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自己不懂法語比較氣短,但覺蒙特利爾市我乘坐長途巴士到達時好像給人下馬威似地擺在那裡,這是一個看起來熱鬧的城市。滿城的廣告牌給人感覺很喧嘩。我不知道那是在喧嘩他們的產品還是他們的法語。在那裡,我有一個移民了一年的也就是我一年沒見過面的朋友。她好像真的拋開了以往生活的一切,在這個新的世界熱熱烈烈地展開了她新的生活。她的新產生的朋友圈子,哪裡人都有,最多的還是中國人。而那一個中國朋友圈,一直以來維持著一個良好的傳統,就是舊人開車帶新朋友環島一日游。蒙特利爾是一個河湖上的島。
她去年剛來的時候,租的房間的前一任房客開車友情帶她做了一次環島游;因為他說之前有一個更早來的朋友帶他做環島游……不管是理由還是借口,我欣然接受了朋友在蒙特利爾長大的男友做我一天的司機。
舊的城區,新的都市,美麗的河洲,夢幻般的教堂,中國城,市中心最風水寶地的山頭墓地,“像個大洗手間”的奧運會球館……一切都擠在一天去領略。城市風景在車窗外飛快略過,我只捕捉到了一種感受:大。大的湖,大的草地,大的馬路,大的房子,大的購物中心。整整一天的時間開車環游,對自己來說是大面積的觀望,對蒙市來說也只是它的一小部分。
朋友的招呼細致入微,在第二天,我卻想要自己走路了。用了很長的時間向朋友保證說我獨自一人在這個城市行走沒有問題也不會迷失她才半信半疑地把我從車裡放了下來,在鬧市區聖卡特琳路。我背上所有的行李,當晚要乘車返回多倫多。在蒙特利爾的市中心,就那樣,一口氣走了6個小時。
——鬧市中有幽靜學府;高速公路飛越城市中心;市中心草地上的樹木粗大高挺;歐陸傳統建築大氣而穩重;商業街寬大華麗;酒吧街室內室外滿是無所事事的人;樓牆外遍布胡亂的塗鴉……蒙特利爾在我的眼裡有種隨心所欲的散漫,而這個城市卻是被奉為加拿大最浪漫的城市。相鄰的兩條大街可以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氣氛,一邊熱鬧什麼都有一邊寂靜不見行人。
一個不顯眼的街角,關閉著的店門前的階梯上,蹲坐著一位年輕人,大大的全套旅行背囊放在身旁,他卷縮在那裡,前面放了一張紙板,上寫:“旅行。破產。餓了。任何幫助。謝謝!”不知是哪國人,英語應該很有限,他的長相其實很帥氣,可那張年輕臉上的表情,那種凄慘無助,讓人看一眼永遠難忘。
我走過去,掏出一個硬幣,交給他,他顯然不是專業的乞討人員,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楞了好一會才澀澀地伸出一支手,我把硬幣放在那支手上,問,“May I take a picture?”指指我的像機,那雙凄慘的雙眼掠過一絲驚訝,半天,他才小聲回答,“Sssure.”神情似在說話,“我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麼不可以的。”我退後,拍了一張,他保持他的坐姿和望著地面的眼神。
在蒙特利爾,每條商業街上,都有人在乞討。大多數是非常能夠自食其力的年輕人,他們也沒有什麼道具,帽子戴在頭上,在人行道上慢慢游逛,見人走來,取下帽子在手上一攤就朝你伸過來,“謝謝你,一元硬幣?”你不理他,繼續往前走,他在身後一邊戴上帽子,一邊說,“謝謝,祝你愉快。”坦然自若。當地中文報紙說他們只是一群懶惰不想工作每月花光了福利費便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的人。
這一招放在中國一定是被人不齒的。我們的文化崇尚勞動崇尚面子。怎麼可以那樣直白地乞討?在一個佛教思想深入的地方,慈悲被當做大美德的地方,乞討的人,一定要想其它婉轉的辦法了,譬如斷手斷腳,譬如懷抱嬰兒,實在是身體各部位都齊全的,至少也要找出個或者家鄉水災或者無法繼續讀書的可歌可泣的理由。“我餓了”的這樣直接的表達在中國會比較少見。他們將自己貧苦表現出來的推理是:“我可憐,你應該發慈悲,所以希望你施舍。”
而歐洲則藝術得多,他們大概不能叫做純粹的乞丐了。那些人,走上街頭,或扮演中世紀的騎士雕像,或扮演一位歷史名人雕像,或扮演石膏像,一動不動駐立街頭,或者只是用一些簡單的方法引路人的歡笑。他們的觀念是:“我給你藝術享受,你欣賞,所以你願意付錢。”
而在加拿大這樣一個自由民主的社會,實在每個人都有完全的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包括乞討。表達方式即不需要窮苦也不需要藝術。
蒙特利爾城市建築中最鮮艷亮麗的便是教堂,這讓它勝於其他很多加拿大無歷史感的城市。市區的教堂華貴、大氣、隆重,聖母大教堂內有種無聲的夢幻感。城市教堂數目也極多,甚至一條街的兩對面就矗立兩座大教堂。想起來好像世界上往往教堂多的地方問題也多,比如澳門,或者我應該反過來說,先有問題再有教堂?——不知道社會的問題倒底是不是應該靠拯救個體的靈魂來解決?
坐在聖卡特琳路寬寬人行道的椅子上,太陽已經西去,街上還留下日間照射過的片片余熱。身邊各色人種,各色衣著的人匆匆走過。初入這個城市由於自己不懂法語而生出的緊張心情已蕩然無存,只是還沒來得及產生幾許親切感。寫張明信片給自己,我說,“我應該還會再來這個城市,因為,兩天的時間我還無法界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