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姥姥家過年作者:歐予川十歲那年冬天,媽媽帶我回姥姥家過年。
姥姥家在北方農村,過年的規矩特別大。什麼嫁娶要在年前完成啦,吃年夜飯前得到墳上請祖宗回家啦,守歲時不能說話啦,大年初三姑娘女婿回門啦……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花糕祭祖。
所謂花糕,其實是一張大面餅子——大的像桌面,小的也頂得上鍋蓋——捏出各種花草的紋樣。姥姥是村裡出名的巧手,她做的花糕,簡直就是一個大花籃,層層疊疊繁復的花辮上,還鑲嵌著一顆一顆的大紅棗,好看極了,像白玉盤子裡盛滿了紅瑪瑙。我那時特別饞,對這民間工藝品興趣不大,讓我垂涎欲滴的是那些飽滿閃亮的大紅棗。我伸手就去抓,姥姥“啪”地一下打開了。“你這孩子,等過完年,拜過祖宗,才能吃哩。”
姥姥小心翼翼地把花糕擺進一只藤條籃子裡,又把籃子吊在高高的房梁上。而籃子下面,正對著的,是我和姥姥睡覺的大床。
晚上,姥姥鋪開厚厚的被子,又塞進一只滾燙的銅暖壺,打發我先睡。她自己則在外屋,眯著眼睛,對著燈光,一針一線地納我的棉鞋底。姥姥一走,我睜開眼睛,“蹭”地掀開被子,翻身起來,踮著腳,伸手在那只藤條藍裡摸索。糟糕,棗子填得可真緊,摳了半天,只楸下一半棗肉來。也好,省得藏棗核了。
於是,從年二十五到年二十九,姥姥在外屋納我的鞋底,我在裡屋吃她的棗子,到了年三十,棉鞋做好了,花糕裡的棗子也被我偷的差不多了。
大年初一早上,姥姥洗了手,笑眯眯地從房梁上解下籃子,捧出花糕。天哪!她傻眼了:花糕可真謂千瘡百孔,幾十顆大紅棗都只剩下一半,伶仃的小棗核們,赤條條地立著,像一只只促狹的眼睛……花糕不再像花籃了,有點像……有點像刺蝟。
這麼不體面的花糕,自然沒能擺上祭祖的供桌,肇事者由於她外祖母的袒護與寵愛,好像並沒有受到過多的責罰。
嘿,這個春節可真帶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