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漂流記之二

作者: sakama

導讀7月28日 和田——塔瓦庫勒到和田後,一直是陰天。白天氣溫多在22至24攝氏度之間。當地人說,今年的氣候有點反常。 新疆和上海有兩個小時的時差。早上九點半,和田國際旅行社的小李如約前來接我,然後陪我到當地集市去采購。我按十天的量買了方便面、奶粉、礦泉水,以及一些馕和水果,接著,我們乘車再次來到玉龍喀什河大橋。上午十一點左右,我開始裝配橡皮艇。 ...

7月28日 和田——塔瓦庫勒到和田後,一直是陰天。白天氣溫多在22至24攝氏度之間。當地人說,今年的氣候有點反常。

新疆和上海有兩個小時的時差。早上九點半,和田國際旅行社的小李如約前來接我,然後陪我到當地集市去采購。我按十天的量買了方便面、奶粉、礦泉水,以及一些馕和水果,接著,我們乘車再次來到玉龍喀什河大橋。上午十一點左右,我開始裝配橡皮艇。滾滾的洪水一如昨天那樣凶猛,向我發出轟轟地威脅聲。我即不敢多看,也不願多想,只是低著頭拼命干活。我的工作引來許多人圍觀,他們蹲在周圍七嘴八舌,對這當地少有的新鮮事著實地評論了一番。

十二點,一切就緒,和田國旅的亞熱.買買提總經理特意前來歡送,攝影師拉開架子等我下水。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掉,事到如今,已經完全沒有退路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坐進船艙,向拉著小船的小李點了點頭,他一松手,我的橡皮艇就像一匹脫了韁繩的野馬,飛也似的竄了出去。

最初五分鐘,我好像是在做夢一樣,洶湧的河水馱著小船飛快地向下游漂去,小船隨著浪花上下起伏,我坐在窄小的船艙裡如騰雲駕霧,雖然手握雙槳,卻完全不能控制狀況。小船一會兒頭朝前,一會兒尾朝前;一會兒橫著漂,一會兒又團團打轉。河水裡似乎總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抓住我的船撕來扯去。我慌亂地打著船槳,不斷試圖調整船位,但總是不能保持哪怕一分鐘的成功。正當我焦急地尋找解脫時,只聽轟然一聲巨響,我的船受到猛烈衝撞,擱淺在河中心的亂石灘上不走了。頓時,上游下來的河水在船尾激起高高的浪花,冰冷的河水不斷打入船艙,我的衣服很快就濕了。我拼命扳槳,企圖用它來撬動船身,漸漸地,船開始移動,但同時船底不停地傳來響亮的刮嚓聲,令人毛骨悚然。我的船並非專業漂流艇,她只是一艘適合情侶在公園湖面上漂游娛樂的游艇,即沒有加固的船底,也缺乏防漏的雙層設計,如果被河裡的礫石刮破船底,這五分鐘喜劇一樣的旅程就該結束了。無奈間,我只好跳入激流,用力將船拖出這片亂石灘。就這樣,我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裡手忙腳亂,不斷地跳進跳出,如同在夢魘裡一樣向下游頑強前進。

我下水漂流的河段是和田河的上游,稱玉龍喀什河,在當地也稱之為白玉河,著名的和田玉就產於這段河床之中。每年九月洪水下落後,就會有成千上萬的采玉人聚集在河中,手拉手,光著雙腳在河水中踏行,據說有經驗的玉工可以用雙腳辨別水裡的石頭是不是玉石。現在不是采玉的季節,我也沒有踩玉的經驗,但我卻不得不拖著沉重的小船在遍布亂石的河床上行走,心中叫苦不迭。這一段河面約有五、六百米寬,雖然看上去都是滔滔洪水,但水下卻是淺灘遍布,漂在水上,很難分清主河道在哪裡,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衝入淺灘。正當我精疲力竭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正在用槳撐撬淺灘,大概是用力過猛,突然只聽“哢嚓”一聲,左手槳座的螺柱斷裂,那根鋁合金槳“嗖”地彈了出去,遠遠地落入水中,然後一眨眼就不見了,我的船立刻像陀螺一樣在河面上急轉起來,這時,下游剛好是一段窄河道,只見遠處水聲如雷,白浪翻滾,我急忙伸手去拆卸右槳,同時眼睜睜地看著船向那個鬼門關飛快地衝去。瞬時間,我的腦子變成了一片空白。蒼天憐我,大禍臨頭之前我終於卸下了右槳,並用它拼命將船扳直,讓船頭對准那近兩米高的浪湧。當船衝上去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大叫一聲,浪像瀑布一樣從船頭傾入船艙,我頓時成了落湯雞。船在四五排浪湧上跳蕩,我奇跡般地逃了出來,但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弄的暈頭轉向。河水淹了半艙,人和裝備都浸泡在水裡,我不得不設法靠岸。

我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坐在河邊,腳下攤著一大堆亂糟糟的裝備,處境十分狼狽。我試圖將此刻的狀況理出一個頭緒,但腦子很亂,無法做到。此刻已是飢腸轆轆,我從背包裡翻出一塊被泡濕了的馕,就著礦泉水吃了起來。

太陽出來了,許多鴿子般大小的水鳥在空中飛翔。我的身上漸漸感到了暖和,河水也不如在水裡看上去那麼可怕。我現在的狀況是:經歷了一次危險,丟了一根槳,東西都濕了,但船還在,人還活著。還要漂嗎?我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以往在生活中遇到重大問題,都是習慣找一張紙,將有利和不利兩種條件分別同時列出,權衡利弊後再做決定。但今天這種方法卻不靈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前面還會有什麼在等著我。周圍安靜極了,只有轟轟的河水聲和水鳥的鳴叫聲,時間像拉長了一樣,在一分鐘一分鐘地消逝。最後,和尤裡烏斯.愷撒策馬躍入魯比康河前一樣,我也終於擲出了自己的骰子:下水!

此後八個多小時的歷程,令我終生難忘:我曾經身陷紅柳灘,無奈地看著激流推著我的船在紅柳叢中反復撕拉,幾乎扯成碎片;還被洪水衝著擦過岸邊的沙山,那兩、三層樓般高高陡立的峭壁被大浪淘蝕後像雪崩一樣在我身後砸下來,濺起如山般的水花;我還無數次地衝過巨大的排湧和旋渦,船像樹葉一樣被拋上拋下,幾次以為此生完矣。最艱苦的經歷,是每到河流轉彎時,我的小船都會被激流甩出主河道,陷入淺水灘。我不得不像纖夫一樣,三番五次地跳進河裡,頂著烈日,背著纜繩,踏著沒膝深的河沙和淤泥,拖著浸滿了河水的小船,在寬闊的河床上連續跋涉數公裡。

越向下游,河面越寬,有時候河面寬達兩三公裡,礫石漸漸沒有了,河底變成了沙床,兩岸是草灘,遠處是巨大的沙丘,草灘和沙丘之間點綴著疏疏落落的胡楊樹,有時候一陣風吹過,可以聞到對岸放牧牛群的味道。偶爾有維族老鄉趕著驢車在河邊遠處走過,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說話聲。這時候的玉龍喀什河就像一首田園詩,以她的嫻靜和溫柔,撫慰著我的艱辛。

下午八點以後,左岸刮來的風逐漸增大,西落的太陽穿破雲層,在對岸的曠野中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河越來越寬,遠方的轉彎處常常是水天一色,以至有好幾次,我都以為來到了兩河的交彙口。四周很靜,原先一直在頭頂飛翔的水鳥已經不知去向。九點,河面漸漸地升騰起朦朧的霧氣,遠方的景物越來越暗淡,四周籠罩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此刻我已經是飢寒交迫,趴在船上沒有一絲力氣。我只有一支單槳,無法頂著風浪將船一次又一次地劃回主河道,所以只好任由這艘半沉半浮的小橡皮船順著岸邊慢慢地浮淌。

九點半,我在一個河灣處停船上岸,此地似乎有人居住,我將船和裝備藏在岸邊的蒿草裡,然後背起濕透了的背包,趟著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水,帶著滿身的泥濘,向河灘遠處的一片胡楊林走去。

這片胡楊林周圍種了一些玉米和棉花。遠處栓著一頭驢,但看不見有人。我大喊了幾聲,也沒有人回答。於是,我徑自穿過胡楊林,來到一戶農舍前。這是一個獨門院落,門口有羊圈和牛棚,穿過院子,是一間極其簡陋的房屋,說它房屋,似乎有點勉強,其實是用幾根木頭打的一個房架,牆壁是用紅柳編的,外面糊上了一層泥,房頂鋪了一層干樹葉,不知如何遮風擋雨。我站在院子中向屋裡叫了一聲,便看到一位年輕的維族婦女在窗戶後面探了探頭,我又叫了幾聲,一會兒,那個婦女用手捂著面紗跑了出來,露著一雙大眼睛,直楞楞地看著我。我先將右手放在胸口向她微笑致意,然後向她比畫著要水喝,等她看懂了,又做了一個吃飯和睡覺的姿勢,接著順手遞過去十元錢。她似乎明白了,於是立刻跑到院子後面,向遠處的莊稼地高喊起來,一會兒,跑來了一個年輕人,看見我也是一楞。那位姑娘指著我激動地說著什麼,接著,那位青年走過來先用雙手抓起我的手握了握,然後也用右手在胸前放了一下。謝天謝地,我松了一口氣。我這個魯賓遜看來被這家人接受了。

是夜,宿維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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