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西安多少裡

作者: zmgh123

導讀此去西安多少裡“克林頓到中國來,為什麼第一站要選在西安呢?”那一年,一個朋友問我。 “是因為從紐約來,西安比較近吧。”我說。 雖然心中有無數個驕傲的理由,但又好像對誰都不好說。 因為曾經有一段青春留在了那裡,有無數成長的痕跡深刻於心,所以雖然是多年過去,那個城市依然讓我魂牽夢繞,不時有故鄉一般的眷念在心頭。每一次回來,我像一位遠行的 ...

此去西安多少裡“克林頓到中國來,為什麼第一站要選在西安呢?”那一年,一個朋友問我。

“是因為從紐約來,西安比較近吧。”我說。

雖然心中有無數個驕傲的理由,但又好像對誰都不好說。

因為曾經有一段青春留在了那裡,有無數成長的痕跡深刻於心,所以雖然是多年過去,那個城市依然讓我魂牽夢繞,不時有故鄉一般的眷念在心頭。每一次回來,我像一位遠行的游子,當望見蒼老深邃的城垣時,都要激動不已,滿地裡搜尋我深藏於心的西安。

(一) 金魚溝,黃土高原聽天籟

直到今天,西安的導游圖上也還找不到金魚溝這個地名。

從鄭州洛陽坐火車來西安很多次,要穿過多少山、越過多少溝壑永遠也沒有搞清楚,看見鐵路兩邊的樹木越來越少,窯洞越來越多,就只知道火車在往高原爬。

“黃土高坡”的調子唱得很高,可是那個黃土高原誰見過?

大學的那一年春天,我們去郊游。騎著租來的自行車,同學們興高采烈,一路唱著歌兒向郊外跑。也不知是誰的主意,我們出了城,向東南騎行,兩邊是青青的麥田,開闊舒緩,起起伏伏,非常美麗。

兩個多小時後,我們到達了一個叫做“金魚溝”的地方。這裡的地形像是夾在兩山之間的一條溝壑,中間有一個小水庫,水庫的兩邊有一大片江南才有的竹子。春天了,還可以看到一些野花兒在開放。

沒有來過,很難相信,西安的郊外還有這麼一個美麗的小地方。

我記得那一天,我的同學們用自帶的錄音機,把音樂的聲響開到了最大,在水邊的草地上開舞會。我們不停地唱啊、跳啊,興奮極了。青春的日子,就是石頭也會被熱情感染的。

而我,那時侯好像總是這樣,高興的時候害怕失意,擔心起來沮喪就真的來了。

早已不記得有位同學對我說了什麼,只記得一定狠狠地傷著了一下我的自尊心。我把舉在空中亂舞的手放了下來,一個人悄悄退到後面的竹林裡 ,仰著頭不讓淚水流下來。

一會兒,有人在我身邊低聲叫我,“我們爬山去吧。”他說。

是熊。他是我的好朋友,一個細心的,性格有點孤僻的同學。

我們一聲不吭地往上爬。坡上都是黃土,沒有什麼植被,松松垮垮的,踩下去有土往鞋裡灌。坡並不很高,不一會兒就到坡頂了。

------我看到了什麼?舉目四望,這哪兒是山頂啊,分明是在一個巨大的平台上啊。

突然間,我明白了,這不就是我們常說的黃土高原嗎?我聽到我的心在砰砰作響。

黃昏的高原,籠罩在夕陽的光輝裡,像舞台一樣神秘和華麗。而我,則像一個突然誤入的演員,螞蟻一般站在天地之間,渺小又驚慌。

我和我的同學熊默不作聲地坐在黃土高原上。那一天,晚風響起的時候,我們聽到了天籟。

(二)寒窯,長安的情還在嗎

“他死了。”大學的同學馮在電話的那頭說。

“誰?”我問。

“熊啊,是自殺的。”

那一年春天,我們畢業還不到一年,就傳來了留在西安的熊死去了的消息。

那個年齡,我們還缺少面對死亡的經驗,所以那些天我不停地想像他結束生命時的樣子。回憶他和我在一起表現出的對於生命的熱愛,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他放棄生命的理由。

我想起畢業前夕,等待分配的日子,閑散得有些無聊,我、馮和熊三人相邀去寒窯看一位當兵的朋友。

寒窯在城南十多公裡的地方。我們一路打聽,怎麼也找不到像是有窯洞的山坡啊。最後問到一位當地的老人,他指著有一些綠樹的溝壑,說:“哈七(下去)就是,是兵營,不讓進哩。”

我們要找的就是它。

兵營是在山溝裡,很隱蔽,在地面確實看不到。說是來看朋友的,看門的哨兵並不是很理會我們。當我們弄清那位朋友已經調走之後,也弄清了這裡有一個千年寒窯:在堅硬的黃土上鑿成的三孔連體窯洞,就是當年被稱為三姐的王寶釧住過的家。

三孔窯洞裡,除了掛有“王三姐之靈位”的紅色綢布和綢布下零散的數枚硬幣,過去的東西什麼也沒有留下。洞中之物,如果不是黃土,也早已成了黃土。

寒窯的故事自唐朝以來一直在民間盛傳。說的是盛唐時期,長安城裡的大戶人家王家有女待嫁。一日燈會,美麗動人的王家三小姐寶釧拋繡球招婿,不想繡球掉到了一位看熱鬧的流浪青年的懷裡。他叫薛平貴,雖然衣衫破舊,但高大英俊,氣質不俗。

就在他不知所措時,不顧眾人哄笑、父母反對,寶釧穿過人群,挽起了他的手,接受 了他,跟定了他。

為了愛情,寶釧離開了長安城裡的家。他們在寒窯築起了自己的巢。

後來,平貴參了軍,遠赴邊疆,十八載,功成名就;寶釧母子相依為命,在寒窯堅守十八年。

也不知寶釧那些思念的日子如何度過,我們看到的只是,愛情,使這個女人的美麗留芳千古。

所以還記得熊當時說,“生命因情而在。平貴因有人等待而戰不死;寶釧因有人可等而不放棄。”

數年後,我和馮在西安南大街的“老樹咖啡”館裡談到了我們的一些往事。他說,熊的死也是因為一個情字。

“參加工作的第一年,他愛上了公司裡一個女子,這本沒有錯。錯在這女子已是別人的老婆了,他憐惜她被丈夫欺侮,要幫她打抱不平。可是人家的丈夫打上門來,他的情人卻和丈夫站到了一起。所以啊,他想不通。”

我們正說著話,馮的手機響了。

從酒吧的窗口向外望去,對面的霓虹燈閃著耀眼的光。我想,燈紅酒綠下的西安,今天是否還有人會為愛堅守?

打完電話,他回來後給我講了一個他自己的故事:

剛才的電話是一個女子打來的,她在兩年前離了,有一個三歲的女兒。他們已經偷偷好了一年多,人家打定主意不再嫁了,但是他又不能娶她。

“你可不要耽誤了人家啊。”我揶揄地笑了笑。

“她需要我。你不懂。”

看他說得那麼堅定,西安的人,我真的不懂了。

(三)你是其中的哪一個

穿過摩肩接踵的人群,我終於擠到了它的跟前。在秦俑博物館的地下展廳裡,幽幽的燈光下,那位御官戎車駕御 的銅車馬散發著高貴冷峻的光,讓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秦俑博物館的三個展廳向我們展現了兩千年前的戰場,成千上萬的戰士列隊在自己的序列裡,靜候衝鋒的命令。他們都是一些凝固了的生命。

當我一個又一個認真觀察那些陶俑的面部時,發現居然他們的輪廓和面部表情沒有兩個完全一樣。有一些滑稽得有點誇張的臉孔,使我突然想到當年制俑的情景,------一定是每一個陶俑代表了一個真實的士兵。就是說,兩千年前,他就這麼站著,像我們在照相機前留影,擺了一個表情,讓工匠們留下他生命中曾經有過的一瞬。

他們當時這樣作的時候,也曾經一樣興奮和快樂嗎?

我想我的祖先的祖先,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當晚,馮領我去西安市內的唐樂宮飯店看仿唐歌舞。在那座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劇場裡,我又看到了那些復活的兵俑。他們手握兵器,“嘿、哈、嘿、哈”地叫著,展示著威武雄壯的樣子,熱鬧而且華麗。

我始終無法為之感動。無論是凝固的生命,還是復制的生命,離開了生命的故事,就不再有生命的生動。

從唐樂宮出來已是午夜,西安秋天的晚上,寒意已深。我們走在大街上感到涼得發緊。馮執意要拉我去吃“真正的羊肉泡”。他知道我對市內孫家、李家的“泡館”都熟了,所以打了一輛車,直奔北郊的城外而去。

延伸到城郊的街道兩邊已沒有緊挨的房屋。昏暗的路燈下,我和馮終於找到了他的一個維族朋友的“羊肉泡館”。

那位維族朋友披了一件大衣,打著哈氣,黑著臉和馮寒暄了幾句。明白了我們大老遠的跑來,只為吃他的羊肉泡,他終於捅開爐子、揭開鍋蓋,一邊還“丫兒、丫兒”的直喚。

一會兒出來了一個小姑娘,這會兒才給我們倒上了一杯茶。這個丫兒是他的女兒,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很端正的樣子。但始終也沒有笑。

我感到有些歉疚,半夜吵醒人家,自然要讓人家不快。馮卻在我耳邊說,“維族人都這樣,表面不熱情,內心卻是很友好的。”

看著父女倆認真地為我們作飯,我突然悟到了擁有生命的美好。我不知道那位父親和丫兒過後還會不會記得我們,但是經過這次相遇,他們成了我的故事;我也一定成了他們的故事。

而誰知道那些陶俑有什麼故事呢?

那天的羊肉泡並不是我吃過中的最好的,但我記住了我生命中的這樣一個瞬間。兩塊八一碗的羊肉泡,在西安的夜晚,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溫情。


精選遊記: 西安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