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樣小吃:雙檔湯
萬裡長征總算走完了三分之二!
尋訪上海小吃的過程,猶如尋訪自己的過去。
雙檔湯在我的記憶裡,是揮之不去的過去。人在想吃而沒吃的時候是最想吃的,這句話現在的小朋友可能看著比較費力。通俗點說,餓的時候,東西最好吃。《戰國策•齊策四》有一篇《顏斶說齊王》,“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如此的情懷實在令人神往,怪不得後世的絕代大家蘇軾和革命先烈李大釗,都把“晚食以當肉”當作人生的豪邁之言。
我們小時候,境界沒那麼高,每天就想著“早食 ”。城隍廟在我的記憶裡,就是一個小吃的“廟”(城隍廟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沒有廟的)。全國有四大小吃勝地,城隍廟占其一。但筆者以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城隍廟,才能真真地稱之為小吃勝地。
本人在《尋訪上海的30客生煎》中,對雙檔湯有如下描述:
說到單檔雙檔湯,小時候有時會拎著鋼精鍋子到老城隍廟入口處左邊的店裡(有老吃客回憶是“老松盛”),買一客雙檔湯,回家加半熱水瓶的水,晚上燒一燒一家人(5個)可以美美的一人喝上個一、二小碗,而且味道不打折。實在是因為那雙檔湯過純、過香、過油!
可想而知,在一個人人肚子裡沒油水的時代,這碗湯是如何地浸入了人們的腦海裡!
我印像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偷偷去到店堂裡,吃了一碗純的(不放水)雙檔湯。結果,胃油得打了結!想想真“做孽”[1],平時肚皮裡沒油水,還好沒有“晚食以當肉”。油都沒有吃了,還肉?
不過,在現如今的上海,要想去吃一碗純的雙檔湯,很難!這裡的“純”,和上一段的“純”,解釋都一樣:不放水。但意思不一樣。
一碗純的雙檔湯,應該是用水和雙檔熬出來的。
最後水變成了湯。
這碗湯,應該是油的。
富春小籠(愚園路店),地址:靜安區愚園路650號(近鎮寧路)。
愚園路是一條幽靜的上海老馬路,只有“富春”裡,人山人海,但聲音並不喧囂。每個吃飯的人後面,都會盯梢站立著一個等吃的主。如此景觀,仿佛使人回到了80年代。那個時候,吃點心,不等是吃不到的。練一身等吃的站功,是一個老上海必須的課程。
眼要明,腳要快。所謂眼明,即要看准大局,看准對像。買好單子,先環顧一下店堂,看哪裡站著的人最少。要往人少的地方去。此其一。
其二,要看准對像。有人正在吃一碗餛飩,但也許還在等半斤小籠。這種人,你不能等在他身後。有人吃一斤小籠,但一口一個,速度奇快。這種人,就是你要等的人。我小時候,有一次等在一個阿婆後,看伊2分鐘吃只餛飩,吃得我恨不得拿伊做特[2]。(年少無知,菩薩保佑阿婆!)
最可氣的,有人只吃一碗面,但吃的時候是一根一根的吃。(等人的人,或是幫別人占位子的人)
所謂腳快,一旦有人起身,要立刻飄過去。之所以要用“飄”,上海人嘛!面子還是要的,否則顯得太“急吼拉吼”[3],不雅!
買一碗雙檔湯,6元。一兩小籠,6元。上海的小籠店,一般是一兩6個小籠。
今天這個阿婆到蠻好,10分鐘吃了半碗小餛飩,總算沒讓我多等。
坐定,交單子給服務員。一等20分鐘。真的是“晚食以當肉”。
雙檔湯在我面前一放,瞟一眼,一個字:油。以筆者吃了30多年上海經典小吃的經驗,雙檔湯若看上去沒油,請即刻走人。
吃一口,一個字:鮮。是沒有味精的那種鮮,筆者謂之“純鮮”。沒有一滴香,沒有化學味,只有上海小吃的香,和上海小吃的味。
寫到這裡,要提到主角了。為何叫單檔雙檔湯呢?一根百葉包,一只油面筋,謂之單檔。兩根百葉包,兩只油面筋,謂之雙檔。百葉包和油面筋搭檔著來,一個長的,一個圓的。猶如說相聲的,一個瘦,一個胖。
先吃口百葉包,清口的很,咬著咬著可以吃到一點肉。
上品的雙檔湯,精華在於那只油面筋。非老上海傳統的油面筋,不能煮出別樣的雙檔湯。
最特別的,是這只油面筋的吃口,一個字:緊。有一種入口緊繃的感覺,更妙的是,油面筋是素食,但吃著有葷感。
這只油面筋,非但吃口很葷,芯子裡跟百葉包一樣,咬著咬著可以吃到一點肉。雙檔中的這點肉,都是點綴。主角還是油面筋和百葉包。
能把豆制品做出葷的味道,我總算是明白,為何素菜館的原材料以豆制品為主了。也總算明白,僧人從內心裡,也是想著葷的。
“晚食以當肉”,還是想著肉的!
孔子最實在:“肉雖多,不使勝食氣。”食氣,即食餼,指米糧等食物。
意思是:席上的肉雖多,但吃的量不超過米面的量。
我把這句話送給中國的肉食者[4]們:
別吃太多了,當心撐著!
注:“做孽”[1]:可憐 拿伊做特[2]:把她弄掉 “急吼拉吼”[3]:猴急
肉食者[4]:三個字出自《左傳•莊公十年》:“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上海灘有可能好吃的其他雙檔湯店:章氏、鮮得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