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戶外了。每一次去山間，總能發現幾個初驢。為“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為暫別都市的冷漠喧囂，體驗詩詞中反復詠誦的朝霞暮雨，青山晚照？無須較真，因為爽雖一個字，但從一千人嘴裡冒出時，在心底的激起波痕應各不相同。但這種痛並快樂的感覺，總想讓孩子一起分享，或許會受益一生。
二1月13日-15日,浙中牛頭山，武義溫泉行，是個不錯的行程，因為正值孩子們寒假初始，且強度不大，也就5-8小時山路，另外，第二天還可以去溫泉腐敗，比較適合小孩，當然也適合那些一直想體驗的新驢。於是，占了2個坑，並把行程發給一些久生體驗之心的朋友。消息一出，雀躍響應，呼朋引伴，老婆孩子齊上陣。最終，一輛考斯特從廣場出發，上了駛往武義的高速路，載著雞湯和他帶領下的21人，其中，8個小孩，13個家長：咪咪和咪咪媽媽，琪琪和琪琪爸媽，川川和川川媽媽，文文和文文爸媽,姜爆雞丁，管鷺佳和管爸，巢睿玄，巢爸巢媽......都是初驢。孩子們更是一臉的豪情和興奮，洋溢在輪番上演的節目中，讓人忘記了路途的漫長單調。
三第二天清晨，北風帶著越來越大的冬雨，抽打著滿山的衰草寒林，也抽打著初驢們的擔憂並期待的承受能力。吃飯前，已經有一對母子退出了，吃完飯，姜爆雞丁一家三口聲明放棄。剩下的人，雖經反復叮囑，大部分沒准備衝鋒衣褲，登山鞋，登山杖就更不必提了，穿羽絨服的算給面子了-----還有穿著呢子大衣上陣的。這不免讓領隊雞湯霧鎖眉山，跟眼前的景色一樣。眼前，腳踏皮鞋的知識女性和大腹便便的男士們，揭竿而起，斬木為杖，帶著一往無前的豪情，已經踏上了他們視為神聖的初驢征程，盡管這征途開始得有點無釐頭，像一群奇形怪狀的嬉皮士，嘻嘻哈哈的，眼角根本無淚可拭去，不管前方的路是否太凄迷，就算在冬季，雖然迎著風，雖然下著雨…….。不說歌詞了，反正樂觀的人沒困難，紅軍不是穿著草鞋爬雪山嗎？走------了------！
四2小時的爬坡盤旋後，咪咪，琪琪，文文等花季少女剛興奮起來，沒有任何疲態，管鷺佳，巢睿玄和女兒也是走得正歡。但將軍和夫人們出發時的從容和豪邁已經蕩然無存了。呢子大衣和負重基本轉移到我們幾個腳力好的包裹裡，挺著將軍肚的將軍們和賢妻良母都已喘得臉發白，濕透的發梢上滴淌著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問怎麼樣，搖頭不語，問還能走嗎？還是不語，但直點頭，然後抬頭看著眼前不辨東西的雲雨。好！他們明顯已經過了適應期，以下的路應該沒問題了。雖然還是陰雲籠罩，冬雨霏霏，雞湯已經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真得上路了，就發現沒那麼累。往往艱難的不是過程，是心中的顧慮，漫長的不是旅途，是心理的距離。路越走越順，人越走越爽。12點半到海拔1300米，將軍們的喘息已經舒緩多了，不再像野馬狂飆了，女士們蒼白的嘴唇也恢復了紅潤。吃午飯時，大家舒了口氣，拿出各自的東西往嘴裡招呼，作狼吞虎咽狀。他們是累了。隨著高度的增加，風越來越急，雨好像也大了不少。所有人的衣服都已經濕透，被淋濕或被汗濕的。不過和所有徒步的人一樣，他們沒人叫冷，因為腦門上正冒汗。到主峰下1400米高度時，大家休整准備衝頂。但環顧四周，雞湯建議取消最後的衝頂，因為，好幾個男士已經頂不住了，此時，一路狂奔的管爸躺在地上，任雨點打在圓圓的臉上，短短的頭發上掛滿了雨滴，像珍珠似的和圓臉相呼應。我才想起他有高血壓，今天的量太大，已經讓他兩腿抽筋。如果兵分兩路，男士們就得忍著風雨在峰前等候。這太不人道。於是團隊集體通過決議，直接下山，小孩們是帶著遺憾點頭同意的。下山的路還是風雨交加，還是羊腸小路。但一路下坡，落得輕松。幾個路段比較滑，估計父母們很久沒體會摔跤的快樂了，幾個家長比著摔跟頭，然後顫顫巍巍地探路，嘻嘻哈哈地接著摔跤。新買的雨褲斷成兩節，雨披也支離破碎地掛在身上，搖曳在風中。
印像中，我的旅途總是天公不作美，不是大雨淋漓，就是雲霧彌漫，極少晴空朗照。這次也是一樣，腳下厚厚的松針，身邊淋漓著雨滴的枝葉，若隱若現的小路，在不遠處隱沒深谷懸崖都訴說著綿綿冬雨中水瘦山寒的故事。沒有什麼景色，更沒有一覽眾山小的壯觀。偶爾一陣風過，撥開數百米的雲霧，露出一片雲海，引得大人小孩們一陣長嘯和狂笑。其實走在這種路上，風景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感覺，尤其是一路走過，登上高處後的呼喊，一聲未盡，已覺層雲蕩胸，遼闊酣暢，天地豪情頓入心懷.
下山的時間總是很快，5點鐘左右，我們到達終點--一片梯田中的農家，車帶著逃兵們，已在那裡等候多時了。上車坐定後，雞湯說：祝賀你們完成第一次自虐征途。鼓掌聲中，大家屈指一數，居然走了18公裡，這上上下下的路程，這風雨交加的路況，早已經超出將軍和夫人們的預期。逃兵們看著我拍的照片說：哈結棍！還好沒上！但走完全程的大人小孩們都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五
風雨之中，到了投宿的農家。主人很熱情，讓我們衝了熱水澡，還為我們生了幾盆炭火，烘烤衣服。孩子們抱怨房間有股煤氣味，但這已經是近來借宿宿條件最好的一次了：有電視，熱水澡，還有空調，衛生間...。比起七尖的風餐露宿，這裡算很腐敗了。這得感謝領隊雞湯，他真得很善解人意，為了小孩，安排得如此舒適的農家，還把路線在難度上大幅降低。
吃過晚飯，小孩們躲在被窩裡看電視，吃零食，大人們圍著火盆烤著濕透的衣服。正巧農家新殺了頭豬，琪琪爸爸是個美食家，說這裡的豬是原生態的，特別好吃，就買了一條腿，要了些土豆香蘑，開起BBQ來。
但凡美食家多半是一流廚師，琪琪爸爸如解牛的庖丁，三下五除二就把豬毛剃了，過會端出一盆肉塊。照著琪琪爸爸的做法，肉烤熟後，不放佐料，略加些鹽，直接放進嘴裡，那味道的確很爽，香美之余，也讓人恍然之間回到茹毛飲血的遠古時代，也引發很多祖先重復思索過的古老話題：人為什麼活著，世界應該怎樣？我該怎麼活？你走過哪些地方？見過什麼奇聞異俗？以後打算去哪？......
當問及為什麼喜歡徒步時，雞湯手托著被爐火照亮的臉，平靜地說：喜歡走在路上的感覺。那是經典的一個鏡頭，可惜沒拿相機。
眼前忽亮忽暗的炭火，窗外時大時小的雨聲，手中呲呲作響的豬肉，身邊騰騰霧氣的濕衣，都看著孩子們搶著烤好的戰果，眨巴著嘴誇著笑著，聽著大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時而興奮，時而舒緩......
所有的話題平時都顯得生硬，但在冬雨中的屋檐下圍著火爐時，對於一群年近不惑的人來說，就變得自然流暢，耐人尋味。的確，我們被平日都市的工作和生活壓抑得麻木了，離原本屬於我們的山野風雨越來越遠，我們在疲憊之余，也經常思索什麼是自然，什麼是田園，什麼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無從訴說。在相扶走過一路的風雨後，烤著漁樵江渚慣用的炭火，傾吐多年的困惑和心得，這才是徒步結束後最歡快最輕松的時光。
不知不覺，聊到12點，肉盡碳滅，衣服也烤干了。大家各自回房，鼾聲四起。
六
次日，寒雨依舊。男女老少們赤誠相見，跳到武義的溫泉裡，看著簌簌雨滴打在霧氣蒙蒙的池中，伸著略有酸疼的四肢，洗去昨日的濕寒，昨日的倦意......。
返程，平靜，問及感想，大家都說爽，還說爽的主要是風雨山行和爐邊夜話，並相約下一次的驢行。這讓人想起雞湯說的：喜歡路上的感覺。
懵懂也好，幡悟也罷，人總想找到自己的歸宿，或者說自己的田園，這大概就是人總喜歡走在路上的感覺，越走越接近，越接近越快樂。
歸去來兮?行者無疆！
（知道纖維袋裝的是什麼嗎？是大卸八塊後那位豬公公的右腿，或許你會總結發揮說：那不是豬腿，是路上的感覺。頂！I服了U！）
七、後記：女兒的作文
應咪咪媽媽要求，勉強湊成以上文字作紀念。在草草結束時，看到女兒寫的一篇寒假作文《溫暖》，頓時眼前一亮，感覺孩子的感觸真切自然，更能紀念這次旅途。於是狗尾續貂，轉載如下：溫暖（XXX.五3班）
我平時的生活，就像一個溫室裡的花朵：在外面，不用出上海，各種商品設施應有盡有，各國的演出都可以看到；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大人們都是把我當小公主一樣對待，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每次聽老人們說起我們現在如何幸福時，我總不以為然，總覺得生活就是這樣平淡無奇，小說童話中所說的寒冷中烤火吃面包沒什麼，總感覺溫暖就是平平淡淡，幸福是件很遙遠的事…..。
爸爸酷愛徒步，每次都是要到很遠的山中，走很遠的路，冬天頂著風雪，夏天淋著大雨，每天翻山越嶺走20公裡左右。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他說，這種運動，能讓人暫時遠離塵囂，重歸自然，忘記都市生活中的疲倦，冷漠和麻木，重溫幸福溫暖的感覺…...。
爸爸的話，我不太能聽懂，但希望能有機會體會什麼叫溫暖幸福，於是鬧著要爸爸帶我去徒步。爸爸拗不過我，就在上個星期某個三九天，帶我冒著嚴寒，去浙江中部的牛頭山，開始我第一次徒步。爸爸說：這是我的“初驢”征程。在我的招朋引伴下，我的輪滑師兄們小管和小巢也拉著他們的父母來體驗，他們的體能也特別好，當然，他們也是“初驢”。
清晨，跟泰山還高的牛頭山，還躲在雲霧之中睡懶覺。我們在山下的一個小店吃早飯時，雨已淅淅瀝瀝得下了起來，越下越大，合著西北風，感覺特別冷。大家開始打退堂鼓，裹著衣服說：大冬天的，又下大雨，會不會很難走。向導也看了看我爸爸，問：要不要改天再來。爸爸看了看天和風雨，咬咬牙說：“徒步就是來體驗風雨的，有什麼就經歷什麼，走！上路!”
就這樣，大家穿上雨衣，拄著登山杖，衝進雨中，跟著向導，在森林中穿行，向山頂挺進。走了一段後，我開始體會爸爸說的自虐是什麼了。在冬雨中，頂著濕冷的風，走在茂密的山林裡，踩著鋪滿松針的泥土，不斷地走，走累了，只能站著休息，沒有地方坐下，而且坐下後就起不來，所以累了站著歇會，餓了渴了站著吃喝，還不能歇太久，否則，跟不上前面的隊伍，只好跟著走。很多人第一次徒步准備不足，穿了滑雪衫和旅游鞋，早被淋成落湯雞了，好在一直在爬山，沒人叫冷。但山路很滑，不少人摔了很多跤，腳上也磨出了水泡。
爸爸戶外經驗豐富，在他爸爸叮囑下，我和小管小巢一家都穿著衝鋒衣，衝鋒庫和防水的登山鞋，所以，一路上，沒被淋濕，也沒摔跟頭。但也好不到哪去，因為衣服早被汗水濕透了，很不舒服。我哭喪著臉，向爸爸抱怨說，放著好好的都市生活，跑到荒山裡來風吹雨淋，這哪裡是尋找溫暖啊？爸爸給我拉緊防雨帽，隔著雨絲，堅定地說：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走完全程，你就知道什麼叫溫暖了。接著走！
雨時大時小，路上的風光也不斷以雲海和迷霧交替呈現在我們面前。到山頂時，雨停了，風把山頭的霧撥開，把一片波瀾壯闊的雲海呈現在我們面前。爸爸像小說裡寫得那樣，對著雲海，長長地呼喊，然後聽遠處傳來的回聲。我們也激動地大呼小叫，一陣長嘯，那一刻，空氣格外新鮮，神清氣爽。那一刻，我們同路的所有人，都很親切，不論認不認識。
下山比上來的路輕松多了，有時一路滑坡，坐在地上就能下來，有時靠著懸崖深谷，兩腿直抖。但這時，我不再後悔走這種自討苦吃的山路，覺得，這比平時在上海有意思多了，連平時不愛吃的面包和開水，這時都變得那麼香甜。
終於走完了約18公裡的山路。到了投宿的農民家中，所有的人都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濕透了。這時候，我們已經跟一家人一樣，大人們點火燒飯，小孩先衝了澡，換下濕轆轆的衣服，生了幾盆火，開始烤衣服。主人還新殺了豬，准備飯後讓我們烤肉。小管和小巢幾個小朋友圍著火盆跑來跑去，手裡拿著新烤的香噴噴的豬肉串，我因為沒有帶備用內衣，只能躲在被窩裡，聽著大人們准備晚飯的忙碌聲，看著火爐邊熱氣騰騰的衣服。哪裡也去不了，心裡又著急又羨慕。唉！多想現在去BBQ呀！
正在唉聲嘆氣的時候，管鷺佳跑過來說：“姐姐，這是我們烤得頭一批，你先吃，我和小巢接著烤”，說完，就把他們手上幾串烤好的豬肉和蘑菇遞了過來。我感激地接過來，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剛吃完，小巢又拿了幾串土豆片給我，那種感覺回味無窮。
晚飯時，我的衣服也烤干了，就穿好和大家一起吃飯，那頓飯香極了。飯後，和小朋友們蹦蹦跳跳地圍著火碳盆玩，然後自己串豬肉和土豆，和大家一起燒烤。燒烤時，大人們像一家人一樣，圍著火爐，談論著這一路的辛苦，回憶起他們以前艱難時刻。我們聽得入神時，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但房屋裡洋溢著炭火旁相互的關心，歡快的笑聲，和暖洋洋的感覺，還有遞來遞去的燒烤。
我知道，這就是爸爸說的溫暖，是風雨中的相互關心，同舟共濟，是平時不常見的幸福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