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的幸福生活還是夜車，和來時一樣，兩小時左右就要停車休息。這幾天下了車就坐船，船停了還是換車，折騰得夠可以，想必身體最辛苦的部分並不是雙腿。因為不能洗澡，只覺得身上還殘留的海水的氣息，肩膀還有帶些曬傷的疼痛，這一些都算是從芽莊帶回的禮物吧。疲倦超越了極限，不管依靠在哪裡，只要睡上幾分鐘就覺得暢快淋漓。
00：30，車又停下了。下車，揉揉惺忪的眼，卻發現視野是如此朦朧，左眼的隱行眼鏡不知何時棄我而去。哪部搞笑電影說，鬥雞眼可以聚焦，然而現在想要聚焦，卻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神智和視力都未見清醒，這個小飯店看來倒跟昨夜停留的那個很有幾分相似。坐在椅子上還是仰望夜空，因為眼神模糊，反覺星光柔和更勝昨日，四散在天際，排列出無限可能，是可見卻不可及的幸福。
陸續又有些車停過來，依稀看見有人從車窗外對我拼命揮手示意。走近看，是老趙帶領的MM。去芽莊前早已告別，他們還要繼續體會西貢，然而穿越越南，那時互道珍重，說好回上海再見。今夜，於去與留中相逢，原來所有戲劇性的意外，都是旅途中的驚喜。找到橫臥在後座的老趙，用不帶內勁掌力招呼了他幾下，從今以後各奔東西，想來在越南再會無期。
5：50，回到西貢的sinh café，四下漆黑只有幾點燈光。不好意思一早打擾我們投宿過的旅館，於是先在小攤上吃米粉權當早餐。雖然一早並沒多少食欲，牛丸米粉別具一格的風味還是令人精神一振。於半夢半醒間放松了警惕，忘記了事先問價錢。旁邊烤牛排的“好心人”告訴我們，兩碗米粉1美金，原來這裡的價格還是隨著攤主的語言能力水漲船高。不理睬她，直接拿了些票子比給那老太看，6000盾一碗成交。
不管如何細嚼慢咽，無奈天色未見明朗，大多的旅館商店還是不曾開。在西貢的街頭繼續游蕩，等候這座城市的蘇醒。
Pham Ngu Lao Street範五老街，西貢最著名的背包客的家園，廉價旅館和餐廳的聚集地。離我們的旅館步行不過5分鐘，那晚卻流連於各色商店不曾到訪。坐在範五老街對面的中央花園，等待西貢的神秘面紗被晨曦揭開。
天色漸漸亮起來，為了吳哥的日出養成了早起的習慣，今天若也能等到日出那刻，純屬無奈。連續多天不能成眠，疲倦應該也有極限，現在的我，應該早已度過極點，如果假期能夠延續，旅途能夠繼續，無所謂睡不睡，累不累。這些日子，雖說吃得不算太差，但還是感覺到營養不夠均衡，蔬菜攝入不足，指甲也由於缺乏鈣質變得脆弱。所幸原本猛烈的感冒，因為這裡的炎熱，早就不藥而愈。而途中萍水相逢的人，從陌生到熟悉，雖然揮手相別後從此天各一方，那份曾經相識相知的情誼，卻是旅行賜予的另一種禮物了。
終於在原先投宿的旅館洗澡換衣，收拾干淨。7美金一晚的豪華房間，還附帶若干次的寄存行李，借用公共浴室，他們居然一直笑容可掬，毫無怨言，我們倒真有些受寵若驚了。
洗去身上的海鹽，神清氣爽。拿上LP，豪情壯志地宣稱要用腳丈量西貢。
第一站戰爭罪行紀念館War Remnants Museum，西貢最著名的紀念館,雖然外表普通，照著地圖還真不難找。門票0.8 美金，還是按1美金：14000盾的官方彙率給你找錢，有英，法，日，中的簡介充當門票。
按順序看展廳，照片配了文字資料，證明著這片土地曾經的苦難。戰爭中受害的人們千瘡百孔的殘軀，戰後發育畸形的孩子逆來順受的麻木神情，軍人意氣風發的身影，各國人民反站的呼吁。所有的戰爭都有相似的過程，所有的戰爭都會留下痛苦的回憶。
在室內微弱的光線下，黑白的照片和細小的文字，努力用右眼想要分辨地更清晰。有些暈眩，不知那些疼痛，是因為眼睛還是因為心靈。
小到步槍手榴彈，大到炮彈飛機坦克，這裡都有陳列展示。這些奪走無數人生命的東西，如今看不見曾經沾染的血跡，在陽光下斑斑鏽跡清晰可見，不過是些廢銅爛鐵而已。
這裡也有個監獄的模型，比起金邊的監獄博物館，刑罰之毒辣，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的地方，無論怎樣艷陽高照，轉了一圈，心中都不免生幾許寒意，總有些對人性的反思也不信任，悄悄滋長。也許你會試著忘記，曾經發生的一幕幕慘烈景像，然而它無言的存在，就是力量，就是無法磨滅的證據。
走出去，呼吸清新的空氣，調整情緒。街頭有正吃早餐的當地人，居然一早就吃鐵板燒烤和牛排之類油膩的東西，我們看得目瞪口呆，想來今天西貢的人民也早已過上了幸福生活。
西貢的景點，多半是大大小小的博物館，主要還是參觀那些極富殖民地色彩的美麗建築，接著去的是不遠的聖母大教堂。
LP的地圖，實在是小了一點，Notre Dame Cathedral聖母大教堂在central Saigon的地圖上沒有標記，那附近的地帶雖然獨立記載在Dong Khoi Area的地圖裡，這下我們反到沒了方向，雖然明知很近，卻還是只圍著附近的獨立宮Reunification Palace繞了好些圈子，問了好多人，才總算看到大教堂高聳的尖頂。
於多數教堂的結構一樣，在建築上並未見多少特別。只是它朱紅色的巍峨身影，在西貢純淨透明的蔚藍天空下，別有一翻氣勢。經過歲月，一定淡了些許顏色，然而歷史沉澱下的優雅，有不同於新貴的別致。
不能入內參觀，不知道它有沒有高曠的屋頂和彩色的玻璃窗，陽光射下是會不會出現十字的投影。
圍著它走，側面窗下精美的石膏雕刻，位置雖不引人注目，卻讓人駐足停留，反復玩味。想來既然名曰聖母大教堂，它的美一定是婉約纏綿的。新修的東西即使有一樣的造型，卻無法再恢復些回味無窮的韻致了。
穿過教堂門前的綠地和基督像，對面就是中央郵局Main Post Office。
郵局正面的牆上有許多類似希腊神話人物的雕像，看來比起大教堂更有氣派。從黃色的大門中走進去，寬闊的大廳裡，地磚上是精細的花紋，高高的頂營造出空曠的感覺。櫃台座椅，幾乎所有的內部設施都由郵政專用的綠色和暗淡的金色構成。牆上陳舊的地圖，胡志明微笑的頭像，頭頂懸掛的老式電扇，所有的陳設都無言地宣告著它所代表的歷史。
耳邊不時傳來沉重的郵戳聲，身著各色越南旗袍的工作人員忙碌地走動，他們的服裝是那樣艷麗，卻絲毫不覺拘束於自己的美，劃過出一道道流動的風景，空留給我們一聲聲驚艷的感嘆。游客的注目，他們司空見慣，他們的工作，也許就是要維護，這西貢最古老的一面。
坐在長椅上，心中唯覺恬靜。陽光被擋在門外,身臨其中,像是穿梭了時空隧道，或是誤入電影中畫面，可以看見泛黃的歷史在身邊流轉重現，而我的存在，於他們是虛無，如何嘆息微笑，於郵局中莊嚴寧靜的氛圍中,留不下一絲痕跡。
留在西貢的時間不多了,游覽就到此為止。Bo Tung Xeo Restaurant排在LP東南亞的第一位，書上說它的牛排美味便宜得令人吃驚。我們這些對LP死心塌地的人到很想真的吃上一驚，在烈日下一路找到那裡。2美金多一點的一份BBQ,腌在漿汁裡的牛肉足夠2人享用,陶爐燃著熊熊的火苗,新鮮牛肉在紅紅的鐵絲網上發出好聽的聲音,香味更是讓人食指大動。炸青蛙腿,帶些奶油的香甜,也是難得的美味。這最後一天,再不抓緊多吃點好吃的,可真要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了。
一路走找尋最大的市場,才發現,西貢最浪漫的神韻,並不在於所謂景點,而是早已滲透大街小巷。在不知名的街上漫步,總不乏驚喜的發現。
裝飾簡單卻別致的小店,陳列著各款融和了越南民族特色和法國時裝精致優雅風格的服裝,綴著珠片和繡花的拖鞋和手袋,不等你走近就拉門相迎,臉龐嬌媚語聲柔軟的店員。看看自己牛仔T恤的打扮,在這樣的氛圍裡簡直要自慚形穢了。這樣的小店,多數面向喜歡瘋狂購物的日本人,價格也如同這裡的情調一樣,有些高不可攀。這裡的環境格調大約可以比擬上海的南京西或者淮海路,價格放在上述地點也許會引起搶購,只是我們被這一路所習慣的價格,大多都不超過撲克牌的大小,受不了標價上幾萬或幾千萬的打擊,不白費力氣換算美金,趕緊仍下東西落荒而逃。
偶爾會路過個廣場,雪白的石膏雕像,五彩繽紛的花壇,四下打量才能確信眼前並非幻境,只因為那樣的美實在不夠真實。沿街偶爾有小女孩擺著書攤,不外是些情人或者哈裡波特,沒人會介意這些盜版英文書印刷質量是不是很差,點綴在這滿是古典建築的長街,是只有西貢這樣有著浪漫名稱的城市才相配的景像。
逛街雖然是女孩子的最愛，不過當路過街口的一家冰激凌店，我們立刻對桌上擺著的各色冰激凌投降。隨手翻翻菜單，不過心裡早已屬意別人正吃得津津有味的ice-cream in coconut，31000盾。先喝口冰水，整只的椰子殼裡裝滿了冰激凌和火龍果等水果，滿口都是奶香和椰子香，一口氣吃得精光，連椰子殼上白白的椰肉也掛個干淨。想不到於無意中居然找到了LP推薦的冰激凌名店Kem Bach Dang，比起向來邊看地圖邊問路的辛苦，這次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早已融化在腹中的冰激凌，事隔許久香甜余味還回蕩在嘴裡，是西貢一段甜蜜的回憶。
走過多少個路口，經過多少家小店，眼睛和嘴巴都得到充分享受，真的到了Ben Thanh Market卻只有失望了。還是繁雜的一個大市場，民族服裝，玩偶，食品什麼都有賣，一側居然還有個挺大的小吃廣場。這裡的衣服鞋子無論質地還是做工都粗糙得不能入眼，而同樣的人偶和壁畫，價格卻比外面貴，跟這裡平民化的環境實在不相稱。惟獨這裡的瓷器，種類和花色都很多，許多是我在中國和日本都沒見過的設計，非常喜歡一款：中間繪著各種花紋的碟子，藤條編成外圍，穿進碟子邊緣的小孔裡。對於西貢小販的冷漠，我們已逐漸習慣，可這裡開了天價後居然懶得聽你還價，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讓我們滿心寒意，無趣地離去。
回到範五老街附近，在屬於我們的相對廉價的小店，做最後的掃蕩。聽到一家小店的老板娘，跟老外說著流利的法語，付錢時也上前搭訕，誇獎她天才的語言能力。她居然用廣東話宣稱她也懂中文，在我們大肆宣揚上海話才是中國方言的主導以掩蓋自己語言的貧乏，她也很不屑地說怎麼中國人不懂說中文。走出小店，還狂擦含不已。
Fifie的越南旗袍也做好了，藍色中泛著隨光影流動的金，極盡妖嬈嫵媚。換上新裝，在屋外的陽光下留影，柔軟的絲綢將如何呵護著肌膚，這麼美的衣服回到上海一年可有幾次如今日，在陽光下重放光彩。柳原說流蘇，是適合低頭的女子，低眉垂目猶報琵琶半遮面，才是與中國傳統的水袖長衫般最班配的姿態。越南的旗袍，如何用料講究，總透著些按耐不住些活力四射的野性。管是戀戀三季中於秋風紅葉下矗立的孤單身影，還是天與地中綠色無垠草原上迎風飄逸的裙裾，無須追究她的鬥笠下面，眼角有沒有歲月遺留的痕跡，或是一臉青春逼人的笑容，那一襲映襯於越南的艷麗自然中的白衣，本身就是最耐人尋味的風景。於是鏡頭下的她羞怯地笑，於越南女子的華服中，緊裹的還是地道的中國女子。
又陸續遇見同機而來的上海同志，也在品咖啡或者購物，都不想留下任何遺憾在這裡。
坐進路邊的Café 333，又是家上了LP的咖啡館，長長的杯裡裝滿了白咖啡和細碎的冰（7000盾）。一直都很想坐在路邊，抿幾口香醇的咖啡，看滿街行人忙碌奔波。在上海，你本身也是匆忙人流的一份子，看風景要隔著玻璃，喝咖啡也要翻本雜志或著跟人談心，連咖啡裡都帶了些功利。一直以為那樣的夢想因該實現在歐洲，只是此刻攪拌著杯中或許也沾染了些法國的氣息的咖啡，欣賞著面前走過的游客金發碧眼的身影，滿心歡喜再無他求。充滿小資情調的西貢，有著能讓夢想無限消費能力卻有限的人得到徹底滿足。
眼前這條小路，在不同時間來回已走了不知多少次，如今已熟悉得可以畫出店鋪排列的詳細地圖。眼前掠過的身影，也許早已在交錯中相遇然後告別，無數次的經過也許只是擦肩那一瞬。
時間能不能就此凝固停留在這裡，舍不得一飲而盡，咖啡的濃郁香氣中，蕩漾著無限的留戀；怕看到杯底的空白，怕會聯想起旅途終結時那份失落的心情。 在最後一滴咖啡未盡前，再看一眼我所喜愛的西貢，在這座城市度過的幸福光陰如咖啡的濃香,縈繞在心頭,留作回味。
去旅館拿好行李，訂了車6美金去機場。被海關官員仔細端詳懷疑了半天，想來護照的照片極其忠於原型，難道這幾日曬黑了頗有幾分難民的嫌疑？又被機場收了12美金的離境稅，習慣了對於幾角幾分的美金也要討價還價，這一下子摸出去這樣大額的鈔票，心痛不已。
和同來的大部隊在侯機大廳裡集合，相互獻寶，展示采購的東西。來時的大背包早已裝不下購物的熱情，此刻每人手裡都提著幾個塑料袋，大部分是今天新鮮出爐的紀念品。曾經的陌生人，出了國門已經親熱像自家人，不知今日之後，何時才相見了。
從機窗望出去，夜色中燈火璀璨的西貢依舊色彩斑斕，馬路成了筆直的光帶，是這塊宏偉拼圖的分界。燈火漸漸黯淡在夜幕中，隨手拿起一本機上的雜志，大標題登載著冬裝流行。看看身上依舊單薄的風衣，總算弄明白不是它過時，而是自己早已將熟悉的一切忘記。
23：30，迅速出關，上海久違的夜仍滿是涼意。早我們幾天回來的Ray開車來接我們，為了在短暫旅途中結下的緣分，深更半夜地來浦東機場接機，此翻情誼無法言謝。
結束了啊，繁華看盡，能帶回的終於都只剩下回憶。拖著沉重的行李，走在熟悉的回家路，滿身疲憊，惟獨心仍沉浸在旅行的興奮中，暗暗問自己：下一站，會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