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5月25日晚7點30分,當我走出泰安火車站時,一眼就望見了近在咫尺,向往已久,名揚古今的五岳之首---泰山,此時此景,我心中湧起一股激流。早在86年,我就曾計劃到泰山旅游,但因當時各種條件的限制未能如願。88年6月,機會終於來了,這個月,學校安排我們到德州實習一個月。雖然德州離泰山還有將近400裡的路,但比起我們學校就近多了,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因此,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去登泰山,實現自己多年的夙願。
實習組到達德州後,同學們都摩拳擦掌,表示要到泰山一游,但到最後,他們都變了卦,原因是沒有足夠的錢。其實我的錢也並不多了,到德州實習,我總共帶上了70元,最後還剩下30多元,但我一直沒有動搖去泰山的決心,即使只有我一人。
我決定6月25日早晨啟程,先到濟南市觀光,晚上登泰山,第二天早晨看日出,到泰山不看日出會很遜色的。24日下午,我找到了一個軍用水壺,這是登山的必備用品,晚上,做好了准備工作,在背包裡帶上了小收音機、中國地圖冊、《泰山名勝介紹》、一件襯衣、一只圓珠筆、一把小梳子等物品。要爬山的只有我一個人了,其實我到樂意一個人出門,這樣自由自在,沒有累贅。
6月25日清晨5點半,我悄悄起了床,收拾好行裝,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出發了。我們的駐地到火車站有一個四路班車,但首班車是6點,為了爭取時間,我只好步行到了火車站,在車站,我買了去濟南市的車票(111次,7:15發車),在車站外面吃了早點,買了一塊錢的面包帶在了身上。7點15分,111次列車准點出發了,車上有座位,我隨便找了一個坐下來,此刻,我的心情激動起來,很快就要實現我的願望了!坐在我旁邊的那位旅客看上去是個農民模樣,40歲年紀,我主動和他搭起話來,他是安徽省阜城地區利辛縣人,是從黑龍江林區探親回來。我拿出地圖冊給他看,他對著地圖給我講了許多黑龍江和他們家鄉的情況,我們一直交談到濟南。我每次乘車總喜歡和旁邊的旅客搭話,談得很投機,這使我了解到了許多東西,並結識了其中的一些年青人,獲益非淺。
去濟南的路上,使我最為關注的就是要好好的看一看黃河,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中國有條大河---黃河,它是中華民族的搖籃河。黃河就在眼前了,我的心情又一次激動起來,眼睛緊緊盯住車窗外的景物,先是看到了黃河大堤,並不算太高,瞬間,列車踏上了黃河大橋,早在幾年前,我就在廣播中聽說過這座黃河上的鐵路大橋,那時我還在報上見過它的照片,這次是親臨其境了,鐵路大橋氣勢宏大,巍巍壯觀。使我有點失望的是,我所見到的黃河,並不像我所想像的那個波濤洶湧、黃浪滾滾的黃河,現在的黃河水道只有十幾米寬,兩側是泛黃的泥灘,看上去離橋頂很近,河床高出地平面很多,是名副其實的地上河。黃河的水現在少得可憐,和這幾年華北地區連年干旱是分不開的,也和當前中上游地區的引黃抗旱有關。
(二)
列車駛過黃河,就到濟南市了,8點50分列車到達濟南火車站。濟南站據說是個全國大站,但看上去卻顯得老舊,車站廣場也不算大,一出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買一張濟南市區圖,結果如願一償,隨後,我到了售票廳,想買一張下午去泰安的火車票,但好幾個窗口都說下午才賣,於是我出了售票廳,開始在地圖上尋找游覽景點。
在出門之前,我曾向別人問過濟南市的旅游景點,說是大明湖和趵突泉等幾處景點不錯。我乘市內班車首先來到了大明湖公園。一下車,熱浪撲面,濟南真熱!此時已到上午10點,我在公園西南門買了票,進入公園。公園的面積挺大,湖面上游船不少,游客們正在盡興地劃著船,湖旁建有許多游樂設施,這一天正逢星期六,好多家長帶著孩子來這裡玩,很是熱鬧。轉到公園北側,我感到又熱又累,於是坐在湖旁的一條石凳上,歇息了片刻,吃了一塊面包。接著,沿湖邊往東走,來到一個小閣樓旁,門前有一廣告:“野人”和“健美比賽”,裡面在放著錄像,我想看個究竟,於是買了張票進了去。錄像的質量很成問題,所謂的“野人”並沒有什麼罕見的發現,至於那健美比賽也沒有什麼引人之處,我將就著看完,這時已是中午1點多鐘了。走出小閣樓,開始往回返,在一個碑刻展廊裡,我的眼鏡不小心摔在地上,其中右鏡片從中間摔成放射狀,裂成七八條,左鏡片摔成兩半,真晦氣!泰山還沒有看到,先把眼鏡摔了,幸虧鏡片沒有掉出來,否則,登泰山不知要遜色多少,這個眼鏡還能湊合著用!
我順原路出了大明湖西南門,此時已是下午2點多鐘,天氣正熱,太陽曬得我很難受,在大門旁,我察看了地圖,找到了下一個要去的景點---趵突泉。趵突泉離大明湖不太遠,我沿路步行到了那裡。進入趵突泉公園,迎面見到了一個泉池,裡面的泉眼正在往外湧水,那泉水非常清亮,我登在泉池旁的卵石上洗了一把臉,真爽快!泉池旁有一個金魚池,魚池水很淺,約有兩尺深,裡面有許多魚群,小金魚圍成一團時,就像水中的一團火,嬌是好看,魚池裡還有十幾條一尺多長的大鯉魚,悠閑自得的游來游去,我在魚池旁觀賞了約有一刻鐘,不願離去。
離開魚池,朝公園裡邊走,公園的景色真叫絕,布置的很秀麗。一路上我見到有幾個泉眼已經干枯了,這可能和這幾年的干旱有關系。再往裡走,就來到了名揚中外的天下第一泉---趵突泉。見泉池很大,可惜的是,這天下第一泉也未能逃脫干涸的命運,泉池裡面雜草叢生,使我失意很多。離開趵突泉,我繼續觀賞其它的景色。
約4點鐘,我離開趵突泉公園,按地圖指示的路線,去了一家新華書店,買了一本《中共十三大文件彙編》,後乘11路班車於4點半鐘返回到濟南火車站。在車站買了去泰安市的車票,5點30分,列車緩緩的駛出了濟南站,經過兩個小時的旅程,傍晚時分,到達了泰安市。
(三)
泰安市給我的第一印像是“真棒”!一出站,迎面能看到許多高樓大廈,氣勢磅礡,泰山則像一幅巨大的山水畫掛在眼前。進入市區,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買張泰安市區圖和泰山旅游圖。有了地圖,如虎添翼,我按地圖指示的方向來到了岱廟大街。晚9點鐘,找到一家快餐館,吃了一頓餃子,本來我帶了面包,但怕登山太累,吃些面包不頂用,賞頓餃子吃算是鼓鼓勁兒吧!飯後,我在餐館外面的水攤那灌了一壺熱水,邊喝水邊和守攤的老漢聊起來,我詢問了許多有關泰山的情況,老漢也主動向我介紹,話說得還相當投機。約10點10分,我向老漢辭行,獨自一人沿岱廟大街直奔紅門。紅門是登泰山的起點,在接近紅門的地方,買了一條拐杖,原來這拐杖是專為登山、特別是夜間登山用的(或許它不叫拐杖,叫登山杖、探路杖什麼的)。這時街上出現了三三兩兩的游人奔紅門走去,這一天是星期六,估計爬山者不會少。10點45分,我到達紅門。
進入紅門向前走,就意味著登山開始了,此時,天已經很黑,空中繁星點點,好一個晴朗的夜!我心裡暗自慶幸,因為夜間登山的目的就在於第二天早晨看日出,如果早晨陰雲密布,那就一切都白搭了。這時一輪弦月掛在天邊,盤山道還能依稀辨認出來。往前走,地勢開始大幅度提升,這一段路兩旁有許多人家,拉著電燈,擺著許多攤點,賣拐杖的特別多,登山的男女老幼,許多人都手持一根拐杖,像我這樣的年輕人持拐杖的也不少。我見到一群爬山者,本想和他們搭伴,但見他們行動遲緩,決定自己獨自行動。這當然是壯著膽子,因為山道兩旁森林密布,天色又黑,路上靜得讓人發冷,不能不提防什麼事,如果真的遇見壞人怎麼辦?我獨自一人爬了好長一段路,見後面走上來一個打手電的人,沒有看清他的臉,好像是個中年人,我們沒有搭話,我跟在其後走了一段路,心裡有些不安寧,這個人走路很快,怕不是什麼旅游者,於是我放慢了腳步,拉開了距離,不一會兒,那個人拐過一個彎,不見了蹤影。
我繼續一人爬了一段路,忽然發現前面的路旁有幾點火星在閃動,猶豫了片刻,壯著膽子走過去,離火點五六米時,才看清是幾個人坐在路邊在抽煙,但他們誰都不講話,我閃過一個念頭:他們是不是攔路的?我毫無退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看他們毫無動靜,我才放下心來。
雖然我獨自一人摸索著前進,處在陰森密林的山道上,但我的心還是比較平靜的,沒有怎麼害怕。有趣兒的是,當我爬到一個三岔路口時,前面出現了兩條路,且都要過個小石橋,一個偏西,一個偏東,但我沒有怎麼猶豫就選擇了偏西的那條路,這種選擇是毫無根據的,因為我事先並沒有在地圖上看到這個情況,而且這個路口也沒有什麼路標指示,全憑直覺,難道這就是心理學家所說的“第六感覺”嗎?後來證實選擇這條路是正確的,正是登頂路,那條路則繞到後山去了。
爬山之前,我已做好了思想准備,不管多累多苦,也要爬上峰頂。說實在的,這爬山也真夠累的,並不僅僅是因為路長,而且還因為是向上攀登,山道較陡。我順道來到一片黑漆漆的密林前,坐在路旁休息,我望著密林,覺得它好像是書中所描述的那個“柏洞”了,所謂“柏洞”,就是爬山道被濃密的柏樹所包圍,形成了一個樹洞的樣子。這次我想等個伴一起進去,因為裡面太黑了。休息了大約一刻鐘,聽見後面上來了兩個人,他們打著手電,背著背包,看樣子像旅游者,於是,我和他們搭上了伴,這兩個人看上去年齡和我不相上下,他們是濟南市一個養雞廠的工人,星期六特來登山看日出。我們三個在一起爬得很快,有一段路近乎小跑,登山的石階一梯接一梯,沒完沒了,我們熱得夠嗆,但越往上爬,天氣越涼爽,我們一口氣爬到了中天門,這時已是午夜12點10分。
(四)
中天門亮著電燈,有多個賣吃喝的小攤點,但價錢一般都比山下要貴。這裡已聚集了不少登山者,我們在這裡歇息了片刻,就隨著人群又開始登山了,這次是向南天門進軍!
中天門到南天門這段路,就是著名的十八盤,地勢十分陡峻,人們在嚷叫著向上爬。我和濟南的那兩個伙伴爬了一段後就失散了,他們倆速度快,鑽到了群人的前面,過了一會兒,我也超過了那群人,又開始獨自一人往上爬,路上遇到了個別的登山者,但沒有和他們搭伴。隨著海拔的增高,地勢越發陡峻,到了緊十八盤,坡度能有70度,有些地段就像直上直下。十八盤,一盤又一盤,盤來盤去,沒完沒了,爬到這份上,我已經很累了,幸虧拐杖能幫我使把勁,否則,我會累垮的。十八盤地段已是海拔1000米以上了,天氣有些冷,額頭上的汗珠很涼,為了防止感冒,我從背包裡取出襯衫,包在了頭上。凌晨2點多,我終於登上了南天門,十八盤,真要命!
南天門已經聚集了不少游客,其中有許多學生,人們都在忙著租大衣,因為山頂上天氣很涼,且旅店不多,大部分游客要露天過夜,熬上幾個小時。人們三三兩兩的擠在一起休息,我沒有租大衣,只想還有三、四個小時就天亮了,堅持一下吧!後來證明,不租大衣是不行的,山頂上確實有些冷,還吹著涼颼颼是東南風,很難受。
在南天門休息了一會兒,我就去找日觀峰了,日觀峰和玉皇頂都在南天門的東側,西側則是月觀峰。我找了一段路,有些累,便在一個閣樓旁邊休息,正巧這時濟南的那兩個小伙子走上來,他們向我打招呼,於是我們三個人又湊在了一起,去尋找日觀峰。我們沿著凹凸不平的山路,摸到了一個小山峰,見一塊巨石橫在那裡,我原以為這就是拱北石(觀日出的最佳地點),後仔細查看,上面的刻字是“瞻魯台”。又尋了一段路,我們終於找到了日觀峰和拱北石。在拱北石附近已經有幾個人擠在一個背風的地方睡覺。這時我感到很冷,便找到了一個石縫,在石縫底下鋪上了幾張紙,身子縮在裡面,頭枕著背包,身上蓋了件襯衫休息。這個地方並不算太背風,身下又是硬石板,感覺很不舒服。濟南的那兩個伙伴也找了個地方休息去了。我在那躺了一會兒,實在又冷又難受,決定另找個地方,但總沒有合適的,我在日觀峰附近徘徊了好長時間,曾幾次想去租大衣,最後還是沒有去,後來我到了一個解放軍住所避風取暖。此時以是凌晨4點鐘,人們陸續爬了上來,人越來越多,都是成群成伙的,我見到人們在日觀峰和玉皇頂之間來回亂竄,許多人剛上來時,摸不清日觀峰在什麼地方。
清晨5點鐘,天空微亮,人們開始從各個角落彙聚到拱北石附近和玉皇頂東坡,等待觀日出。我估算了一下人數,大約有1500人左右。人們在耐心地等待著,目光凝視著東方地平線。泰山腳下的徂徠群山和大紋河脈絡清晰,遠至天邊,都籠罩在薄霧之中,真像仙境一般,令人神往。東方地平線的上空在慢慢的、一點點的變化著,一屢灰色的細雲飄在那裡,那天色由淺灰---微紅---淺紅到深紅,5點50分,那地平線上突然冒出一塊緋紅的“玉”,“啊!出來了!出來了!”人群大嘩,贊嘆聲不絕於耳,緊接著,聽到的是連珠炮似了“哢嚓”聲,閃光燈亮成一片,人們在抓緊時間,拍日出,搶鏡頭。過了約有兩分鐘,一個圓圓的、紅彤彤的太陽跳了出來,頓時,大地一片艷紅。泰山日出太美了!我也搶抓機會,在一個照相點拍了一張觀日照,這是一張具有歷史意義的紀念照。
觀完日出,我帶著激動和喜悅的心情,離開了日觀峰,此時天已大亮,山頂上的景物盡收眼底。6點20分,我來到了玉皇頂,花了兩毛錢買了一張票,進了玉皇大帝祠堂。祠堂院內有一石頭被圈了起來,人們都在向石頭上的一個小圓鐵盒中投擲硬幣,我也隨大家扔了一枚硬幣。在坐北朝南的祠堂正中,端坐著玉皇大帝的塑像,像前擺放著一個大玻璃缸,缸前面的地上鋪著一塊方墊。原來這缸是供人們捐錢用的,墊子是供人們磕頭許願之用。游人們爭相給玉皇大帝“捐”錢、磕頭,絡繹不絕,門庭若市,這些人當中有老年人、中年人,也有不少青年男女,他們信奉神靈能決定自己的禍福吉凶,向玉帝祈禱美好前程。
(五)
7點多鐘,我開始隨著人流下山,順原路來到南天門,南天門有一個索道站,是直通中天門的,坐索道下山的人很多,排著長隊,我沒有考慮坐索道,於是步行下山。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的確有這種味道,我撐著拐杖順著石階往下走,這時,白天登山的游客陸陸續續地爬上來。路旁的山體上有不少古今名人的石刻,其中有彭真和鄧穎超的題字。
因為我登山是在夜間,一路上的風景無法觀賞,這下山時才一睹為快,但是由於很累,也沒有仔細的欣賞每個景點。一路上遇到的挑擔夫真不少,他們把山上各景點所需的食物、煤炭和各種用具等物品從中天門挑上山來,一百多斤重的東西壓在肩上,一步一步的攀登,真了不起!
下山路顯得特別長,沒完沒了,我在路上休息了好幾次,不然,怕是下不來了。大約在10點30分,終於回到登山的起點紅門,可算下山了!這時我又累又餓,在山上時我沒有吃一點東西。我拖著疲憊的步子來到了昨晚吃餃子的那家餐館旁,餐廳這天打掃衛生不開張,賣茶水的老漢仍在那守著水攤,我走過去,喝了兩杯水,老漢還記得我,我們交談了一會兒,臨別時,老漢熱情地邀請我以後再來這個地方,我也表示再來時還要到這喝茶水。是的,我有機會還會來登臨泰山的,但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也許七、八年,也許十幾年、二十幾年,到那時,我以由青年到了中年,而這位老漢也要到古稀之年了,但願這位老漢能健康長壽!我找到另一家餐館,飽餐一頓,身體感到舒服了許多,也有了力氣,這時已到了中午12點,我步行到了泰安火車站,於下午2點14分乘556次列車駛往濟南。泰山再見了!泰安再見了!我還會回來的!
(六)
列車於4點鐘到達濟南市,隨後到售票廳買到去德州的火車票,買票的人很多、很擠,有兩位青年先後讓我帶票,他們是去北京的,後來我們搭上了話,一位叫劉志偉,北京航天工程學院的留校生,老家唐山;一位是山東臨沂拖拉機廠的楊建。我們互留了地址,並相互邀請做客。
5點52分,列車抵達德州市,我回到了實習駐地---生建機械廠。到此,泰山之行凱旋而歸,同學們對我此舉十分羨慕,他們都有些後悔,我成了唯一登臨泰山的德州實習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