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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川藏、滇藏、甘南,五大藏區走了四個,唯獨留下最中心最重要那個。不是不想去,卻總是覺得,西藏是一個多麼浩大的工程,得要多麼充分的准備工作,還要多麼充裕的閑暇時間,於是一直拖啊拖的......誰曾想,忽然間的心血來潮,聖誕節的這個周末,我就坐在八廓街大昭寺的二樓天台上,曬起了拉薩冬天的太陽。度周末,度到了拉薩,想一想,覺得自己有點驚悚。
其實之前一直很淡定,幾乎沒有做什麼功課,前一天還在省內出差,第二天就背個小包上了飛機。走出貢嘎機場的時候,沒有什麼傳說中的高原反應;坐在機場大巴右邊靠窗的座位,外面是冬季蕭瑟的拉薩河谷,沒有一點顏色,灰撲撲;甚至車行到了終點,民航賓館大院,左側就是高高在上的布達拉宮,還是很淡定,瞄了一眼,然後去雪神宮餐廳吃飯,號稱拉薩最高檔最正宗的藏餐,生牛肉醬完全可以接受,散發著一股甜膻味的人參果炒飯,味道卻不怎麼樣,糌粑太干,而酥油茶又太淡......打了個出租車到魯普一巷的藏式民居客棧“八寶賓館”,沿路看來,拉薩也跟大部分的中國城市面目相似,連八廓街上都是嵌了瓷磚和鐵欄杆的房子,一切都好像很普通很平常。沒有感覺。
直到,我們來到了大昭寺廣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的景像很熱鬧,固然此地一向熱鬧,但此刻的,卻是一種有別於旅游旺季的很奇異的熱鬧。大昭寺前,密密麻麻排滿了磕長頭的信眾,他們沉默地,付下、起立、付下、起立,周而復始、不厭其煩、旁若無人。而八廓街上,見不到幾個游客,水泄不通塞滿了的,是圍繞著大昭寺轉經的藏民,微微佝僂著脊背,手搖轉經筒,念念有詞地,一圈又一圈,轉著、轉著,人流仿佛形成了一股氣場,身處其間,便不覺被裹挾了,也加入進去,轉、轉、轉。高原清冽的冷空氣與略有些毒辣的陽光中,飄著經幡、飄著煙火、飄著成千上萬的人們低沉的祝禱彙集的轟鳴聲,混合成一種有點超現實的魔幻味道,這味道驚醒了一直淡定的我,如夢初醒般,我恍悟,這裡是西藏啊,最本真的西藏!

(一)大昭寺:離天堂最近的地方離陽光也最近
相對八廓街和小廣場的香火鼎盛,大昭寺裡卻是另一番面目。我不知道旺季時這裡是否游人如織,但在這個冬日的下午,即使這樣的著名寺廟裡,也是空無人煙的寂靜。
這樣的寂靜使得縷縷揮之不去的慵懶在我們骨子裡彌漫開來。不再去轉那些佛殿,我們來到二層平台上,找一個牆角席地坐下,背靠著明黃色的土牆,沐浴著冬季高原特有的能把人的皮膚都刺得微微發痛的陽光,舒服得直想打盹兒。抬頭眯眼打量高高的藍天,還有遠處布達拉宮的側影,想到人們常說,西藏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那麼當然這裡也該是離陽光最近的地方了。從成都那個十天半月見不到太陽的盆地而來,陽光,特別是冬日的陽光,對我的吸引力可要遠遠大於宗教的力量。半夢半醒的恍恍惚惚間,猜測我們的朝聖之旅如果就此變為曬太陽的休閑周末,想來也不是不可能哦。——只是,當我們在灑滿金色陽光的平台上,向下俯瞰時,那一排排叩拜的人影,虔誠、謙卑,卻不能不使得置身頂上的我們產生一種俯視芸芸眾生的超脫之感,於不經意間體會到一點點宗教的魔力。



比北京時間晚了兩個時區的拉薩,夜色降臨得格外的緩慢。從大昭寺出來,我們又回到世俗,當然要解決肚子問題。去了廣場邊上的雪域餐廳吃晚飯,土豆芝麻咖喱配白餅子、圓飯干果雞、番茄雞蛋湯,味道比雪神宮要好,而最得我青睞的還是這裡備受推崇的酸奶蛋糕,涼涼的沁人心脾,滿溢著奶香。
回客棧的路上,終於感覺到了雪域高原寒冷的威力,寒意直往骨子裡鑽,使勁回想竟然也想不起來下午曬太陽時的愜意,這才又一次恍悟:原來,這裡固然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卻終究也是這個世界上人類生存條件最嚴酷的地方吶。
(二)布達拉宮:萬裡無雲萬裡天
在拉薩,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抬頭望天。冬日拉薩的天空,澄藍幽深,空空蕩蕩連一絲雲彩俱無,長久地仰望下,不免會生出一種無遠弗屆、空寂神秘之感,就像一句佛家謁語所言:“萬裡無雲萬裡天”。這樣的天宇,是布達拉宮最好的背景。
觀布達拉宮,有很多不同的角度,橫看成嶺側成峰吧:
在廣場上,可觀布達拉宮正面雄姿。(不過我覺得此廣場毫無民族特色,有些格格不入的疏離與平庸感。)退一步,廣場上有引自拉薩河的水池,可以看到布達拉宮波光粼粼的倒影。(可惜現在是冬天,水面結了薄冰,倒影便幾乎消失了。)廣場西北角有座小小的藥王山,,很多關於布達拉宮的“標准照”就是在這個小山頭上拍攝的——

布達拉宮東面的宮牆下,是人們歇歇腳、仰望身邊高高的布宮的所在。有時候,有飛鳥掠過,會在白色的宮牆上留下黑色的影子。從布宮西側牆外看過去,因為角度原因,雄偉的布達拉宮只剩下幾座白色的堡壘,矗立在山頭上,在蒼穹下倒顯得有點孤零零。至於布宮的背面,是叫做“林卡”的後花園,一片湖水中,有座三層的琉璃塔,據說池水是五世達賴重修布達拉宮時取土挖掘成的深潭。此時水面也是結了薄冰的,野鴨子和綠頭的鴛鴦們,婷婷站立在冰面上,好像也在懶懶地享受著冬日的陽光。
可是,這一切的角度,在我看來,都比不上置身於布達拉宮之內、之上,比不上埋首一步一步攀登在布宮曲曲折折的白色階梯上,忽然間一抬頭,所看到的景像,來的更加震撼。因為依著山勢而建,布達拉是一座宮,也是一座山,那長長的階梯,通向高高在上的神殿,背後是藍得透出幾分神秘的蒼穹,中天上更斜斜掛著一彎殘月,那巍峨的神殿不像是矗立在山頭上,倒像是浮在半空中一般。腦中浮現出倉央嘉措的詩句:“在那東方山頂,升起潔白的月亮......”階梯並不陡峭,當此際,卻只覺一陣暈眩,仿佛便要在這神山聖宮前一頭倒下,五體投地。我知道這不是所謂的高反,這只是乍然間被轟了一下頂吧。趕緊停下腳步,回頭望一望來時的路,路的更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拉薩城,旭日正在東升,雪城沐浴在燦爛而聖潔的光芒下,有若神跡降世。腳下這路,這階梯,一端連著天上的宮殿,一端連著地下的城郭,即便你不是信眾,也終於免不了要為這神秘的氣魄所折服了。

階梯之上,穿東門而入,我們開始進入白宮的幽秘“洞穴”。藍天和陽光都被隔絕在身後,眼前只有屬於宗喀巴大師、蓮花生大師、各位達賴喇嘛、各種靈塔和壇城的世界。進入布達拉宮內部,便不再允許拍照,便只有一條曲折的路,靜默地穿行於一個又一個燃著酥油燈的殿宇,仰望一個又一個佛像,真如置身於另一個時空。
如今開放參觀的是紅白兩宮,白宮為歷代達賴的寢宮和辦事所在,紅宮則供奉著達賴身後的靈塔。在十三位達賴喇嘛中,最為普羅大眾(或者說是小資男女)所熟悉的,應是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但在布達拉宮,真正的大人物卻是五世達賴羅桑嘉措,是他在十七世紀建立了西藏政教合一的政權,並且重建了布達拉宮。最初的布宮,雖然是松贊干布為文成公主和尼泊爾的赤尊公主所建,但七世紀的建築如今已所剩無幾,大約只剩下“福田妙果”那一帶,我們今天所見的均為五世達賴及其以後歷代擴建了。所以,五世達賴的靈塔在紅宮中最為高大所耗黃金珠寶最多,也就順理成章。而倉央嘉措,因為眾所周知的傳說,成為五世以後唯一一個沒有靈塔在布宮的達賴。當然,我們也會不免想到,將來,不知道丹增嘉措的靈塔,會怎麼樣呢?
達賴們真正的寢宮叫做“日光殿”,位於金頂白宮最高層,據說屋頂可以打開,以便陽光照射進來,想來便是今天的陽光房了。可惜,昔日等級森嚴的教派內,普通信眾乃至一般僧侶均不能進入,而今天,普通游客仿佛也是不得其門而入的。
由白宮進由紅宮出,便再次置身於藍天艷陽之下。因為冬季的緣故,來布宮的游客很少,不需要提前一天預約參觀券,而朝聖的藏民比起大昭寺前密密麻麻磕長頭的信眾實在也不算多。比起純粹宗教意義的大昭寺來說,布達拉宮偏重政教合一,而現在,既然這座宮殿裡沒有了主人,大概對信眾的吸引力也要打些折扣吧,更何況,聽說原來的布宮對藏民只要2元門票,但自從限制參觀人數之後,藏民也需要掏一樣的錢買門票了。
盡管如此,在宮殿外圍轉經、磕長頭的人還是隨處可見。在布宮後山外,我們碰到一個藏族青年男子,面對著布宮圍牆上每隔兩米處的佛像壁畫,幾乎是一步一個長頭,不知道他這樣要磕多少個長頭,也不知道他要這樣圍繞布宮轉上多少圈。我們跟著他看了又看,試圖去理解那種虔誠和執著,可是除了發呆以外,我們什麼也不明白。就像面對大昭寺廣場上那些從早拜到晚、八廓街上從早轉到晚的信徒們,我們一樣什麼也不明白。
(三)色拉寺:錯過了辯經
色拉寺最出名的,大概要屬下午三點那場辯經了。當年小川從西藏回來,放了一段辯經的錄像給我們看,印像中好像就是在色拉寺。而我們自己,在夏河的拉蔔楞寺,看到過一次小規模辯經,幾個僧人在一個小院裡,自得其樂,沒有游人圍觀,我們也只好偷瞄了一眼就撤。所以,衝著這場大名鼎鼎的辯經,我們放棄了哲蚌寺,來到位於拉薩東北郊的色拉寺。
誰知道一進寺廟就挨了當頭一棒,管理人員告訴我們,今天是星期天,不辯經。天,原來和尚們也是要休雙休日的呀!(不知道這是不是淡季的“特殊待遇”?)大為失望之下,只好安慰自己,反正也聽不懂,聽了也是白聽。
既然看不成辯經,便只有在寺廟裡隨處轉轉了,所幸太陽沒有休息,陽光還是一樣的暖融融,且把今天的探奇之旅再次變成一個周末郊外的陽光休閑之旅吧。
色拉寺作為藏傳佛教格魯派六大寺之一,規模遠比八廓街上的大昭寺廣大,但又不像布達拉宮那麼嚴整,其布局方式倒是更接近同為六大寺之一的拉蔔楞寺,全然一所宗教大學的模樣。在色拉寺,有數個札倉,就是經院的意思,其中一個傑札倉前排了長長的隊伍,全是藏民,不見一個游客。我好奇地跑過去詢問,這長隊到底是在干啥?一群藏族青年男子,一邊說“朝佛啊”,一邊哄笑起來,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莫非他們在嘲笑我這外來者的無知?幸好旁邊一個管理人員告訴我,原來這裡頭供奉著馬頭明王金剛像,藏民們都是來朝它的,而我們游客不需要排隊,可以直接進去。
不過,我們還是按照管理人員的指點,先去參觀色拉寺的主殿:措欽大殿。大殿門口三三兩兩的藏民席地而坐也在曬著太陽,另有一些則面對著大殿外壁上的大型壁畫在磕長頭。進得殿內,不覺眼前一亮,這座大殿與眾不同,裝飾得一片紅色,大柱、帷幔、傘蓋、唐卡、僧人們打坐的墊子,以至壁畫的主色調,全是暗紅色,顯得頗為幽深神秘,而大殿高處卻有一整排舷窗,斜斜地透進金黃色的陽光,營造出一幅氤氳效果,真有點“舉世混暗,唯有佛光”的宗教意思。這種效果大概跟基督教堂高高的彩色玻璃漏進的“天堂之光”是一樣的吧。

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色拉寺各建築的外部,那種乳白的色調。在布達拉宮蹭導游時,曾經聽到說,早年間這些白顏色都是用犛牛奶之類天然之物塗抹而成,現在已經改成了用消防水槍噴射白色塗料。無論如何,我挺喜歡那種純淨的白色調,在藍天下顯得格外明媚。

最後還是要去傑札倉看看。跟著藏民的隊伍緩緩挪進大殿,——雖然工作人員讓我們不用排隊,可是狹窄的道路曲曲折折排滿了藏民,要想擠過去也是不大容易的。馬頭明王金剛像在一個小小的殿宇裡,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很多藏民都帶著孩子來朝佛。經過明王像時,大人們鑽進佛龕下小小的帷幔裡,好像在窺探裡面有什麼奧秘似的,我也想去看看,卻被一個笑眯眯的喇嘛攔住,說是信徒才用磕頭,汗,原來是在磕頭啊。而小孩子們則被旁邊的喇嘛用一種不知名的黑色塗料在鼻頭上抹上一筆,也許是賜福?那些小臉蛋被曬成了高原紅的孩子,帶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和一個黑黑的鼻頭,可愛極了。
走出傑札倉,下午四點半了,陽光依然強烈,倚坐在大殿廊柱前休息,曬著太陽,打量著進進出出藏民的眾生相,一會兒功夫就感到舒服得想睡覺,無所事事的周末下午,愜意啊。

(四)最後一站:瑪吉阿米
出發前,研究攻略,恰恰看到幾篇都是對瑪吉阿米的惡評,比如服務生不熱情啊、上菜太慢啊、菜品又貴又不好吃、還有音樂鬼氣森森......而最有內涵的一篇則是說,“與其到充滿小資習氣的瑪吉阿米看老外吃西餐,不如到甜茶館與藏民們拉家常喝甜茶”。
可惜,最終我們還是做了相反的選擇。其實,不管是瑪吉阿米也好,甜茶館也好,我們都沒有刻意去尋找。在布達拉宮腳下,無意中掀開過一間甜茶館的門簾,半地下的幽暗空間,坐滿當地藏民,我的腳還只踏進半只,便覺N道陌生的眼光直直向我射來,生生把我嚇了出去。忍受不了被當做焦點,或許,對我這樣淺嘗輒止的游客來說,如此與本地人打成一片的方式並不真的適合呢。
瑪吉阿米也是無意中遇見的,但是,只要在八廓街上轉悠,遇見的可能性便是百分百。
在拉薩,也許沒有人不知道八廓街上的這座黃房子,也許,每個背包的游客都曾踏上過這間餐廳的二樓。在西藏,據說只有寺廟和高僧大得才能使用黃色,所以因為傳說中六世達賴“微服夜游,遇當爐少女,兩情繾綣”的風流韻事,這座原本普通的二層小樓就變成了今天大名鼎鼎的黃房子。但我們並不至於矯情到因為傳說而來,只是在這個幾乎見不到游人的冬季的拉薩街頭,這座擠滿了背包男女的“西藏風情、小資情調”的餐吧,倒平添了許多的親切感和幾分歸屬感。本為外來客,這裡才是我們的世界,才讓我們感覺心安吧。
冬天的瑪吉阿米,游客仍然坐滿了二樓,我們便只得與一個帶著Ipad和單反相機的眼鏡哥哥拼桌。不過淡季畢竟是淡季,惡評中提到的所有缺點,好像我們都好運氣地沒有碰上。這天恰是聖誕節,瑪吉阿米的裝飾中染上了幾許節日色彩,還贈送我們一碟巧克力。藏族服務生蠻熱情,上菜也不慢,菜品也不錯,高原牛舌、藏式烤香菇、藏紅花燉土雞湯、安多牛肉包子,全都可以接受。
不過,話說回來,菜品其實是其次,在瑪吉阿米,大概最吸引人的還是那種比一般藏餐廳更精致的氛圍吧。這裡有著與眾不同的弧形大窗,靠在窗邊,固然可以用“帝國主義的目光”俯視八廓街的眾生相,更可以享受高原暖烘烘的午後陽光,這應該是冬日拉薩誰也無法拒絕的誘惑吧。
書架上的書並不多,除了旅游書籍,滿當當便是二十多本留言簿。有些遺憾,既然打著瑪吉阿米的旗號,怎可以如此“不敬業”呢,最起碼該有一本倉央嘉措的詩集吧?關於這位著名人物,籠罩著迷霧,也伴隨著爭議,就像他自己的詩歌中所述一樣:“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這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這位藏傳佛教的尷尬喇嘛,唯一一個在布宮沒有靈塔的達賴,傳說中情深不壽的人間神王,消失在青海湖畔的俊美少年......無論如何,留下了那麼多的美麗詩篇,也為我們這些無信仰的後世男女,留下了太多太多臆想和神往的空間。坐在冬天的拉薩街頭,想起了他的故事,比如,我們。不亦快事一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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