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旅游(三)開往何處的地鐵

作者: 為未來回憶

導讀第一次坐地鐵是在北京。 只因為曾經在一個深秋的夜晚,站在茂名最高的樓上和Tin望著遠處的茂名火車站,我說道:“明天,你去北京,明年,我會去廣州,等我存夠了錢,廣州到北京的地鐵應該修好了吧,我乘地鐵去看你。”一個“明年”的承諾,許多的明年以後才實現,我也明白到北京和廣州,廣州和茂名之間也許永遠不會有地鐵。但在當時我不懂什麼磁懸浮,子彈列車 ...

第一次坐地鐵是在北京。

只因為曾經在一個深秋的夜晚,站在茂名最高的樓上和Tin望著遠處的茂名火車站,我說道:“明天,你去北京,明年,我會去廣州,等我存夠了錢,廣州到北京的地鐵應該修好了吧,我乘地鐵去看你。”一個“明年”的承諾,許多的明年以後才實現,我也明白到北京和廣州,廣州和茂名之間也許永遠不會有地鐵。但在當時我不懂什麼磁懸浮,子彈列車,特快,普快。只知道飛機比火車快,火車比汽車快,汽車比自行車快,自行車比走路快。也固執的相信火車中最快的是地鐵,可能是到過北京的朋友告訴我,乘地鐵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到達你想要到的地方。Tin沒有指出我的錯誤,盡管他已經乘坐過世界上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地鐵。

也是在一個深秋的晚上,因為公事第一次來從茂名到北京。繁忙一天之後,我打電話約他出來,他的語氣沒有絲毫驚訝,雖然事前我沒打過招呼。到今天在電腦前打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才明白,只有這個人,從來沒有“驚異”我做的任何事,從來沒有在我做“不可思議”的事情時露出不可信的眼光和勸誡,他是那樣相信我能夠做到我要做的事情的。我告訴他我要坐地鐵道離他最近的地點,他只有一句話:“你來吧,大家總能找到的。”沒有BB機,沒有手機,我們卻相信一定能找到的。

問清楚最靠近我住的地方的地鐵站,然後前往。

站口如一張長大的了的口,把人潮迅速的吸收,五毛錢的地鐵票是一張紙,通往另一扇門的憑證,若有若無的貼緊肌膚,帶汗的手心緊緊地握著,生怕它在瞬間消失。站台上的人群不規則的站著,我卻胡亂的走著,想看清楚地鐵有什麼不同,燈光明亮處是各式各樣的人群,漆黑的是鋪著鐵軌的隧道,不知蔓延到何處。列車撞擊鐵軌的聲音由遠而來,事到如今,我已經不確切記得北京地鐵車廂的顏色,只記得是被人推了進去,搖晃中我到了站,短短的瞬間,沒有來得及感覺的瞬間,一切開始地迅速,結束地迅速,更迅速的是看到站在站口邊上長發披肩笑意盎然的Tin。

我和北京地鐵的緣分就此結束,什麼時候再開始,我也不知道。也就是這一次,我愛上了地鐵,我喜歡在一個城市的地下快速的穿梭,准確無誤的到達目的地,在我處身其中的時候,努力幻想到達終點走出去時,可以得到對一個城市另外的感覺,地鐵站口出現的每個空間,包含了一個城市的種種故事。

再遇地鐵,是在香港,我和香港的地鐵不算緣淺。

衣香鬢影,繁華如夢,當年對於許多人來說,到香港就是一趟出國,辦理港澳通行證像一場政審,出發前我在公司的各部門和公安局竄來竄去,疲於奔命,照相照了三回,最後同意用的照片居然被我媽問:“你不會這麼難看吧?”終於落實下來,到達香港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很“難看”兼難堪。因為當年的香港流行一句話,譯成普通話是:“燕窩漱口,魚翅剔牙,XO洗腳”。而我的出差補貼僅可以一日三餐在粥粉面飯中任選一個,要最便宜的那個,小吃除外。朋友刺蝟曾經看到一個賣牛腩的小販用當時最流行的手機,聲言大受刺激,我最受刺激的是一塊包著胸口的布要五位數。無法不承認當時我看到麥當勞就像看到救星,它的漢堡最貴也就10元,挑最便宜的就可以讓我飽餐一頓,更可笑的是我居然住在公司安排在炮台山地鐵站邊一家星級賓館。每天吃喝完手中麥當勞的朱古力或漢堡,就從站口下去,出現在另外的站口,去搜索能夠消費得起的物品。地鐵上下永遠繁忙,車廂的人潮可以把你擁擠成一張照片,每個人都匆匆忙忙,像快鏡般的閃現,所以,誰要告訴我在香港的地鐵可以發生什麼愛情故事,我都表示懷疑。最感到安慰的是,許多的站台都有攤檔,最愛的是書報攤,經常可以找到心愛的漫畫。

有人說,香港的地鐵是它的肋骨。

於是我在這條肋骨游走,提著大包小包,裡面都是漫畫書,還有就是肚子裡裝滿在大街小巷中吃的小吃。我的錢包永遠不夠銀兩消費名牌服裝,也幫襯不了金銀珠寶,,雖然看得我眼熱。

香港的地鐵主要是我的漫畫之旅和小吃之旅的工具。年紀已經不小的我當時最著迷的是《幽游白書》,《怪醫秦博士》,廣東很難買到正版,香港已經出版了很久,要想找齊一套書,就要前往可以一切看得到的書報攤,慢慢尋找。每當找到一本,便開心得哈哈大笑,如果看到路邊正好有一檔小吃的話,會抓著幾串魚蛋(魚丸)邊走邊嚼,又或者到“許留山”灌碗糖水,於街邊抱著紙碟吃腸粉以示慶賀。

香港地鐵也是很多鬼故事發生的最佳地點,最著名的是拍了一個地鐵廣告,幾個孩子玩“火車”游戲,據說出現了一只鬼手,後來越傳越烈,什麼眼睛流血的孩子,舌頭老長之類,害得地鐵公司一個個分鏡頭在電視上播放以求辟謠,好不容易才破了謠言。還有就是夜裡有人看見一白衣人在玻璃窗邊飄蕩,懷疑是臥軌自殺的某人雲雲。夜裡逛街,乘地鐵返回的時,車廂裡常常只有零丁幾位乘客,我總懷著好奇的神色注意著身邊和玻璃窗,看有沒有“人”向我打招呼,又或見到如《人鬼情未了》裡那只冤死在地鐵的鬼,到處亂掀乘客手上的報紙。

可惜,什麼也沒有。但在那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台顯得孤寂,與熱鬧的地上世界隔絕,當發出有節奏“哐啷”聲的地鐵車廂快速穿越隧道終於到達終點的時候,恍如衝出黑暗,來到人間。我想,如果地鐵會有鬼的話,鬼是希望透過如此的方式窺探它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吧?

短短的時間,買不到整套的書,鬼也是自然看不到的,卻走遍香港的各個地鐵站,出現在地鐵口的瞬間,茫然躲避著身邊擦過的人流和凝視著煩囂的馬路及燈光閃爍的商業區,香港的地鐵為並不寬裕的我省下不少銀兩,令我有剩余的金錢買到我至今還忘懷不了的快樂。

若干年前,我來到廣州,一個即將有地鐵的城市。當時地鐵還在建造中,它不是中國第一個有地鐵的城市。北京,上海之後,才輪到它。我留意著報道,經常無意識的在公共汽車上觀察它的工地,企盼在我沒離開廣州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最終開通的時候,我卻不在廣州,它開通了很久,我才出現在某個站中。

廣州是中國一個名副其實的商都,一切無可避免的與商業搭線,有時會想,如果沒有形形色色的商業區,廣州會有地鐵嗎?就拿一號線來說,從“廣州東站”開始,中泰百盛在地鐵站旁邊,中信大廈,時代廣場的國際名牌區也在左近;“體育中心站”周圍有一列電腦城,“體育西站”上去就是天河城廣場;“東山口站”向署前路方向,有廟前西街,是淘外貿衣服的好地方,往農林下路方向,鞋子衣服精彩紛呈;“烈士陵園站”別以為是為了瞻仰英靈而設,下面可是年輕人的最愛,“流行前線”觸及每一個時髦的細胞,上面的中華廣場也不遑多讓;“農講所站”出站就可以看到繁華的中山路;“公園前站”也不是為了專門去公園,著名的北京路在此,古老現代都是熱點;“西門口站”出來可以看到也是中山路的一段;可能只有“陳家祠站”有點名符其實,一上去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輝煌的廣東工藝美術,人文歷史,可是還是與中山路有關;“長壽路站”就別說了,上下九路,西關風情,老廣州。。。站在哪個出口都迎面而來;“黃沙站”,出站後走過去貼近白天鵝賓館,不遠處還有一個房子前面站滿人群,人人臉上寫著:“我要去美國”的表情,各國各時代的建築與酒吧林立,美麗的珠江在此輕輕轉彎,恰像一彎新月狀的娥眉,除此之外,周邊的藥材市場,海鮮市場的講價聲合力抵抗那廂營造的浪漫;芳村站,花地灣站,坑口站出去後可以尋找什麼飲食一條街,花鳥蟲魚市場;終點的西朗站代表的不是結束,而是延伸,大巴中巴會前往“美麗新世界”,你要怎麼走就怎麼走吧,回頭也可以。

我沒有來得及一次走完整條一號線,二號線又開通了一部分,途經公園前站換乘的時候,總利用幾秒鐘站在樓梯上,轉上一個圈,環顧四周,某時在想,如果也把它形容成一條肋骨,那麼它是否已經成為我的肋骨,廣州市政府聲言將會有七條地鐵線,是不是暗示如果我呆下去,我的肋骨會增加?按交通費用來說,地鐵不算便宜,2-8元,公共汽車的價格也就在1-5元左右,可還是誘惑著我盡可能光顧。我一如既往的相信地鐵是城市最快的交通工具,我喜歡窩在它明亮的懷裡,看外面的黑暗漸漸褪去,晰亮的站台驟然展現,走上樓梯,到達檢票處,A,B,C,D,E的字樣是出站口的顯示,也是到達站出的選擇題,你要選對你的目的地,每一個出站口就是一個結局。

命運是一位棋手,我是棋子,永遠搞不清楚它會將我安放在哪個地方。如今它終於用它的手把我“落”在一個我夢寐以求,一個有地鐵的城市,雖然我不知到何時它再會做出安排,把肋骨從我身上“提”出,假若是真的話,還是希望這個地方,有一條“肋骨”,讓我方便,快捷,迅速的行走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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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又一個深秋夜晚,明白到或許已徹底失去Tin的消息時,踏上了當日最後一班的地鐵,無人的站台,無人的車廂,我斜靠在冰涼的座椅上,聽到的只有報站的聲音,到站,出的是“黃沙站”的“六二三”站口。掠面的涼風帶來一位老人收音機發出的粵劇選段:“一葉輕舟去,人隔萬重山,鳥南飛,鳥難返。。。。。。人生如朝露,何處無離散。。。。。。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不遠處我看不到的珠江,一定以清風慢浪的姿態流淌遠方。。。。。。

(在我今年生日即將到來的時候,謹以此文懷念一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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