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汁原味的吊腳樓也許是地少人稀吧,山裡的瑤寨一般都是三五家,大的寨子不過十來家。溯涔天河而上,不時可見到兩岸大山的山頭山坳裡綠樹翠竹掩映著的吊腳樓。
在這裡,吊腳樓只是人們生活居住的場所,而不是旅游地的景點,於是,它活生生地存在了。五六根或七八根隨山所取的木材搭好了架子,便撐起一個窗明幾淨的瑤家大屋,那吊腳是因為有水,那大屋是因為有山,於是山與水真正交融的地方才是吊腳樓原味的滋生。
瑤山裡的吊腳樓都是以杉木皮作屋頂,杉木條為柱為梁,杉木板作牆壁,無論是在河溪之濱或是山坡之上,都是依山順勢而建造,無論地勢如何陡斜,瑤人都能把樓建成。吊腳樓隨山勢起伏變化,不受任何格局限制,不需能工巧匠的刻意雕琢,自有大自然的巧妙妝點,形式自由舒暢,情調浪漫親切,青山便是吊腳樓的琉璃,綠水便是吊腳樓的絹簾。
瑤家對吊腳樓有一句極富哲理的話:“地不平我身自平”,只要有那麼一小塊可以立足的土地,吊腳樓就踏踏實實地立身其上,為居其中的人類生息而承受風雨霜雪,默默無語,朽而後已。
在人們賴以依附的建築中也有人的情感反映。城市裡的現代塊面建築顯示著冷漠和自我表現的情態,明清建築現出威嚴和惟我獨尊的意識,唯有那木樓村舍顯得樸實、親切有人情味。那大棟的穩如磐石,像年富力強的當家人,那小間的像弱冠少年依偎其旁,那飽受風雨的老屋就像倔強的老人立於霜風夕陽之中。一座吊腳樓就是一部故事,對於我這樣一個被環境污染的商業信息磨鈍了審美直覺的都市人,讀著它,立即為它那見素抱樸、孤寂守微,雖然清寒但甚高潔,立身險惡卻能保持自身平正的原始震撼力深深打動。
摸黑到達那鄰居家時,洗澡水已燒好了。瑤家特別愛干淨,無論是平地瑤,還是過山瑤,無論自家的木樓是寬敞還是簡陋,都要造一座衝涼房。衝涼是瑤人一年四季每天必做的功課。瑤族人的習慣是在一米左右的木桶裡洗澡,謂之高盆浴。當瑤妹拿著昏暗的油燈引我走向漆黑的洗澡間時,我才發現,原來洗澡間是半露天的。一邊是樹木作成的圍欄,另一邊就是屋後的山坡,木桶裡的水已倒好,水溫正好,可見瑤妹的細心,然而,在這樣的地方洗澡,在這樣一份熱心關照下洗澡,就如我這樣老臉皮厚的家伙也相當的不好意思。
晚上,睡在這新造的吊腳樓裡,被新杉木板和新竹散發的自然清香環圍,聽著山上天籟般的蟲鳴,我著實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
次日一清早,隨著門外瑤妹那一聲清脆的“阿優,捻南”(瑤話,意思是“大叔,吃飯了”),我睜開了眼。出門憑欄眺望,那高山、那大河,那山寨、那炊煙、那吊腳樓,還有那扛耙荷槍的瑤家“阿優”、那健壯的“阿郎”、那皎好的“阿妹”以及那縱“狗”馳騁的“小賴崽”,齊齊組成了一曲經典的民族交響,哦!瑤山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