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的耆那教寺廟*****迷宮般的狹窄街道裡,我穿行尋覓著。在這片老城區裡,時間似乎還停留在幾百年前,所有的房屋都由紅色或粉紅色的沙岩建成,讓整個街區呈現玫瑰的色澤。經常有雕刻精美的小樓出現在眼前,使人驚艷。唯一殺風景的是,過往摩托車老是一路喧鬧一路廢氣,讓我總想像摩托車發明之前,這裡該是如何一個寧靜的城市,恨不能念個咒語讓所有機動車立刻消失在沙漠中。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女孩走過來,很有禮貌地問我有沒有中國的硬幣,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我的祖國的,絕大多數印度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來自日本或韓國,或許孩子們有一眼看到本質的能力。可惜我身邊只有印度盧比,告訴她時,她的父親正好聽見,說女兒只是喜歡收集各國硬幣,不是討錢。這我知道,以至於一想起有著卷發和大眼睛的女孩,總有些歉咎。在那個很少有外國人路過的城市裡,不知道要再等多久她才能找到收藏中的第一枚中國硬幣。
邊走邊看了半個城區,我終於找到了與城本身一樣古老的耆那教(JAINISM)寺廟。西斜的陽光下,廟前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群,男人們居多,無一例外身著白衣,正三三兩兩說笑著散入街巷中,消失在各家小樓的門洞中。面對著人流,我像逆水的魚,有點不知所措。好在沒有多久,廟前已然走的干干淨淨,只剩下三兩個玩童和惟恐錯過了什麼熱鬧的我。古代印度人並不清楚如何用少量的石頭建拱頂,只好層層堆砌造一個竹筍狀的高塔,塔中心的殿堂便只能委屈一點,又矮又小。盡管後來穆斯林帶來了有著大跨度輕巧拱頂的清真寺,但所有的印度神廟和耆那教神廟卻都恪守傳統,面前的巴汗達薩(BHANDASAR)和撒德薩瓦(SANDESHWAR)廟也不例外,兩個白色大理石的筍形塔比鄰而建,親親熱熱的像一對兄弟,事實上,它們確實由一雙富有的商人兄弟捐資興建,廟名也源自兄弟倆的名字。
爬上高高的塔基,我站在巴汗達薩廟門前,一位胖胖的白衣男子引我進了門,廟堂裡,造型優美的白色大理石柱子上方,是用金箔裝飾的拱頂,繪滿了栩栩如生的宗教人物,壁畫間用各色小鏡子和金箔鑲嵌而成的花卉分割,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裝飾美,地面是白色大理石和黑黃兩色石頭鋪就。據說黃色石頭來自二百公裡外的賈沙梅爾(JAISALMER)采石場,即使是交通發達的現在,去那裡也要花六七個小時,更何況只有駱駝和馬的六百年前。那個自稱為守門人的男子指點著一幅幅壁畫,熱情講訴著我不熟悉的宗教故事。他還帶我去了某個角落,看一塊似被油污了的白色大理石地板,“是印度酥油(GHEE),這塔下有很多印度酥油。油往上走,就浸透了地板。”他說。當年建廟時,為了教義中倡導的純潔和淨化,地基裡灌入了上噸的印度酥油,要知道一斤牛奶只能打出幾十克酥油,光制酥油耗費的牛奶怕是要一條恆河才能裝下。個人生活節儉的近乎吝嗇的巴汗達薩兄弟,為了信仰真的不惜代價。殿堂正中小小的聖龕裡供奉著大理石神像,是耆那教第二十三位大賢(TEERTHANKAR)帕斯瓦那斯嵇(PARSVANATHJI)。此廟和撒德薩瓦廟都是奉獻給他的。
同樣起源於婆羅門教,耆那教和佛教(BUDDHISM)有著很多相似之處,二者均創立於公元前六世紀前後;其創立者摩訶毗羅(MAHAVIRA,也稱大雄,公元前540-前467)和佛教創立者釋迦牟尼(SAKYAMUNI,公元前565-前486)均為印度北方王國的王子,活動傳教區域大體相同。早期佛教的神像和耆那教的也極為相似,實際上只有三處不同:佛陀必坐蓮花,大雄可坐其它;佛陀身披袈裟,大雄上身赤裸;佛陀朱砂印在兩眉之間,大雄在胸口。不同的是佛教只起於佛陀,而耆那教在大雄之前還有二十三位大賢,完善並傳播著類似後來教義的哲學。耆那教教義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非暴力(AHIMSA)”,在典籍《諦義證得經(AGAMAS)》中,大雄是這樣講到非暴力:
“除非我們以一種非暴力和從心裡尊重所有生命的方式生活,否則,我們所有的仁慈、善意之舉,所有的誓言、美德和智慧,所有放棄貪婪及掠奪的努力,都是沒有意義、沒有價值的。”。
“所有的生命就像我一樣。我想活著,其他的靈魂和生命也是這樣。自我生存的本能是普天共有的。每一個活的生命都貪生畏死。我們中的每一個都想遠離痛苦。所以,讓我用所有的愛心承擔起這一責任,盡我所能不傷害任何生靈。”
非暴力教義後來也成為佛教和印度教的教義,對印度乃至世界有著深遠的影響。現代印度獨立領袖聖雄甘地發起的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就源於此。也正是因為以尊重所有生命為生活指導原則,印度四百萬耆那教教徒都是嚴格的素食者,並被當今印度政府免除兵役。連出行都用布遮口怕誤傷蚊蟲的教徒,怎麼可能去槍殺自己的兄弟?
耆那教分為兩派,天衣派(DIGAMBRARAS)和白衣派(SVETAMBARAS),前者拋棄一切物質享受包括衣服,致力苦行以達解脫,後者身著白衣,虔誠謹慎地遵循著教義,以免不經意間殺生墮入輪回之苦。耆那教教徒多經商或從事金融業,難怪在位於古絲路要道的比卡內爾城中,最古老的寺廟是巴汗達薩和撒德薩瓦兄弟廟,也難怪城裡的男子十有八九著白衣。
虧了有守門人的指點,讓我知道了很多旅游指南上沒有的東西。驚奇於他對寺廟的了如指掌,我問他干了多久,他說自己的家族從廟一建成起就是守門人,世代相傳,到他已經是第三十二代了。門旁坐著個小男孩,他說是他的長子,我給了男孩幾粒奶糖,他蹦蹦跳跳地下去找伙伴。我問守門人他的兒子也會做守門人嗎?他肯定地點點頭“第三十三代!”。“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寺廟守門人的,那是一份榮譽。”他很自豪於這份世襲的職業。
站在筍形塔頂俯瞰比卡內爾,夕陽最後一縷光線正照在對面撒德薩瓦廟的銀門上,閃閃發光。暮靄升起在天邊,天漸漸黑了下來,印度特有的安寧籠罩了全城,也籠罩了我的身心。下面傳來守門人關門的聲音,神也要睡去,但我知道明天一早,全城的耆那教徒都會進廟祈禱,在鮮花和清水中開始另一天的生活,那時廟裡白衣勝雪,而我已在去金色城堡賈沙梅爾的車上。
圖:兩兄弟的耆那教寺廟
崇拜老鼠的地方
城堡和王公
兩兄弟的耆那教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