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我的高原之旅要在紫外線下殞滅了。從兩千裡之外來到這裡,一路上的目光正如那隱形的光線,仿佛不徹徹底底的把我消毒干淨不會善罷甘休。每每遭遇那一道道目光,我心底裡那微存的一絲絲渴望就逐漸冷卻,直至想到了灰飛煙滅這個詞語,隨著飛機的爬高降低,我暈暈沉沉的思緒也在飄忽不定的雲端上忽上忽下,最後,重重的跌在了滇西這塊微微有些涼意的紅土地上......雖然原本也沒有存在什麼深層的渴望或者所謂期翼,可是,畢竟我還是所謂滿懷虔誠的來的,因為這個世間純潔的所在,清澈的雲,碧綠的草,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雪山還有,就是我向往的原始樸實。我知道這次時間太短,所以,也沒有帶重重的行囊,就這麼孑然一身,簡簡單單得來了,雖然自稱虔誠,那種毫無雜碎的虔誠,因為,我想這就是一次旅行,一次有點像探望遠方親人的旅行,僅此而已,沒有世俗的欲望,當然也談不上什麼崇高的使命使然。我只是想走走,就這麼簡單。
然而,自從雙足踏上機場,我的大腦裡就閃過一段字眼:紫外線下的美麗。那該是美麗如今卻有些蒼白的景色,如帶病的梨花,憔悴的怵在枝頭,或者,像離水的美人魚,匍匐在干涸的河床。我的心忽然就開始沉重了,自從我走進機場,走近那片白花花的面孔。那本該是我所想要找尋的面孔吧,或許,其中就有幾張是我想像過的原始的樸實,可是,一切都被掩蓋在白花花的布下,也漸漸在呼出的厚厚的水汽中模糊了。
可是,我沒有料到,居然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裡,我見到了。
我已經很疲憊了,像是被押解的犯人一樣來到這座城市,被初次謀面的朋友領到她的客棧,一路天氣都是陰沉著的,仿佛是審判的延續。我想像自己的靈魂就要隨便找個地方躺下來罷工了吧。眼前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仿佛總也看不到終結,直到她在一個古色的門扉前停下來,我想這就是臨下來幾天安頓自己的監獄吧,推門進去,是一條兩尺不足的過道,陰暗的天氣使它顯得添了幾分隱晦,地是老土填的,有些不平,走進去幾步,豁然開朗起來,這是一個不大的院子,眼前是一根碗口粗的柱子,顏色褪了,院子中間有張小茶幾,也是老式樣的,放在上海正好夠四個人湊在一起砌長城,想到這,便覺得自己變得這麼無趣,不過心情卻似乎輕松了起來。院子裡鋪的是鵝卵石,大大小小擠在一起倒也排的亂中有序,不過當時那雙已經毫無激情的眼睛卻看不出那是什麼順序了,不過當它們停在院子裡那一團團濃濃的綠和叫人詫異的紅時,我的視覺仿佛剎那間醒了,蝴蝶花吧,開得這麼艷麗,即使是在這陰冷的春天。
順著那翠綠,我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裡的走廊上。
眼前是一老一少,後來證實是母女倆,她們靜靜的坐著,讀著報紙,那副表情好像是在享受人生的靜謐和陽光,暖洋洋的,舒適而且清逸,如同那緘默而美麗著的蝴蝶蘭。老人家一頭銀灰的頭發,一幅很矍鑠的模樣;那少女,修長的頭發,如涓涓溪水淌在臉頰上,那情景宛若油畫,有些真也有些虛幻。
我怔怔的站在那裡,那幾秒鐘,我忽然感覺到了心底裡重新暖起的氣息。
你們好,我盡量顯得自然。
你好,那位慈祥的老人笑著答到。
而那個女孩,抬起頭,驀然一笑,有些詫異。然而更驚詫的卻應該是我了: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孩?落落大方的笑容,清晰的眼眸,雖然坐著,卻沒有掩藏住她亭亭玉立的身段,我想到了院子裡姹紫嫣紅的蝴蝶蘭。
我沒有想到天工如此作美,下午,陽光射進了院子。踩著陽光,我爬上了閣樓,住進了朋友為我安排的小木屋,而這間房間,卻正好是在她們的樓上。我想,這叫什麼?天涯何處不相逢?還是驀然回首,那人......
我坦白有點想入非非了,或者叫高原反應吧,我個人傾向後者的解釋,因為,共進晚餐的時候,我已經表現得異常的平靜了。
朋友的手藝是在一般,好在她比較誠實,老老實實承認從來沒做過飯,說如若不是有朋自遠方來,何苦自己做飯!我們原本打算糗她的主意便也偃旗息鼓了,這裡面還有一個原因:我不能在陌生的女士面前本性畢露,畢竟初次見面不能留下咄咄逼人的印像,雖然只是開玩笑而不是追求女友。
平靜的交談是有作用的,我們很快就互相熟悉了,原來母女倆是從成都而來,原本打算在這裡小憩一番便要移到它處轉悠,可是,一兩天的時間,這座邊緣小城便謹慎的宣布非常時期令了,她們便動彈不得了,也許不光是她們,每一個想釋放心情的人,包括我也許幾天裡都要寸步難行了。
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發現自己如原先設想的那樣消沉下去,相反,卻是異常的輕松。談笑間,我們完全忘卻了一路的緊張與抑郁,沒有煩擾與憂慮,仿佛身遭只有時間老人在陪伴左右,自由的吟唱。
談話的結果,是我忘乎所以的決定:明天一早去爬雪山。
我哪裡還知道小城政府已經向每一個旅客發布的規定:一切旅游景點取消。只是這個時候,我心底的聲音衝破了身遭的封鎖線:我的心已經飛到那聖潔的雪山之上,齊身於飄逸的雲間了。
(明天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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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間倒流,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會選擇第二天熱血沸騰的去攀登雪山。
我承認此行的原始動機十分單純,不求名不圖利,只是把它當成了純粹的精神放逐。可是,獨獨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間此山中,可以有如此窈窕淑女,竟能除頭疼腦熱且提神去乏,更要命的是,大概是本人基因進化的完全,加上非常時期的特殊需要,我想體內的免疫系統正在如飢似渴的尋找一種萬能的藥方,不曾想這劑藥方靈驗之余,居然如花似玉。
後來回到家中,感嘆造化弄人,為何要塗生這段事端,如今缺了這方藥,難免寢食難安不說,怕是日後要患上挑“藥”的毛病了。縱然是同一類藥,可是,藥材不一樣,藥性便也大相徑庭,服到肚子裡便也會覺得委屈了。
那就祈求上蒼保佑我永遠健康吧!不過去年,我曾經祈禱在黎明的大好晨光中被迫起床的事永遠不要發生,沒想到現在我每天早晚分別與日月同輝,苦哇。於是我知道阿Q精神救不了我於水深火熱,想想人類科學尚未發達到朝病夕愈,就不免暗自神傷,如今呆坐案前,只好臨危不亂,寫我的口水文章。偶爾吸一支千裡迢迢帶回的古城產的藿香正氣水,算是廉價補償遭遇大起大落的消化(胃口),神經和免疫系統。
所幸的是,我的身體目前還很健康,不知道是免疫系統的作用還是神經系統的堅強所致。總之,我想生理結構方面的事就此需要告一段落,該回到雪山上來了。
雖然我相信這遠遠超過生理學範疇......
能爬上這種高度,你不佩服我的堅強的意志還有不屈的人格魅力,你還等什麼?我說過了,這不是簡單的生理功能。
況且,我知道自己的極限,我就那麼點能量,我憑什麼爬到那麼高,我憑什麼成為那段日子方圓百裡站的最高的人,我憑什麼一個人站在古城雪山之巔向周圍群山撒野(具體也沒做什麼,就是藐視了一下而已,也藐視了一下自己,平時誰敢藐視我?再說藐視我我也確實或佯裝不知道,可能這是虛榮心作怪)......
我變得很虔誠,一點雜念都不敢有,站在潔白的雪上,身後是一串清晰的腳印,還有令人眩暈的滑坡。抬眼望,高高在上的玉龍雪峰現在就近在咫尺了,像藏在玫瑰花瓣後高貴而矜持的女孩兒的臉,對不起,我總是把神什麼的想像成兄弟或者姐妹,因為我相信神也喜歡朋友,要做朋友就不能有代溝或者換句話說,這樣的身份容易交流,我始終相信交流是很重要的,而我最欣賞的是了無間隙的悠遠暢快的情感和思想的流動,通俗的說法就像鄰居阿三和他親密無間的雜種狗的人狗情未了,高雅的比喻,就像我現在這樣,躺在這雪山之巔,沐浴在山頂紫外線的親密接觸中,用眼睛追隨流水般舞蹈的雲,聽風在山脊梁上跳動,大口吸著稀薄卻絕對沒有衛生問題的空氣。
我想唱歌,卻怕驚動了山的安寧;我想吟詩,卻大腦缺氧了;我想找一個最親密的姿勢擁抱山,卻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在他懷裡了;我想......最後,我想我是歇斯底裡了。我什麼也不能做,這是高處,4800米的海拔,雪線以上600米的高處,覆蓋著活動冰川和掩埋著地殼運動遺跡的高處。
人就是這樣,向往高山仰止,就不停的寄予著期頤,然後努力,而經過一番沉悶的身心之痛,終於能夠達到理想之巔,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往往就迷失了。
我沒有,我知道自己的生理極限,我還知道山上風景固然美麗奪目,可是紫外線也強烈,也冷,而且,我知道這裡不是人住的地方,這裡是那個藏在玫瑰花後面的神仙妹妹的宮殿。而我,要找我的路返回了,回到那個有著彎彎石板的古城,那個有著小橋流水的古城,回到古城裡那個能把陽光灑在庭院裡的蝴蝶花瓣上,然後把粉紅的光映在一張美麗而安靜的臉上的客棧。
我就這麼暈暈乎乎的爬上了雪山,又迷迷糊糊的顛下了山。
回到了客棧,又過了大約4個小時天才開始黑,而這段時間,我除去休整性的洗個澡,余下的時間便是愉快的“擺龍門陣“了(成都方言,聊天之意),沒錯,您的智商不在我之下,我確實和她們在一起,在這個光線充足的下午和傍晚。
未完待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