵,將東新宿的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五彩繽紛。有時候這會讓人有一種錯覺,這裡的每一棟樓都是一個世界,裡面應有盡有著一個社會,一群人,一種生活。歌舞伎町的招牌下,經常有年輕人分發著紙巾廣告,上面寫著振興歌舞伎町的倡議。穿行於樓與樓之間的通路,各種“無料案內”的燈箱旁邊都會擺放著少則幾個,多則幾十個搔首弄姿的美女照片,另一些稍顯正規的夜店招牌上,那些男女公關們的照片吸引著游客和商人政客們的眼光。
夜晚的東新宿活力四射,白天的西新宿車水馬龍。如果說以夜店、風俗店、飯館、黑社會為主要特點的東新宿是灌木叢,與之矛盾的對立的以寫字樓、都廳、豪華酒店為標志的西新宿就是人工雨林。登上都廳頂層的展望台,放眼望去整個新宿乃至東京都可盡收眼底,那種繁華讓人覺著如果想安插進去任何一個建築都難於登天。西新宿高層建築群落,這個從十年前的《X》裡就作為東京結界之一的地方,得見一面,方知震撼。東京透徹的晴天很多,下午四點左右向西北方向望去,可以清晰看到富士山的輪廓,那一刻才會從驚奇於東京的龐大之中體會到日本的渺小。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世界,每個人在新宿都能找到自己心中的世界。可以是瘋狂的,可以是理智的,可以謙遜有禮,可以肆意妄為,有時候對這種矛盾感到一絲恐懼——白天文質彬彬的那些白領,下班之後只需要十幾分鐘的路程就可以蛻去人皮,換上野獸的面具,在另一個世界裡用另一種方式行走。從某個角度來說,這裡代表著整個日本,甚至縮影著誇大著所有人類。
原宿+澀谷=未來
這裡的未來是虛幻的,屬於煙熏裝、女僕、粉色蕾絲內衣、援助交際和cosplay的未來。原宿竹下通的兩側是一間挨一間的店鋪,從紋身店、內衣店、化妝品店到漫畫書店、百元店、奇異服裝店,一切與時尚和另類相關的店鋪應有盡有,可愛的女店員用嗲嗲的聲音說著“いらっしゃいませ~”用誇張的表情對試用的人發出贊嘆。那種虛假的應承卻使人感到真誠,發自內心的產生一種不買點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出門的感覺。當身不由己地買下一件衣服時,店員絕對會拿起一頂帽子對你說:“請您一定搭配著這個試一試。”然後又是一番驚呼。
澀谷的景像雖然沒有原宿誇張,但也大同小異。最具特點的是澀谷的中央路口,各種方向各種寬度的人行橫道將馬路交織成一張大網,在信號燈的指引下數十甚至上百的行人快步穿過馬路,景像蔚為壯觀。標志性的澀谷109大廈主體如同一個鐵皮罐頭,銀灰色的外立面之內是無數來自中國、伊朗、越南、馬來西亞等地的產品堆砌的隔間。
無論是竹下通還是澀谷都仿佛愛麗絲的仙境,或者綠野仙蹤中的OZ國,表面上看去極富活力,哪怕一顆石子都能開花結果一般的旺盛生命力的表像之下,卻使人感到空虛落寞,那種行走在其間的孤獨和寂寞只有真正融入其中的人才能深刻的體會到。那些微笑的背後,那些興奮的轉身,那些依偎後的分手,都顯得那麼寂寥,那麼虛無。卸去笑容的面孔冷漠而呆板,那才是新宿以南,品川向北的這一片青春祭壇的真正面目。
就在這片被年輕人譽為聖地的時尚中心,坐落著一座有名的神社——明治神宮。在日本,明治神宮是和靖國神社、大國魂神社等齊名的五個重要神社之一,由於地理位置出眾,又沒有政治色彩,一直是東京地區新春初詣的首選。明治神宮的參道兩邊種滿了巨大的樹木,連天遮日。待到秋天,從綠色到紅色,夾雜著黃、橙、紫、褐等各種色彩,周圍身不由己的贊嘆此起彼伏。
日本人認為一花一水皆有神靈,他們可以在任何地方對任何物品拍手祈禱,哪怕那不過是一塊頑石,一片殘葉。在神宮內祈求的人更是絡繹不絕,旁邊的許願板上各種文字記錄的各種願望五花八門,一個個小願望祈禱著一個個小幸福,滿足著小人物們的小生活,或許這就是我們的小世界,無人喝彩,卻一樣活得精彩。
神宮外正對著的是著名的讓無數中國女性傾家蕩產的表參道,繼續向東北折返,是富人區青山一丁目。在從外苑前到青山一丁目的道路兩側數百米的人行道上各種有兩排參天銀杏樹,深秋時節金黃的銀杏葉鋪滿了人行道,有時候真是嫉妒日本人,在游客看來見此美景而無憾的地方,那些來去匆匆的上班族竟然已經審美疲勞一般毫不停留。這就是生活和游歷的差別吧,當我逐漸厭煩於帶著初來日本的朋友在淺草、台場等地游玩時,當我開始對箱根莫名的抵觸時,當我聽到他們嘖嘖稱奇的感嘆而感到淡漠時,不禁自嘲不知道自己的所屬是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