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跟向大哥閑談,說到碚石有路,卻難行,找向導嗎,價80。吃面的當兒,見到了移民旅館的房客,也是武漢人,在此挖中華蚊母,提起昨天田大哥說的可值千元,他們莞爾一笑:千元?好的可賣萬元!又說此樹只生中國,只在海拔135米以下生長,過不了多久,三峽裡的當全部被淹,大家嘆息不已。問及重慶驢們的行程,大致相同,於是相約同行。為山東、冬冬、倩倩,還有家樂福和嫡嫡兩位女俠。我的旅游鞋鞋底已經裂開,再穿是不能了,找向大哥買了一膠鞋,10元。
跟向大哥告別,向大哥吩咐若有問題,可打電話回來,我們一邊答應著,一邊暗想:手機沒信號,上哪裡打電話?這回可真是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了。下到江邊,向大哥喊下面的老鄉為我們指路。經過綠油油的蠶豆和大蒜地,一旁開滿了小紫花,像一大塊紫色的地毯。江邊十分敞闊平緩,小路消失在細沙地裡,一會兒細沙又消失在亂石中。碰上斷崖,又須攀沿而下,根本無路可走。膠鞋穿著倒是輕便,走起亂石路來可就慘了,鞋底薄,腳板被石頭硌得很疼,又沒鞋幫,不能保護腳踝,時時要提防著扭傷,何況昨天走路太急,左腳踝已經有些隱隱作痛了。
好不容易看見棧道了,沒走多遠,卻又碰上一處險路,岩壁上上下下有幾處凹陷,算是手抓和腳踏的地方,看著都有些發愁。家樂福和冬冬身先士卒,試探著爬了過去,倩倩背著大包,人又極瘦弱,比我還苗條,自然加倍吃力。我幫他背著攝影包,家樂福他們在前面指示,像提皮影戲似的提著他的每個動作,慢慢地過去了,雖然不過幾米的距離,大家卻過了近十分鐘。
記得攻略裡談到,從砂磚場往楠木園的路最為難走,說實話,我倒覺得那段路走得相當輕松,雖然有些地方頗為驚人,也都比較容易,風景又好。今天卻不同,要麼沒路,有路也又窄又險,走起來格外要小心,風景卻又平常,走得很煩悶。一出棧道,依然是在亂石和雜草,到處是挖過的痕跡,一些棄置的蚊母扔在一邊,家樂福問這是何物?我答道:是蚊子他娘。
爬過一片亂崖,在肖家坪碼頭上的亂石中休息。攻略裡是說此處須上山繞至江邊,大家一合計,一致認為爬山無聊,不妨坐船到可步行處。與船夫閑談,又說前面路被淹,非船不能過。邊遞煙邊砍價,以25元成交。坐船約一刻鐘,彎過一山腳即上岸。征用了船上的全部開水後,在亂石中蹣跚而行。
亂石堆裡走不快,又累,水都剩下不多了,旁邊倒是江水,黃黃的,又哪裡能喝?船家曾說前面有溪,奈何走了半天也沒見著。出汗太多,口干,又無味,倒像是黑旋風說的:嘴裡要淡出鳥來。嫡嫡說想吃冰淇淋,我只想要一碗熱菜湯。正饞著,走過一處山腳,路往裡一拐,一窪碧幽幽的水出現在面前,冷水溪到了。歡呼著,放包休息。往上游看去,似是可以涉水過河,試著往上走去,不料船夫在後面冷言冷語,又徑直把船開到自認為是窮途末路的地方,等著瞧笑話,有恃無恐地等我們回頭。大家心中有氣,四下找路,在荊棘和軟泥裡摸索著,又爬又跳,好不容易走過去,把船老大和他的鬼話遠遠地拋在身後。
冷水溪清幽碧綠,清澈見底,水很大,最寬處近20米,淺處也有一尺多深,又急。山東還在往上找更易過的地方,我脫下鞋子,挽起褲腿,一步步往溪中走去。溪水冰涼刺骨,一如其名,急急地流著,人被衝得搖搖晃晃,走到對岸,回轉身和對岸一起歡呼。同伴們結伴下水,互相攙扶著,涉水過河。上岸後,冬冬和山東一邊感嘆水的冰涼,一邊回身跳入深水潭裡游泳,家樂福和嫡嫡不讓須眉,和衣鑽入水裡。我心動不已,只是自己體質不好,不敢冒感冒之險,只有臨淵羨魚了。
原是計劃在水邊用餐休整。我拿著相機,照上游走去。山青水碧,溪水從山間流出,在石間衝激,濺起雪一般的浪花。一塊大石上開著一叢紫色的小花,楚楚動人。返回時,他們已經開始埋鍋造飯,主食是面條,飲料為咖啡。等我吃完干糧,陰沉沉的老天終於耐不住了,開始灑下豆大的雨點。連忙收拾行裝出發,卻也在這裡已經耗去了兩個小時。
前面公路邊立著一根突兀的石柱,是石柱子村的標志,上面有欄杆,似乎可以登臨,只是矮矮地,有些滑稽。旁邊立著兩驢,說是剛棄船上岸,見我們往冷水溪走,以為有宜人景致,就下船一探究竟。倩倩說走不動了,又不肯拖大家後腿,獨自往江邊尋船往碚石,為第二天准備些氣力。江邊又看見楠木園挖蚊母的那群人,互相揮手致意。江裡的船夫又唱起前路不通的老調,真是聽著聽著就習慣了,懶得睬他。經過一片巨崖,一老漢問我們打招呼,說帶煙忘火,山東趕緊殷勤獻火,借機問路,老漢說但走無妨,只是有一處有些險,小心就是了,並說自己才走過來著。
翻過一群大石,來到一個巨大的壁洞,洞裡可容百人,地上是干而淨的細沙,清清的泉水從洞頂往下滴,裡壁則干脆涓涓成流,沿崖壁淌下來。洞前的亂石堆後面,是一段豎直的崖壁,離水面兩米多高的地方,依稀看到一些凹處,岩壁被江水侵蝕成灰白色,看著都不牢靠,這就是借火老漢提及的“有些險”的地方了。這哪裡是有些險?分明就是絕路。放下包,上前仔細看了,都認為空著手過去還有幾分指望,背著包是沒有想頭了。砣牌碼頭近在咫尺,卻可望而不可及。正發著愁,倩倩坐的小船靠了過來,說可以送我們過去,添銀若干。大家已經很厭惡這些竹杠了,推說時間還早,我們能過去,不用船。船老大逡巡再三,失望而去,臨走拋下話來:你們遲早是要坐船的!
洞內地面平整,又是干沙,重慶諸驢道,最多夜宿此洞,有什麼大不了的?喝著洞壁上的泉水,正品評著甜與不甜,忽聽家樂福在前面叫喚。過去一看,她已經爬到那段崖壁前,正在琢磨下面江水的深淺。連忙找了幾根樹枝遞過去,再後來我干脆脫下鞋子,摳著岩石,緊貼著崖壁一步步往前試探,輔以樹枝測量,居然走了過去,原來崖邊水最深處不足二尺。一時間群情振奮,紛紛歸功於洞內的泉水,以為有神水之功。走回去,灌滿神水,背上包,一起涉水過去。上岸後,心裡很是感慨,在沒有希望的時候,換個方式去做,或許有意外之喜,不去嘗試,那就真是絕路了。
砣牌碼頭的問答實在是了無新意,仍舊是說路被淹,非船不能前行,拜托,耳朵都長繭了!時間已近5點,大家加快腳步,爬過一片高高的岩石,此處其實也險,大約是今天的險路走得多了,爬起來也覺得稀松平常。過後是高高的江壁上的石路,尺余寬,說是棧道又不像,雖然一旁就是幾十米的絕壁,走起來倒也飛快。正走得虎虎生風,路卻到了盡頭,前面是懸崖峭壁,無路可走,除非回頭翻山,離江遠了不說,時間也不夠了。無奈只得回頭,江面一船夫遠遠地招呼著,希望我們坐他的船去碚石,價50,到砣牌碼頭時,卻又自行去了。坐在碼頭邊的大石板上,山東開始煮咖啡,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一小船夫過來搭話,要價40,嫡嫡叫了無數聲弟弟,也不能減少。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石柱子前碰到的兩驢在江面一晃,往上游過去了,見我們在此長坐,忍不住又回頭棄舟上岸,打聽有什麼新的精神,一聽說准備在崖洞扎營,歡呼雀躍不止,連忙申請加入。
由於獨自出來,我根本就沒打算在外露宿,帳蓬睡袋一無所備,其實盼望著能趕去碚石,撇開他們單走又不太好,心裡不由得暗暗著急。坐得越久,他們似乎越不想走了,後來干脆答應小船夫的價錢,只是要他明早7:30來接送。無奈只得跟山東商量,說沒有准備,只有先上碚石,山東說不用,在他的帳蓬裡擠擠,衣服很多,多穿些就是了。沒有食物和寒冷的擔憂,我當然願意在這裡住下啦,謝過山東他們,放心長聊,才知道後來兩驢(田田、大膨)也是武漢人,大家相視一笑,滿心歡悅。
聊得也久了,坐得也夠了,嫡嫡喊弟弟送我們去洞裡安營扎寨。進入洞內,大彭與田田歡呼不已,說實在沒想到有這麼好的所在,此行不虛了。小船才走,田田說他的水壺還在剛才的石板上,於是馬上體驗我們涉水過江的經歷,脫鞋挽褲腿爬了過去。正爬著,借火老漢走了回來,到險壁前,手都沒用,就在那窩窩裡踩著,飄飄搖搖地過去了,看得我們口瞪目呆,慚愧不已。半晌田田空手而回,說有人捷手先取了。
在細沙上選好地盤,鋪開帳蓬、睡袋,圍坐在江邊亂石上談天說地。忽聽得我的手機滴滴兩聲,大伙兒連忙掏出手機找信號,家樂福打通了電話,沙啞著嗓子說“我失身了….”,眾人大驚失色,連問是誰,半響才明白,原來是“失聲”,笑得東倒西歪,笑聲在江面遠遠飄開去。山東沉穩,田田也比較文靜,家樂福卻是個搞笑高手,大膨也不遑多讓,還裝模作樣地感嘆老了,說是“出門見不到比我年輕的了”。
歡聲笑語裡,夜色慢慢地濃起來,江面也隱隱約約的,對岸的航標燈不住地閃爍著,不時駛過一些船只,探照燈劍一般掃過江面,又激起的幾尺高的波浪,在腳下啪啪作響。轉眼已是深夜,擠在山東、冬冬的帳蓬裡,聽江面濤聲陣陣,崖壁泉水泠泠,遠處汽笛低沉,耳邊鼾聲震天。才入夢鄉,卻又熱醒,脫衣再睡,復又凍醒,只得胡亂裹了一堆衣服,睡成一個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