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著自己的嗜好,我就特別對名山大川、奇景古跡情有獨鐘。曾經去過敦煌莫高窟,也輕舟漂淌了大、小三峽;在八達嶺長城的好漢坡,留下過我汗水浸透的腳印,從古都北京、西子湖畔到黃果樹的瀑布,從西雙版納、泰山之顛到瑤池仙境……我都走過馬兒觀過花。不過,久不淡去回味的還是黃山一日游,真是公務匆忙中別黃山,心留余韻味更濃啊。
在皖南橫跨歙、黟、太、休四縣之處,由花崗岩構成的黃山,它以奇松怪石、雲海溫泉四奇著稱於世,是我久仰之名山。那年去上海、福州辦差,我自做主張繞道文化名城皖南歙縣,再往西北逆行六十余公裡,便了卻我又一大心願,終於來到了通向黃山風景區的大門口。徐老先生霞客君便有名句遺墨於此:
“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由此可見,黃山不在五岳之內的原委略有省悟了,此山獨占一方,鰲頭不接龍尾之道理喲。
“先生,請問您要導游嗎?”
我正在尋思黃山與五岳的關系,一個甜潤的聲音鑽進了耳膜,我立即返過神來,但見一位漂亮的小姐朝我靠攏,笑靨動人,眼含微羞。
“問……問我嗎?”
一時不知所措,我怕弄錯而討人白眼,於是結巴地投石問路。
“這兒只有您哪,這黃山之大南北四五十公裡,如果順便游玩,必須擇重選優,否則您不知方向,精華未取白爬山,那冤不冤呢。有我領路導游,你就只管盡情欣賞這奇山異景了啊。”
我這才仔細打量了她:身著撲素不失秀麗、明眸粉腮不見艷冶;她個兒不大,卻很均稱。她聲音不大,卻很動聽。並不標准的普通話經她一說,倒也別有一番韻味,我有何理由不請她這個導游呢?因為在這兒我只能呆一天,天黑前必須趕往歙縣;那裡的牌、坊舉世稱冠,還有特產之硯、墨也繞我心間,加上明天晚上在上海約定的差事,說什麼也不能擔擱的。她幾乎對我的行程了如指掌,於是我說:
“你要多少服務費呢?”
“玩一天嗎?”
“對,揀有代表的景點便可以了。”
“您拿二十元,行嗎?”
“?……”不多呀,不會有詐吧?我心想著,上次在峨嵋山也是一個漂亮不過的女導游,帶我玩了三個景區,開口就是一百塊,最終五十元成交;中午吃飯盡點大萊、高檔飲料之類;還口口聲聲她熟悉,不會使我挨宰。結果呢?我一個人最多也只是三四十塊夠了,那頓被她消費了二百八,收銀時又要去一包“軟中華”。
“要不您就拿十塊也行。”她見我猶豫著,帶著歉意自個先下浮一半。
“不不......就二十吧。”我連忙說道。才二十元,我才不好意思砍價呢。
“……”
“……”
出現一個短促的窘態!她的眼神在說:竟有這樣的還價人?我也發覺到自己既失態又失言......唉!全是錢引起的。
“咱們上山吧?”還是她大方,首先劃破這莫名其妙的氣氛,進入她了導游職務的操作程序。
除了順從她的領導,我別無選擇了。
黃山上漂亮女導游[2]——動人笑聲讓我著迷
“你知道玉屏在哪兒嗎?”
“……這就是玉屏樓呢?”她似乎沒懂我的發問,搖著頭說。
“它是在貴州境內呢?咋的將樓搬到黃山來了?”我說。
“咯咯咯咯……”她明白了,發出一串笑聲,好聽極了。
我提出先歇會兒,她帶我到樓旁的亭子裡小憩,頓時只見烏雲密布,霧雨碎飛,伴著嘩嘩一陣疾風,我只穿一件短袖衫不禁浮起雞皮疙瘩,涼意油生。
“你包裡沒有多帶的衣衫?”她當然察出了我的寒意,便問我說。
“嗨!山下烈日如火,我哪還帶什麼衣衫喲。”我苦笑著。
“這就是黃山呢,這天說變就變。這樣可不行呢,這樣吧……”說罷,只見她朝亭角處一轉身,脫下自己身上的一件運動衫,扔到我懷裡,“湊合一下吧,別不好意思,一下就著了涼呢,一個人在外頭可不是鬧著玩的呀。”
她剩下一件緊身汗衫,凹凸著她那充滿青春活力的秀女體形……我連忙收回那不該久滯某處的目光,捧著帶有她體香的衣衫,套在自己的身上,一股溫暖立馬流遍全身。盡管衣小不合體,我也來不及思慮;似乎在執行領導的一項指示一樣,服從安排。
“那你?女生的抵抗力更弱些的。”
“我不會的,習慣了唄。”
我心裡升起一種感激之情,忽然想起連人家的姓都不知道呢,於是問道:
“小姐你貴姓?”
“我叫李倩,十八子李,雅倩的倩,家裡都叫我阿倩。先生您呢?”她從答後轉而問道。
“我麼,我姓陳,你就叫我陳叔叔吧。”我有點充大。
“咯咯咯咯…….還叔叔呢,說不定少我幾歲哇”果然引起她一陣嘻笑,居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你?你屬啥的?”我迷糊了。
“蛇。”她理直氣壯,眼神裡認為比我大而露出得意的光芒。
“哈哈,少我整五歲哇!”
“那也叫你陳大哥就行了吧。”她說。
“阿倩,你是旅游學校畢業分來的?”
她晃著頭否認了。
“那你歸口由誰管?”
“我歸自個管,他們公家的導游接待團體,我們個體的專門為你們這些散客服務。”
“你熱愛導游職業?”
“沒法子呢……好啦,雲開了,咱們去迎客松吧。”她巧妙地岔開了話題,但是我明顯捕捉到了她隱在內心的某種不悅。
我們又開始爬山登程,從迎客松到筆架峰花了一個上午的光景。一路上,她經不住我轉彎抹角的打聽,她斷續告訴了我關於她的情況。
李倩家住皖西的一個村莊,父母生了她與一個弟弟,本來家境就清貧,加上其母患上一種固疾,傾家蕩產也付不清母親的醫藥費用。高中未畢業,阿倩就出來打工,掙錢就是救母。怪不得我在她身上察覺到了一種清秀。
“阿倩,我還是清早吃了一點稀飯呀,導游不導飯啊。”晌午早過,我腹中直咕咕的了,於是請求帶路求食。
“上館子炒菜還是買盒飯?我看你一個人就吃個面包什麼的臨時處理一下湊合了吧。山上的飯館挺貴的哩。”她說。
“一個人?你呢?你不餓的嗎?”我驚奇地問。
“我這帶著呢。”她說著就從小布兜裡掏出半包方便面朝我現了一下。
“不行!中午我可吃不慣副食,上飯館點菜!而且你必須陪同用飯,這是你職責範疇,否則我扣你的導游服務費。”這回我領導她了,話語底氣挺足的。
她無可奈何地笑著。
飯館裡生意不錯,外廳基本客滿,我就要了個小包廂。阿倩問我喜歡吃啥,我說只要你喜歡便行。
我倆還沒說上幾句話,開始上菜了;先是一小碗菜葉清湯,然後又上了一小碟煎雞蛋。
“酒呢?飲料呢?”我問阿倩。
“山上路窄坡陡,不宜飲酒哇。”
“你也不喝點別的?”
“我從不喝那東西,鬧肚子的呢。快吃飯呀,菜都涼了。”她為我撐了飯雙手送到我跟前,催著說道。
“怎麼?就這點菜?這是什麼規矩嘛……”我幾乎吼起來。
“陳大哥,你……我不曉得您不吃雞蛋的呀。”阿倩愣了,誤以為我不吃雞蛋了,近乎囁嚅著說。
“唉,傻阿倩喲,你就天生只知道吃那半包方便面嗎?那山珍、那海味、那佳淆你就不能開葷嗎,你點呀,我請客;你放心,我是大大的良民。吃完這頓黃山飯,不知此生是否來啊,你就給個面子吧。”我突然溶入了一些情感,只顧一吐為快了。
“謝謝大哥,再說館子裡忙著呢,菜多了也吃不完太可惜,你的情我領了。”
在理著呢,她依然處在領導位置,我除了服從,又別無選擇!
三下五除二,三碗米飯下了肚。頭一次如此寒酸,但又別有意義。我剛放下碗筷,阿倩就遞過一杯熱茶。
喝完茶我一看手機,已是十五點五十五了。這該死的時間啊,今天怎麼比往常快幾倍呢?
“你就准備下山了?一日游的內容沒完呀。”
“我想一輩子游啊,然而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是吧?”她很機靈,聽出了弦外音,接著說,“陳大哥,我很本份,不敢異想天開的。如果你走得急,那就送你下山去;我的服務費也就按比例遞減吧。”
我想哭!區區七尺男兒!
我從包裡取出五張老同志,努力注意自己的措辭,認真地對阿倩說:“阿倩,我出門帶的現金不多,謝謝你今天的優質服務,這算點小費吧,千萬給個面子,不要使我難堪哇!”
“不不!這怎麼可以的呢。”她急了,通紅的臉,連連後退。
“這樣行不?算我支持你母親治病,現在時興贊助呢。”我忽然想出個好主意,態度堅決。
“這……”她遲疑了一下,終於接過了錢。
我松了口氣,內心似乎得到了一些平衡。由於公務在身,很不情願地離店返途了。
阿倩一直送我到停車場,她幫我將包等行李和在山上買的紀念工藝品一一裝進車內,反復叮嚀中速行車,注意安全等等……
車,發動了好一會了,但我遲遲沒有進檔起步;難道車輪粘在地面上了?還是駕車人腦袋瓜出現了拋錨?
天知道!
還是阿倩瞅穿了拋錨的內在結症,催促我說:“走吧,路上要跑三個小時哩!”
我朝她點點頭,終於松開了離合器……
到歙縣城裡,正是華燈初放時分,我直接將車開進賓館,在登記住宿取證件時候,意外地在那個裝日常用品的小包裡發現一摞現金,哪來的?我的心緊縮了一下,我從不擱錢到這包裡的呀,我取出來一數,四百玖拾二元正!
天喲,收下扣除不足部分共計八元,剩下的如數在此!
世間居然有阿倩?尤其是……
黃山呀黃山,你的奇松怪石我怎麼也找不出一絲印像來呢?
因為那天我根本就無心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