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作者: 喬羅羅

導讀正月初三。 車至二郎山。塞車。 她拉開車門,走了出去。雪,落著。陰雲密布。 唯一的公路在山脈裡盤曲螺旋。常綠喬木積了雪,透著生氣。水從岩縫裡滲出,結成大支的冰棱,尖利的。對著路人。 她拾塊石頭,往其中一支砸去。 清脆的響。 它晃晃,落下。碎成7塊。 撿起最小的一塊。鋒利的斷口割破手指。她笑笑,手指放口裡咬了咬。血在冰塊上結成紅的一點。 ...

正月初三。 車至二郎山。塞車。

她拉開車門,走了出去。雪,落著。陰雲密布。

唯一的公路在山脈裡盤曲螺旋。常綠喬木積了雪,透著生氣。水從岩縫裡滲出,結成大支的冰棱,尖利的。對著路人。

她拾塊石頭,往其中一支砸去。

清脆的響。

它晃晃,落下。碎成7塊。

撿起最小的一塊。鋒利的斷口割破手指。她笑笑,手指放口裡咬了咬。血在冰塊上結成紅的一點。她扔它下山崖。聽不到破碎的聲響。山太高。

一輛旅行車在清晨從這裡墜了下去。沒有人再能上來。

每年這座山有很多這樣的意外。

96年5月她站在相同的位置看杜鵑花。

花開得很艷。沾染了血氣的緣故。

車的喇叭聲在山裡連成一線。持各種口音的孩子在不算寬的路上搓雪團,在各自的臉上綻出白色的花,露黑的眼睛。哭著,笑著。

她站在懸崖邊看。遠山的雪線筆直往西去。終年不化。

捏把雪,把煙頭摁進去。555。滋滋地響。鄰近的一名女子警惕地看著她的舉動,懷疑的眼神。她笑了笑。因為陌生,容易神經質。

抖抖外套上的雪,轉身,上車。

穿過二郎山隧道。

隧道在挖掘時發現一處地下溶洞,出於當地風俗,不允許女人進去。她看那些花崗石鋪就的隧道的壁,灰暗的石材。哪塊石板的後面是那個不為人知的溶洞。有什麼地方是女人不能去的。

隧道的兩端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車從山陰穿到山陽。隧道的盡頭是陽光燦爛,起伏的褐黃的山長了枯的矮樹,沒有綠,沒有雪。分明的黃土高原。老舊的公路干淨地延伸到山腳下的河岸。車在快速行進時帶起的細小的沙石打在臉上。她開了窗,風吹亂頭發。

強烈的錯位感。

心跳加快。

不過2月,大渡河兩邊的油菜開出殷實的花。一路金黃。

黃昏時,她站在磨西鎮的街。海螺溝的喉口。上山去。

白的山。只是雪和冰。

她住進三號營地。海螺溝賓館的大堂有歐式的壁爐,干的木頭在火裡劈啪響,散出松香。暖和。

懸空架設的客房。木制。木的地板踩上去,有空的響。她來回走。喜歡。

深夜,燃起篝火。已經漢化的藏族女子用白皙的手片烤羊,爽朗地笑。不相識的人拉著手跳鍋莊,說著新年祝福的話。

她抬頭,黑的夜大雪紛紛揚揚。她唱起歌,藏人的歌--“阿吉邦給定那茨裡那索,阿吉夏加吉那茨裡那索。。。”

清晨,她上山去。冰凍的路面。不時有人滑倒。沒有租雪地裡行走用的雪抓。她說,我能上去。倔強的。

她上去了。沒有滑倒。

四下一片雲霧,沒有嚷聲。都安靜地看。

藍綠色的冰川覆了新近結的冰,從冰塊的內裡透出寒。

它們生長了16000年。

她從幾乎垂直的冰川上滑下,驟然的下墜產生失重。叫出了聲,聲音在冰川間傳開。混了別人的叫聲。磨擦刮下的冰渣濕了衣物,山風吹,貼身的涼。

她定定地看腳下、四周和遠處。良久。

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會不會凍在冰川裡,來年春暖時,再釋放出來。她笑。它們沒有融化的一天。

在二號營地泡露天溫泉。

環形山谷,包裹了所有。古色的房,霧淞,熱氣。她選了60度的池。站在出水口,60度的水打在背上,滾燙地痛。生受著。零下6度的氣溫也不覺著冷。閉了眼,略去眼前攢動的人頭。

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

雪,從頭頂落下,融進熱的水。

赤腳,站雪地裡,刺骨的痛。由下到上。她奔跑起來。濕的發結了冰,在腦後相互撞擊。碎開。聽到破碎的聲音。在身體裡。

呼吸在空氣裡生成團團白氣。

回去的路上有小女孩叫住她。姐姐,牽我。

路很滑。

她笑,伸出手。握住她。

柔軟的手。

孩子自說自話。我叫青青,今年五歲。整齊的劉海下有干淨的眼睛。她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有一樣的眼。

姐姐,你的手是冷的。

唔。天冷。

孩子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她看到母親,叫起來。

她松了手。她撲了過去。她混進人群。

聽到孩子叫姐姐。

路邊,一對日本夫婦讓兒子脫了鞋襪,男孩在雪地上跳腳,一臉委屈。終是忍不住,奔跑起來。

雪地裡閃過瘦小的身形。


精選遊記: 未知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