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漂流記之一

作者: sakama

導讀7月27日烏魯木齊——和田早上9點半,新航的TU154准時起飛,前往和田。我的旅程也算正式開始了。雖然是夏日,但舷窗外的博格達峰卻依然銀裝素裹。飛機越過天山山脈後,很快飛臨塔克拉瑪干上空,這片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就是我此行的目標。 在維語裡,塔克拉瑪干有“進去出不來”的意思。1895年,斯文 . 赫定在這個沙漠死裡逃生後,將它稱為“死亡之海”,從此,塔 ...

7月27日烏魯木齊——和田早上9點半,新航的TU154准時起飛,前往和田。我的旅程也算正式開始了。雖然是夏日,但舷窗外的博格達峰卻依然銀裝素裹。飛機越過天山山脈後,很快飛臨塔克拉瑪干上空,這片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就是我此行的目標。

在維語裡,塔克拉瑪干有“進去出不來”的意思。1895年,斯文 . 赫定在這個沙漠死裡逃生後,將它稱為“死亡之海”,從此,塔克拉瑪干便在世界上變得惡名昭著。

塔克拉瑪干得面積共約33.7萬平方公裡,如果使勁塞一塞,差不多可以放得下一個日本。它的北面是天山,東南面和西南面分別是阿爾金山和昆侖山。它的東西長約1200公裡,南北長約500公裡。兩年前,我曾經騎摩托車穿越了位於它東部的羅布泊。這次,我計劃用漂流的方式穿越它的西部,為此,我帶了一條橡皮艇,以及全套的野外裝備。

翻開任何中國地圖,都可以在塔克拉瑪干的西部,看見一條用藍色虛線標出來的河流——和田河。她自南向北,橫貫大沙漠。這是世界上唯一一條能夠橫貫流動沙漠的季節河。每年7月至9月,昆侖山上的冰雪融化,加上夏季山區降雨,使玉龍喀什河和喀什喀爾河干涸的河床重新充盈,滔滔洪水傾泄而下,然後在沙漠深處合二為一,浩浩蕩蕩穿過沙漠,流向塔克拉瑪干的北緣,接著,又在阿克蘇附近與葉爾羌河和阿克蘇河彙合,共同轉向東面,從而撫育了另一條偉大的河流——塔裡木河。我的目的,就是沿和田河一直漂流到三河彙聚之處的阿拉爾。

從飛機上俯瞰,大地黃沙莽莽,毫無人類活動的跡像。有些地方似乎還在刮大風,看上去煙塵滾滾。幸好我們飛在九霄雲上,可無虞身陷之苦。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開始下降,我急切地向下尋找那條令我已魂夢縈繞了兩年的河。然而,當她展露在眼前時,我不禁有些失望。從高空看下去,她是那麼的貌不驚人,寬大的河床上蜿蜒流淌著數條細細的水流,邊上襯點著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塘。千裡迢迢地趕來,難道就在這條水溝裡面漂嗎?我十分愕然。

下榻之後,我立刻叫了一部出租車趕到和田市東面的玉龍喀什河大橋,孰料一瞥之下,竟嚇了一大跳。只見黃濁的洪水從上游奔騰而下,一頭撞到橋墩後吼聲震耳,暴跳如雷,接著又立即向下游翻滾而去。河水滿槽,流速極快。我揀起一根樹枝扔下去,只一眨眼,便無影無蹤了。我走下河堤試了試,河水冰涼刺骨,蹲下來凝視河水,時間稍長,便覺得有點頭暈目眩。我被眼前的景像打懵了,以至出租車司機連叫我幾聲,我都回不過神來。

根據我此前所獲得的信息,中國探險協會曾於1994年成功地組織了首次漂流活動,以後,幾乎每年都有一兩個外國團隊前來漂流,從沒有聽說失敗的。一些圈內的朋友也告訴我這條河很好玩兒。我一直以為,她雖然不會太溫順,但憑我的能力,應該可以駕御她。因此,我對今天這樣的場面沒有任何思想准備,甚至這次來連救生衣都沒帶。此刻,對著面目猙獰的洪水,我的心幾乎跳出了嗓子眼。我不是英雄,也非職業探險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專業人士。如果要我做一個票友,我想沒什麼問題。但要我玩命,那完全又是另一碼事了。現在怎麼辦?要是打道回府,我將如何面對我的朋友和同事,特別是我那個最心愛的,將我視為楷模的兒子?我心裡亂極了。

出租車司機在邊上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以為我拿不定主意接下來到哪裡去,就極力慫恿我去看一個清真寺,據他說,這個清真寺很有名。我此時的心情已是無可無不可了,便隨他前往。

我們去的地方在和田市區以北約20公裡,公路盡頭是一片沙漠,出租車進不去。那司機說去清真寺還要在沙漠裡步行約兩公裡,並答應在外面等我,我便沿著腳印向沙漠裡信步走去。一路上,我遇見不少步行或趕著驢車的維族人,其中還有不少老人和婦女,他們看見我這個漢人往清真寺走,都投來詫異的目光,當我向他們點頭致意時,他們立刻微笑著將右手在胸前放一下,以示回禮,這樣漸漸的,我的心情開始好了起來。

我後來在地圖上查到,我去的這個清真寺名叫伊瑪木阿斯木大麻扎,從名字上看,它屬於什葉派伊斯蘭教。當時我走近這座寺院時,有許多信徒正盤坐在院落四周,對著牆默默地諷誦古蘭經。我參觀完寺院後,依司機告訴我的習俗向阿訇捐贈,他很高興,示意我來到寺院的背後,我這時才發現,這裡還有一個巨大的麻扎(伊斯蘭聖墓)。周圍的人告訴我,這個麻扎裡埋葬的伊瑪木(當地政教合一的領袖)逝於明代。也就是說,這座寺院距今已有400多年的歷史,400多年中,前來朝覲聖墓的信徒絡繹不絕,特別是到每年的5月和7月時,來此地朝覲的信徒可達30萬之眾。那時,整個沙漠一片人海,誦經之聲鼎沸,場面巍偉壯觀。

麻扎上經幡隨風飄揚。我圍著麻扎走了一圈,看到一處沙窪裡盤坐著一位老人,正在全神貫注地誦唱古蘭經。他年約70以上,長須,黑瘦,戴一副老式的玳瑁眼鏡,顯的氣度不凡。一些信徒俯身於他的左右,似乎對他很是尊敬。由於他的諷誦聲抑揚頓挫,十分傳神,我不由的也駐足聆聽,誰知這位老人唱著唱著,聲音漸漸哽咽,不久,他的悲愴之情越來越無法自持,最後,他索性放聲大哭起來。這一情景使我受到極大震撼,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無神論者,但不知為什麼,我常常被一些宗教儀式所感動。我曾有好幾次刻骨銘心的經歷。一次是在西藏的薩迦寺,我當時在一間漆黑的經房裡聽一位喇嘛誦經,他的聲音好像是直接從胸腔裡噴湧出來一樣,回腸蕩氣,渾厚深沉,我聽的忘掉了時間,仿佛魂都被他掏走了。另一次是在巴黎的聖心大教堂,那次恰好是聖誕期間,我坐在大廳裡聽彌撒,盡管周圍人來人往,但有一陣我就像被催眠似的,醒來後整個人神清氣朗,有如脫胎換骨。眼前的這個老人對四百年前的那位先聖如此崇拜,使我不禁多少有一些妒忌。很久以前,我們這代人也曾有過相似的虔誠,後來有一天忽然夢醒,那種感覺從此不復存在。三十年過去了,雖然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但有時卻總感到少了很多東西。因此,我仍然十分羨慕那些有信仰的人,特別是那些有虔誠信仰的人——就像這位嚎啕的伊斯蘭老人。

回程途中,我決定明天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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