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金山角

作者: 老廟

導讀走進金山角 (2001年) “金三角”,用“名聞遐邇”這個詞彙來形容它的知名度一點不為過。這裡的毒品產生著滾滾不盡的財富,同時也孿生著罪惡與殺戮。因為這片地區多在地方政權控制下,外人難以深入,故“金三角”名聲在外,卻又神秘莫測。春節時,正是罌粟花開的季節,我走進了金三角。 “金三角”是世界上生產海洛英最多的地方,位於泰國北部、老撾西北部、� ...

走進金山角

(2001年)

“金三角”,用“名聞遐邇”這個詞彙來形容它的知名度一點不為過。這裡的毒品產生著滾滾不盡的財富,同時也孿生著罪惡與殺戮。因為這片地區多在地方政權控制下,外人難以深入,故“金三角”名聲在外,卻又神秘莫測。春節時,正是罌粟花開的季節,我走進了金三角。

“金三角”是世界上生產海洛英最多的地方,位於泰國北部、老撾西北部、緬甸東北部之間的高山地帶,面積約20萬平方公裡,大部分是山谷叢林,當地的氣候土地適於種植罌粟。正因為這裡是雞鳴三國的邊境接壤處,昔日的“金三角”就成了聞名全球的種毒制毒販毒之地。這裡的鴉片產量曾占全球產量的七成以上。近年來,因為泰國大毒梟昆沙向政府投降,所以金三角的毒品基地大都轉移到緬甸。



晶瑩的冰毒

出境的公路沿著奔騰喧囂的瀾滄江逶迤而行,大年初一,滿載著花花綠綠走親戚的各族山民們的卡車在公路上穿梭往來,洋溢著濃濃的節日氣氛;與之相對照的,是邊境檢查站的軍人對每一輛過往車輛和乘客的嚴格檢查,兩道風景線形成強烈的反差,尚未出境已經聞到硝煙的味道了。在雲南的邊境小城孟連縣輯毒大隊長的辦公室裡,我第一次看見了被稱為“冰毒”的毒品。那是一種白裡泛著微紅的結晶體,呈顆粒狀,在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光澤。因其便宜只有5角錢一顆,攜帶方便,因而危害很大。據緝毒大隊長介紹,雲南綿長的邊境線、復雜的地理與人文環境、眾多的邊境口岸和出入境公路,使其在國際販毒集團眼裡,成為開辟毒品運輸國際通道的黃金寶地。孟連縣作為邊境口岸首當其衝,就在前兩天的小年夜還抓住兩個從緬甸過來的毒販,是緝毒重點整治縣。近年來吸毒人數呈上升趨勢,邊境對面的老板甚至用冰毒作為工資發給過去打工的中國邊民。我在孟連縣戒毒所看見這裡二十幾個強制戒毒者都是青年男女,多為“幾進宮”的回頭客。與一個24歲的男青年聊聊,他也知道吸毒是一條不歸路,可一旦出了戒毒所,又難以自控,找不到工作,抱著混到哪是哪的念頭,不知道明天在哪裡;而戒毒所也面臨著經費短缺的困難。看來,禁毒是一場艱巨的持久戰。

佤邦首府邦康

從孟連到邊境對面緬甸的佤邦政府所在地邦康小鎮50公裡路程車行兩個多小時(緬甸在靠邊界的山區共有4個“邦”與中央政府實行地方武裝割據,有自己的政權、軍隊和法律)。國門就像許多南部邊境口岸一樣,簡簡單單的一座橋,國門上鑲著一個莊嚴的國徽,兩岸的邊民只要亮一下邊境通行證就可悠然自得地穿行來往。內地人憑身份證交上幾十塊錢在邊防站辦一個邊境通行證就可以到外國去暫居了。對面的軍人不像我們的邊防戰士精神抖擻,操作規範,而是懶散地坐在凳子上抽煙,崗哨隨便看了看證件就放行了。

邦康雖說是佤邦中央政府所在地,但也就類似國內一個小集鎮的規模。這裡的一切都是中國化的:中式建築、講漢語、寫中文、花人民幣、用中國貨、見到的多為中國人。不同的是那裡的賭場是公開的。邦康最像樣的建築一座是培養娃娃兵的學校,一座是附帶賓館及各種娛樂場所的賭場。若不是滿街到處可見的身穿綠軍裝的軍人,實在是和中國內地沒什麼區別。邦康的物價並不便宜,我找了一個不典型的參照物比較,鮮桂元那裡9元一斤,而上海只要8元。由於熱辣辣的太陽,街上白天人不多,晚上卻是很熱鬧,尤其是那個賭場,成了小鎮的活動中心。見一中年女子站在街頭拉客,遂問之。答曰,來此做生意,因把賭光了錢,所以操此營生賺錢回家。嗚呼哀哉!

傍晚,在依然灼人的夕陽下,我們來到了佤邦中央政工部副部長的府上,也就是一座簡單的平房,住家也是辦公室。政工部分管組織、教育、宣傳。據他介紹,佤邦無論干部還是戰士,每月都只發20元人民幣的生活費,另外干部發35斤大米,戰士25斤。這點費用根本就無法維持生計,但他們(尤其是當官的)都過得挺滋潤,這其中的奧妙自然是鴉片。他原先是雲南邊境一個小縣城裡的合同制演員,到緬甸已有好多年了,現在管著佤邦的文工團,經常到各部隊慰問演出。我們去時,十幾個黑黑的佤族姑娘小伙子正在熱熱鬧鬧地打掃宿舍門前的水泥場地,見有生人來好奇地看著我們這些外來客,而我們也同樣饒有興趣地望著她們。看著這些青年男女的集體宿舍及周圍簡陋的農村環境,不由使人想起國內七十年代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來。

妖艷的罌粟花

第二天早起,沿著一條塵土飛揚的盤山土路坎坷而行,為的是去趕幾天一次的集市,去看集市上的鴉片交易。車出邦康不久,就遇到一個哨卡,據說從這裡開始,外來的車輛必須憑通行證方得過,我們拿著政工部的介紹信順利地通過。一路上車子在雲海裡穿行,神秘的“金三角”就隱藏在這雲遮霧繞的大山裡。而這大山,就是真正的阿佤山,佤族的主要集聚地。途經一個三岔路,另一條路口橫著一根竹竿,據說這是在警告路人“非請勿入”,這往往就是通往秘密毒品加工廠的道路。途中偶爾能遠眺到隱藏在山谷裡反射著陽光的鐵皮屋頂,司機說那多半就是秘密毒品加工廠。



“罌粟花!罌粟花!”呼聲驚醒了一車搖頭晃腦昏昏欲睡的人,頓時大家都興奮起來,爭相把頭伸出窗外,觀看這久聞大名但卻從未謀面的尤物。只見山路兩邊的山坡上散布著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罌粟田,五顏六色的罌粟花在燦爛的陽光下妖艷地綻放,在微風中搖曳著,仿佛它覺得自己就是這個荒涼的山谷中最有身價的天之驕子了。出乎我的想像,罌粟花大都是潔白的,這向為文學描寫中用來形容純潔、高尚的白色,卻產生出完全相反的烏黑的鴉片煙土,聯系著黑暗、罪惡!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途中,見到這麼一幅畫面:兩個坳黑的佤族農婦坐在開滿大片白色罌粟花的田邊,叼著長長的煙杆正在悠閑地吞雲吐霧。這一幕不由得使人想起大詩人陶淵明描寫田園生活的佳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但這兩個農婦不知是否知道她們在悠閑中播種的卻是吞噬人的靈魂和生命的罪惡!









在一個陡坡上,一個頭戴軍帽、衣衫襤褸的農婦正在田裡割鴉片。罌粟花謝了後,煙農在青色的果實上用刀割幾道口子,白色似乳膠般的漿液會從裂口處溢出,在太陽的光合作用下,漿果會變成黑色的黏土狀,這就是生鴉片。煙農用罌粟葉把煙土包裹起來,拿到集市上去出賣。



(煙農在割鴉片)

緊趕慢趕,飽受顛簸之苦,總算在中午時分趕到了集市,幸好還未散。所謂集市也就是公路邊有一塊空地,搭建了一些簡易的棚棚和水泥台,每逢集日四周的山民和外來的商人都聚集於此買賣各自需要的東西。我們到時正是集市高峰時段,小小的集市上人聲鼎沸,熙來攘往地擠滿了各色人等,佤族、緬族婦女都穿著自己漂亮的民族服裝,尤其奪人眼球的是那些觜叼長長煙杆的佤族婦女穿著盛裝悠閑地晃過來,煞是好看(這就是雲南十八怪之一“大姑娘叼煙袋”)。市場上除了各種小百貨和農產品外,就是鴉片交易了。煙農或煙販們蹲在地上一溜兒排開,三根甘蔗就支起一個架子,吊著一杆稱,一頭放著鴉片,一頭摞著一堆“老董”。“老董”是英國殖民統治時期在緬甸發行的銀圓。在這裡的鴉片交易中已經成為約定俗成的等價標准:如這些鴉片的重量等同於10塊面值10元的銀圓,那煙土的價值就是100元。煙農、煙販們忙著驗貨、還價、過稱、收錢(全是一捆捆的人民幣)。當地對煙土的計量單位是拽(音“zhuai”讀第三聲),一“拽”約合3.3市斤,今年的售價約在人民幣1600元左右。



(熱鬧的集市,這一溜攤位都是賣鴉片的。)



(英國銀元,在這裡既是砝碼又是鴉片的等價物)



(他手上拿的就是生鴉片)



(仔細驗貨)



(成交,數錢,那可是都是一厚達一厚達的人民幣)



(竹筐裡那黑乎乎的泥團樣的就是煙土,又叫生鴉片)

遇險派出所

由於是第一次看見鴉片交易的場面,大家都格外的興奮。眾人一下車,飯也顧不上吃,紛紛直奔鴉片攤位圍著嘁哩哢嚓地拍照,生怕一會集市散了,那大老遠的跑來不是白玩嗎? 我們這群不速之客的舉動,引起了當地人的警覺。正當我們拍得來勁時,來了幾個著便衣的當地人,問我們從哪裡來、來干什麼、要到哪裡去雲雲,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趁他們四處搜尋其他人無暇管我的機會,我又抓緊時間再多拍一些照片。一個煙農警告我說,不要拍,會有麻煩的。轉眼間,我們一干人馬都被押進了派出所。為防不測,在路上我悄悄地把已拍的膠卷退出,換上一卷新的。一個舊軍帽下露出花白頭發、面孔黧黑但精神矍鑠的老頭開始用流利的中國話盤問我們,估計是所長。他說我們歡迎中國人過來旅游、投資、經商,但不可以拍照,因為毒品交易是違法的(笑話,違法還公開買賣?)。盡管我們掏出政工部的介紹信向他解釋也無濟與事。為了緩和氣氛,我笑嘻嘻地說了一句“那我們拍人像可以嗎”激怒了他,認為態度不好,惹得他漲紅了臉猛拍桌子怒斥我不老實,旁邊的人大叫“關他們三天!”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嚇得我們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得已,只好俯首稱臣,一個勁兒揀好聽的說。我恭維他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是久經考驗的“老革命”(佤邦的前身是緬共),頻頻敬煙,並深刻自我檢討。邊上看押的人手裡提著的槍讓我們提心吊膽,萬一那玩藝兒走火,到哪裡去討命、講理?可謂“腦袋掉了還談何主義”?我們趕緊給政工部打電話求救,誰知在這個節骨眼上,因在大山裡,大家的手機偏都沒有訊號。後來總算一個有了一點微弱的訊號,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與政工部接上了,又讓所長與部長通了電話,這才緩和了氣氛。最後以交出相機裡的膠卷為條件才得以放行。這時所長龍顏微悅,開恩說你們可以繼續游玩和拍照(鴉片除外),但我們哪裡還有心情,還是走為上吧,趕緊餓著肚子登車絕塵而去。

毛骨悚然的土洞

等我們風塵僕僕地趕到下一個集鎮時,已經是“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集市已散。望著空蕩蕩的市場,叫人好不遺憾。好在向導與這裡的派出所長相熟,因而非但沒有後顧之憂,還可以盡情提問。為了拍照,所長特意穿戴整齊,佩上手槍和手銬。他以前在軍隊裡干,現在是和平時期,就回家當了派出所長。據他介紹,這幾年毒品少多了。由於相鄰的“果敢”地區(類似佤邦的另一個地方武裝割據政權)已被緬甸政府占領,那裡的毒品加工廠都被掃光,加之佤邦政府也對聯合國承諾到2005年徹底禁毒,這幾年毒品交易呈萎縮趨勢。聯合國禁毒署的官員每年都要來視察鴉片種植情況,當地在山民中推廣小麥、玉米、甘蔗等綠色替代物。據所長介紹,按當地法律,買賣海洛英是違法的,因此私人的毒品加工廠已基本沒有了(言下之意有的就是“公家”的了?)。好笑的是,所長告訴我們,前兩天抓了兩個來販賣冰毒的中國人:“他們來害我們的老百姓,”一邊伸出4個手指頭:“4號,就是海洛因啊。”那兩個中國人就關在我們聊天旁邊的小屋子裡,鐵門上掛著一把大鎖。

說起犯人,我想起一路上向導談起的“土洞”(即佤邦關押犯人的地牢),就提出想去見識一下,因有熟人陪著所長猶豫了一下也就答應了。在市場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包上搭了一座簡陋的木板棚子,邊上高高地豎著佤邦旗,另一座木板房裡住著幾個看押的士兵。木棚分左右兩間,男左女右。推開木門,移開壓在洞口上的木板,地面上露出個黑漆漆的土洞,呈梨形,下大上小有一人多深,關進去沒有梯子是爬不上來的,木板往洞口一蓋裡面暗無天日,每天可以出來放風一次。聽向導說,有這樣的故事,有人在洞裡一關好多年,以至時間長了管事的都忘了下面還關著個人。若干年關下來人都不像人了,聽了令人毛骨悚然。



(那間棚屋裡就是兩個男左女右的地洞土牢)



(他伸出4指:“4號啊,就是海洛因。那是犯法的!”)

期待“綠三角”

金三角地區大規模種植罌粟屢禁不絕的原因,除了當地復雜的政治局面和民族糾紛,十分落後的經濟也是主要原因。在這一地區,種植罌粟者幾乎都是山地少數民族。他們的居住地人煙希少,交通不便,生產力水平極為低下,人民生活極度貧困,年均糧食不足100公斤。比起一般農作物,罌粟易種易活,成本很低,幾乎不需要什麼技術,而效益卻大得多。當晚,我們在阿佤山裡的一個小鎮上住了下來,特意去拜訪了一個佤族煙農。他告訴我們,這兩年由於政府加強了禁毒的力度,生意比以前難做了。1997年時一“拽”生鴉片能賣到5千元,一個集市下來,能掙到10來萬元,而今年只賣到1600元一“拽”。坐在煙霧繚繞的火塘邊悶悶不樂的煙農抽著竹筒水煙無可奈何地說,這條路今後不好走了。

回到雲南後我了解到,為了對毒品堵源治本,從上世紀末開始,雲南省在國家的領導下,本著平等互利的原則,與相鄰的緬甸、老撾政府和地方組織合作,在境外罌粟種植地區開展了甘蔗、玉米、稻谷等多種農業經濟作物的經濟替代種植。到目前,雲南省已向金三角地區投入了3億多元,“經濟替代”減輕了受援地區人民對毒品經濟的依賴,有效地減少罌粟種植面積,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和贊揚。

綠色取代白色,為期尚遠,期待“金三角”變成“綠三角”。



(婦女背著孩子上山割鴉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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