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班,不同的玩法

作者: 風中雙子

導讀一直習慣說塞班島,其實確切地說我們去的是塞班島、天寧島。 北太平洋的熱帶區域,有一連串15個小島,珠鏈般撒在碧波蕩漾的茫茫海上。最南面的一個是大名鼎鼎的關島,北邊14個則組成北馬裡亞納群島。其中11個小島基本沒有開發,已開發的是塞班島、天寧島和羅塔島,而塞班島是首府所在,距離北面的日本和西面的菲律賓都是3000公裡的樣子。 距離廣州4000公裡,每周 ...

一直習慣說塞班島,其實確切地說我們去的是塞班島、天寧島。

北太平洋的熱帶區域,有一連串15個小島,珠鏈般撒在碧波蕩漾的茫茫海上。最南面的一個是大名鼎鼎的關島,北邊14個則組成北馬裡亞納群島。其中11個小島基本沒有開發,已開發的是塞班島、天寧島和羅塔島,而塞班島是首府所在,距離北面的日本和西面的菲律賓都是3000公裡的樣子。

距離廣州4000公裡,每周兩班的飛機要飛行5小時40分。

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塞班時間比北京時間早兩個小時。我們深夜到達,走出塞班機場時,已是當地時間凌晨3點。坐著大巴穿過沉睡中的街道,還來不及對這個聞名久矣的太平洋島嶼產生印像就上了開往天寧島的船。客船在漆黑的海面上穿行,被夜機的轟鳴和夜船的顛簸折磨得頭暈眼花的我們同樣什麼都來不及看,就上了天寧島。

天開始亮了。清新的綠色在視野中漸漸蘇醒過來,一棵棵掛著黃色綠色椰子的椰子樹讓我錯覺這是海南島,待看到格外碩大潔白的雞蛋花和用英文書寫的酒店招牌,才醒悟身處異域的熱帶太平洋小島上。

這個群島,全年性的熱帶氣候,常年氣溫26-28攝氏度。

天寧島是其中第二大島,面積101平方公裡,人口卻只有兩千。自從二站日本人敗退後,天寧島的建設就相當緩慢了。島上有一個大養牛場,養了約2000頭奶牛,人均一頭牛。道路不多,城市很小,但照導游的說法,你不得不把它稱為天寧市,因為市政設施該有的都有,市長辦公室警察局消防署,學校醫院銀行教堂,雖然市長辦公室只是幾座獨立的小平房,全島警察也不過七八個人——導游開玩笑,就算有人非法逾期逗留,警察也不夠人力抓你的。

一條主干道貫穿天寧島南北,南面就是我們入住的皇朝酒店,天寧島唯一的五星級酒店。事實上幾乎所有來自中國的游客都必須住在這裡。天寧皇朝酒店同時是個賭場,老板是來自廣東佛山的華人,姓關。這個酒店給天寧島投資逾1億美元,關老板因此成了市長和警察都必須聽從的紅人,天寧島也就成了事實上的“中國人的地方”。皇朝酒店包機讓國內游客到這裡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讓人們進賭場。像我們這樣連老虎機都要研究半天才看明白的游客自然也不少,但只要有一些熟門熟路的豪客在這泡上一兩晚,酒店就總是能賺的。據說酒店開張以來風水不錯,雖然也曾輸給人上百萬美元,但丟在這裡幾十上百萬的人更多。我們聽說了一些在這賭場裡發生的悲喜劇,亦親睹同機而來的其他人進了賭場後的狂熱勁。

而不諳賭性的我們,更感興趣的是發掘這小島的風光。島真的小,旅行社安排的環島游半天就結束了。這島上三分之二的地方留有二戰的遺址,但都沒有明顯的標志,全靠導游講解。像當年日軍的通訊社和海軍指揮部,就是一片斷垣殘壁的廢墟,埋沒在深深草叢中;所謂日出神社就是地上一個圓圓的水泥基座加四根不過半米高的小方柱。如果導游不說明,一般人根本無法從廢墟牆上的累累彈痕、剝落的牆身露出的鋼筋網絡、斷裂的柱子下拱形的緩衝橋座看出當年日軍軍事設施的先進和戰爭的殘酷。

一如我們最感興趣的日軍舊機場,就在天寧島北端。當年美國人徹底摧毀日本的那兩枚原子彈,就是從這裡起飛運到日本的廣島和長崎,投擲下去的。而當年存放原子彈的地方,現在只是簡單地載了兩棵樹,樹前面立個石碑。這麼重大的改變了世界格局的歷史事件,這麼重要的歷史遺跡,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用兩棵還沒有人高的小樹代表了,這在國內簡直不可想像。想想在國內,隨便一塊破石頭一座破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裡三層外三層圈起來,馬路上一百米遠的地方就有顯眼的路標指引,進門先收門票費,然後還有一大堆紀念冊、明信片、鑰匙扣什麼的要你購買,而在這小島上根本沒有所謂“旅游景點”一說,一切天然渾成。你怎麼可以叫大家買票參觀二戰堆放原子彈的地方?

因這一點喜歡上了這裡。

當然更喜歡的是自然風光。天寧島東海岸面臨太平洋,風高浪急,地勢高峻,岸邊尖尖的高聳的石灰岩礁就像一片黑色小石林。這裡更有獨一無二的“噴水洞”,岩礁下是空的,海水灌進去後受空氣壓力作用,就會從岸邊礁石的小洞裡噴出高高的水柱,聲浪和氣勢甚至比海水拍打岩石形成的浪花更加激烈。

而在西海岸一個風平浪靜的海灘,就是CHULU海灘,1944年美國軍隊從這裡登陸擊敗日本人,所以叫“登陸海灘”。而日本人從他們的角度出發,則把這稱為“侵略海灘”。海灘上有一塊石碑,用日文記載這段歷史,赫然寫的便是“侵略海灘”。北馬裡亞納是美國領土,居然容許這樣的事情,是經濟第一,吸引日本游客重於一切呢,還是山高皇帝遠,離美國本土萬裡之遙,用的又是不同於美國本土的特區法律,所以就不計較這種“國家尊嚴”了?

CHULU海灘出產“星沙”——一種極其微小的沙粒,比一般沙子小得多,大約就跟一顆塵埃差不多,但沙子是長角的,看上去真是就是一顆顆小星星,非常美麗。其實這裡的珊瑚石更加多彩美麗,但導游告誡我們不能拿,否則最高罰款5000美元。美麗的石頭不能帶走,只好抓一把星沙留念了。

在這個海灘見了一次極美麗的日落。紅彤彤的圓日一點點向海面沉下去,日輪與遠處的水線相接的一瞬,我產生了一種很完美的感覺,不由自主想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詩句。雖然環境是風馬牛不相及,但那種簡單與純美卻是一脈相通的。日落過程中負責攝像的同事認認真真地對著圓日拍攝,誰知就在太陽即將沉入水中的一瞬他叫起來:“糟了,帶子好像沒動!”豈止好像,實際上因為不小心按了一個鍵,根本整個過程就沒拍下來!

我們又氣又無可奈何。後來在塞班島又拍了一次日落,但因為有雲彩遮住,效果畢竟不是很理想。

塞班島是北馬裡亞納最大的島嶼,面積120平方公裡,其實也比天寧島大不了很多,但卻比天寧島繁榮得多。塞班島在天寧島東北面,相距不過幾公裡,但坐快船卻要一個小時,因為兩個島的碼頭都在西海岸,船要兜一個大圈的緣故。而碼頭建在西海岸的原因,則是兩個島面臨太平洋的東岸都風高浪急,面臨菲律賓海的西岸都風平浪靜的緣故。

盡管如此,坐船過去仍不是一件易事。我們第一次上船就覺得頭暈眼花非常難受,當時還想著是坐了幾個小時夜機,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及至隔了一天又坐上這船到塞班島,海浪顛得船身大搖大擺,船上幾乎所有人都吐了,我才知道厲害。我也是忍不住吐的一個,而且足足用了三個嘔吐袋——船上的船員倒是很專業,一早就拿著嘔吐袋到處派發,待人們吐了之後又及時收起袋子丟進垃圾桶。這是我第一次暈船浪,與我同樣第一次遭這種罪的還有別的同事,其中不乏七尺男兒,以及事先吃過暈船藥的人。事實上我們八個人中就有四個吐了,沒吐的也是面青口唇白,自顧不暇,無力再照顧他人。

導游說是因為海浪方向的問題。從塞班島開往天寧島是逆著海浪方向的,反之則是順浪,所以比較顛簸。我們想起按原計劃,回程時是半夜開船到塞班島,然後馬上就坐夜機回國的,立馬覺得很恐怖,於是接受導游建議,決定回程那天提前出發,下午就坐船到塞班島,參加所謂“叢林探險”,晚上再在塞班島的酒店稍事休息,直至出發登機。雖然這樣一來天寧島的酒店食宿費不能退之余,我們還要另外出錢參加塞班島的旅游項目,以及訂下僅僅為了休息兩三個小時的昂貴的塞班島酒店住宿!

而事實是,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感覺過暈船。每一次船都開得相當平穩,不管是從塞班島開往天寧島還是從天寧島開往塞班島。只有那一次的風浪特大,我們只好認命。

不過這一次的經歷倒是讓我們明白了,為什麼兩個島那麼近還有飛機連接,飛一次只要6分鐘就到達,收費卻要30美元。的確,再讓這樣的浪顛暈幾次,別說30美元,50美元我也會干的。

不坐飛機就只能坐快船,別無選擇。快船與大巴一樣,都是天寧島皇朝酒店開的。開船有一定的時刻,大約一天四班,早晨、中午、晚上和深夜。除非留在皇朝酒店的賭場,否則想過來體驗塞班島的風情,難免要為了遷就船期犧牲已訂好的酒店食宿——酒店所有住宿是不退的,吃飯也跟開船一樣定時定點,過期不侯。

而島上所有消費,對我們來說高不可攀。最簡單的例子,導游告訴我們的“塞班一怪”:飲用水論瓶賣。據說這裡的地下水都是鹹的,酒店裡雖擺有燒水的壺,但導游說燒出來的水也是不能喝的,底下一層白色沉澱物。我在刷牙時都能感覺到口腔的鹹味,便知導游所言不虛。而一瓶最普通的礦泉水,最便宜也要1美元。來之前有國內的導游面授機宜:酒店早飯和午飯提供的是自助餐,飲料是免費的,吃完離場時把一個空瓶子灌滿帶走就是了。但實踐時發現頗是難事,因為飲料機上貼著條子:請勿攜帶飲料離場。這是我在天寧島和塞班島的幾天裡見到的唯一寫中文的地方!

厚不起臉皮,便發揮我的“駱駝”潛能。而出發前不嫌行李負擔多帶了幾支水的同事,這時便顯得比較優游了。

偵察一番後,我很快發現這個地方的價格規律:基本上商品標價牌上的數字都跟國內的差不多,只是數字前的貨幣符號由¥換成$罷了!

難怪塞班島日本人成堆,除了歷史的淵源外,適合日本人的消費水平也是一大原因。到這裡我們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很窮的。

回去以後別人一問“塞班島好不好玩”,我就一律回答:“有錢就好玩。”

這是實話。舍得花錢的話,塞班確實還是很好玩的。

現在的塞班島,人口6萬。其中菲律賓人最多,大約是2萬,中國人和當地土著都是1萬左右。也有韓國人,幾千吧。但島上到處能見到日本人,大多是游客。塞班島與日本有極深的歷史淵源,1914年至1944年的30年間,日本人在這裡大量種植甘蔗,運往日本本土。最繁榮的時候,塞班人口一度達到20萬。戰爭改變了一切,我們走遍了塞班島,但我沒見到一棵甘蔗。

由於有一座山,阻擋了東邊太平洋來的大風,因此塞班島西海岸的沙灘很長,成為招牌風景。位於塞班島西面的軍艦島是不可不去的。這個圓圓的小島,徒步環島走上一圈也就不過半小時,島上綠樹蔥蘢,游人如鯽——基本上都是日本游客,這個島是賣給日本人管的。島的四周是無比清澈的海水,泛著藍藍綠綠的波光。水很淺,水底游弋著五彩斑斕的魚。到這裡游泳是會流連忘返的,也不需要水性多好,因為淺淺的水不過只到人的腰間,但只要把頭埋在水中,就可以看到五顏六色的熱帶魚在身邊活潑地竄來竄去。伸手去捉呢,又觸摸不著那般機靈的舞蹈。難怪我的同事們在這裡樂不思蜀,這裡風景有的是啊,女孩子下海看五彩魚,男生在岸上眼睛也大吃冰淇淋,皆因沙灘上一個個穿著比基尼的日本少女身段窈窕,還會很有鏡頭感地擺出風擺楊柳的綽約姿態,實在嬌媚動人。

塞班的東海岸相對就比較原始粗獷了,這裡沒有大的道路,只能開四驅車進去,有些路仿如草莽密林,難怪這段旅程冠之以“叢林探險”的美名。不過對我們來說這實在是大大地誇大了,除了幾個有特點的海灘,東部“叢林探險”我們出的實在是冤枉錢。有特色的海灘一個是LAO LAO BAY,乍一看就是一片珊瑚石灘邊的廣闊水域,沒什麼出奇,但導游讓我們涉水嘗試,然後告訴我們前行一二百米水深都不會改變,都是這樣只到膝蓋的樣子,然後水深就會突然變成30米!完全突然的——因為這一兩百米的淺水區其實是一個水下的天然平台,然後就是水下的斷崖了。所以這裡是一個著名的潛水點,當然是要有證書的那種潛水者才能來。他們有經驗的,走得差不多就知道可以下水了。我們在不遠的地方果然見到幾個全副武裝正准備下水的潛水人。

塞班島的潛水活動非常出名,一切皆拜這裡有太多適合潛水的地點所致。除了LAO LAO BAY以外,我們還見識了另一個著名的潛水點——“藍洞”。這個地方是一個半露天的天然岩石洞穴,需要走下長長的石頭階梯才能到達。我們看著一些潛水者就背著沉重的氧氣筒在階梯上上上下下,有幾個女孩,邊走邊歇邊喘氣,真夠辛苦的。但下水之後的感覺一定很輕松自在,如同漂游的魚吧。藍洞的水深60米,洞的盡頭有一道耀眼的藍光,那是連接出海口的地方,外面海域射進來的光線。

了解了LAO LAO BAY,我們又看過了另兩個海灘。兩個海灘都是有著高聳的岩礁,大浪滔天,一看就是非常險峻的地方。一個是“受上帝詛咒的地方”,因為傳說這裡是當年查摩勞人占領塞班島後把更早的土著加露連尼尼人趕出茫茫大海的地方。這裡有一塊酷似人的側臉的礁石。

另一個地方也有一塊酷似鱷魚嘴的礁石,同樣風浪大得嚇人。在浪退去的時候隱隱可以看到水中一塊比較平坦的石頭,導游說那是一塊很大的天然礁石台階,下面還可以走下幾級。當然不會有人願意去試,因為照那天的浪,恐怕人還沒走到台階前就被卷到太平洋去了。難怪之前一個拼命向我推薦“叢林探險”的人說,誰要是想不開,只要到那裡站一站,“一個不小心”就解決了。

這還是明明白白的陷阱。我在LAO LAO BAY則設想了一個絕對適合放在電視劇畫面中的場景:一個人在這淺淺的水裡向前走著,走著,一直走著,鏡頭一直追隨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然後,突然間的,他就消失不見了——剛好走到斷崖邊,一失足就掉下30米的水中深淵啦!

當然不必對觀眾交代這解釋的。如果是一部凄慘悲愴的文藝劇,適合放在結尾;如果是一部充滿懸念的推理劇呢,則適合放在開頭。

風平浪靜的LAO LAO BAY,在我看來才是真正的陷阱。

在塞班很容易聯想到死亡啊,殺戮啊這樣的字眼,盡管這裡風景如畫,但真正令這太平洋小島出名的卻是二戰期間作為一個重要戰場產生的烽火硝煙的殘酷。

這個小島,歷史曲折,滄桑盡歷。麥哲倫1521年航海時到達這裡,隨後西班牙成了這裡的領主。馬裡亞納就是當時西班牙女王的名字,當然,今天人們多數只知道馬裡亞納群島的名字隨馬裡亞納海溝而來。世界上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超過1萬米,整座珠穆朗瑪峰放進去都會被吞沒。小學地理課就知道的這個地方,現在離我們很近。站在塞班島中央那座山上,就可以看到海溝所在位置,它離塞班島不過50公裡。

這座山是“受上帝祝福的地方”,山上有一尊簡單的耶穌雕像。這個島信奉天主教。西班牙在1899年將此島賣給了德國,島上有一個“神跡”便是德國傳教士創造的。那個地方長著郁郁密林,還有碩大無朋的野芋,葉子就跟芭蕉葉差不多大。傳教士借聖母瑪利亞托夢之名,指導人們在這裡挖井打水,果然挖出可以飲用的淡水,長年不斷。

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日本人占領了塞班。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之間的30年,日本人把塞班發展得無比繁榮。然後就到了現在戰爭史上相當慘烈的一章:太平洋戰爭。我們站在塞班的山頂上,一邊看著西海岸淡綠色清淺的海水和漫長的珊瑚礁堤,東海岸碧藍的深海風光,一邊在導游的介紹中細細想像當年美軍如何從南面登陸,如何攻上山頭一覽全局,日本人如何向著北面的最後指揮部撤退,美軍如何緊追,雙方如何展開激烈的肉搏,最後一刻頑固的日本人如何紛紛跳崖跳海……

那時的塞班島,是否變成了汪洋中的一片火海?據說在這120平方公裡的土地上,美國人就投下了50萬枚炸彈。

是不是因為付出的代價太大,所以後來美國人對這片島嶼就不那麼上心地管了呢?二戰結束後聯合國將馬裡亞納交由美國托管。經過1975年的全民公決,這片島嶼現在和關島一樣正式歸屬美國,但來到這裡的人總覺得這還是像日本的地方。到處都是日本人,到處都是日本文字和語言,連入關的地方都用英日兩種文字書寫有關事項。

難怪導游為了讓我們明白這群島和美國的關系,就說類似於香港和中國。香港可是用兩種法定文字的,難道日文也是塞班的法定語文?

到這裡旅游一趟,就等於上一堂生動的歷史課。天寧島和塞班島都有“自殺崖”,“自殺海”。塞班的自殺海,風光秀美,碧藍的海水卷起白浪,一下又一下地衝擊著高大的黑色礁石。岸上豎了一列各式各樣的墓碑,寫的都是日文。海的對面就是山崖,山崖下立了一尊觀音像,命名曰“サイバン平和觀音”——塞班和平觀音。

據說,當年日軍頑抗到底,拒不投降,最高指揮官在山上剖腹自殺,“以謝天皇”,上千個官兵則紛紛從高高的山崖上跳下,而最後剩下的一些日本平民目睹他們的親人如此“壯烈犧牲”,傷心不已,也紛紛從這裡跳下滔滔深海。

導游請我們這樣設想:我們中國也有“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游人到狼牙山能不景仰乎?而日本人從小上學就在課本裡學習塞班跳崖勇士的“愛國事跡”,他們來到這裡的感情也是可以想像了。

在島上的美國紀念公園,另外有個紀念碑,紀念當年美國人登陸塞班打敗日本人的“英勇事跡”。這就是又一個“塞班一怪”:紀念碑兩邊擺。

而在當年的戰役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塞班島那座山上,建有當年日軍的最後作戰指揮部。指揮部建在一塊大山石後面,和石頭連成一體,加上幾棵樹一遮擋,就是從旁邊走過都不容易發現,可見當年日本人確實狡猾。指揮部的入口很矮,我正要彎腰進去,導游忽然很“中性”地說了一句:“這個門很矮,來這裡的人都要低頭才能進去,就算是尊重一下日本人的感情吧。”我一下子就楞在那裡了,進退不得。幸好一位同事反應夠快:“我不會不彎腰麼?”於是大家都學著他的樣子,把身子向後仰,練了一把“腰功”才進去。

今天的塞班島,烽煙盡散,雖然到處都是日本游客,但小島已不復當年的霸氣,來到這裡的人也只是沉醉在迷人的熱帶風景中。小島東北面有一個叫鳥島的離島,很小很小,卻因秀麗與險峻成為一個著名景點。鳥島人是上不去的,只有鳥在上面飛。我總覺得這才應該是塞班原始的狀態,未經破壞,與世隔絕。

塞班東南面還有一個禁斷島,卻是一個半離島:潮水高漲時禁斷島與塞班島是分開的,退潮時卻仍有可能相連。

由於歷史的淵源,日本人成了這裡最主要的游客,但在島上居住謀生的卻不多。天寧島現在的賭場是一大招牌,塞班島卻是禁止賭博的,不過這裡有傳統的鬥雞,同樣是另一種形式的賭博。我們去參觀了一個鬥雞場,那種專業的“鬥雞”看起來的確凶猛好鬥,對峙時脖子上的羽毛張開如同一把傘。這裡的純種鬥雞一只可以賣到上千美元,它的混血後代一只也可以賣到五六百美元。

島上的中國人從事最多的是服裝業,由於政策的優惠,這裡的服裝業比較發達。也有從事餐飲業、旅游業,或者像我們的導游那樣自己還開小店的。導游10年前和現在的妻子投了5萬美元移民到這裡,現在三個孩子全放在廣州,最小的一歲,最大的不過四歲。我們見到導游的妻子,眉宇談吐間都顯得精明能干,典型的廣州女子模樣。這個島上有不少廣東人,或廣東人的後裔。

導游的孩子們不願意過來這裡,說這像鄉下。而他們也不願回去——原因不用說大家也明白,在這個地方生活多年,即使回去也適應不了那種競爭節奏了。

北馬裡亞納的生活節奏非常慢,這是我們甫一到達導游就告訴我們的。的確,我們所到之處,都感覺到一種懶洋洋的氣氛。不過當地土著對我們倒是非常友好。我在天寧島特地跑去郵局,本來是想買一些有紀念意義的郵票的,到了那才知道這個地方真的很“土”,只有最普通的美國郵票。小窗口裡的女職員很耐心,一張張地拿給我看,又一張張地向我確認要不要,而在我身後有一個等著寄信的人,整個過程中他也沒有抱怨,就那麼安靜地等著。大約正如導游說的,這裡的生活太悠閑了,時間多的是,平時就無所事事的,等待也算一件“事”,還能刺激一下神經呢。

跑去郵局買郵票是因為這裡的東西實在太貴,一個成本肯定不過一元人民幣的小工藝品都可以標價七八美元,且大多是MADE IN CHINA。塞班完全沒有賣旅游紀念品的地方,我們一直納悶,如果是在國內,在海灘邊隨便擺個小攤都會大發特發了,這裡的人看來卻一點這方面的意識都沒有。最後我只好在導游開的小店裡買了一樣唯一稱得上特產的東西,就是用天寧島的野生辣椒制作的辣椒醬。我們在天寧島嘗過這種辣椒,的確是天字第一號的辣。米粒大的辣椒尖對我來說已是痛苦的折磨,但對於嗜辣的人這卻是不錯的禮物。

塞班的游玩項目是豐富多彩的,潛水、水上摩托、高空跳傘、高爾夫,只是每一樣都要錢,價格高得以我們的消費習慣覺得太“劃不來”。但我們最終發現了一項非常適合我們的活動,就是租車兜風。

在皇朝酒店租車手續很松,只有一個人帶了國內的駕照,但不費多少口舌我們8個人就租了兩部“日產”,每部一天只需60美元。

在天寧島開車只能用三個字形容:爽呆了!筆直的道路,沒有紅綠燈,沒有警察,甚至連人和車都沒有,兩邊密林幽深,長長的茅草隨風飄搖,要不是那平坦的道路,簡直要懷疑置身荒野。我們把車開到海邊的“噴水洞”,再次領略波浪衝天的雄偉氣勢。又直開到最北端的日軍舊機場,一路上考過車牌的人過盡了風馳電掣的癮。

然後就是我們在這些不會開車的人最爽的時候了,廢棄的舊機場寬廣無比,渺無人煙,周圍蔥蘢的樹林又是最好的風景,簡直就是完美的練車場。8個人中,正好4個有車牌,4個沒牌,而我是屬於連方向盤都沒摸過的那種。但是有什麼所謂?這車是自動波的,聽同事說兩句我就開動了。最初是小心翼翼地練習轉彎,左轉,右轉,大圈,小圈,8字,漸漸地在轉彎過後敢於放開剎車踩油門了。再後來,我干脆駛上機場跑道,放心大膽地奔跑起來。反正在這裡看不到來時路上限速35、25的標志,我的油門越踩越深,時速計一度達到60。速度果然帶來快感,要不是畢竟初次開車有所顧忌,我還不會馬上降下來呢。

但是心裡總是有些奇怪,是自己不敢造次麼?在飛機跑道上開車的錯覺?為什麼60公裡就覺得像要飛起來似的?按理說60公裡的時速很普通的呀。但分明的,即使是同事開的車,開到60時,車窗外的風吹起我的頭發,擊打在臉上辣辣的疼,這似乎不像60公裡該有的威力呀?

我們一直為這個問題納悶不已,研究半天,最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速度表上的單位是英裡!難怪最高數字只有120呢。

哇,做夢也想不到,第一次開車,就飆到60英裡!要是在廣州,就算真拿了車牌,恐怕也沒什麼機會能開出這樣的速度。一位已經持有車牌的同事過足了癮,然後嘆息說:“唉,在這開得那麼爽,回到廣州還是不敢上街。”

在這開車還有另一重意義。導游當初就意味深長地請我們想像日本人到這裡時的心情:這是日本人建的機場,美國人利用他們的機場把原子彈運到他們的家鄉進行轟炸。而現在也有同事調侃,我們開著日本人造的車,在日本人的舊機場上橫衝直撞,同樣有別樣滋味。

回程那天,我們比原定計劃提前半天坐船從天寧島到了塞班島,預備在DAI-ICHI酒店小憩幾小時再上飛機。這酒店在塞班島西南部,從酒店房間的陽台上可以一覽無敵海景,價錢雖貴也算物有所值。一個房間標價應該是200美元的,我們托導游去訂,就減到了80美元。也許是陰差陽錯,也許是冥冥中的注定,我們寧願多花這些錢的原意是避免晚上暈船後緊接著就上飛機,沒想到結果卻是這個決定幫助我們及時返航——由於台風逼近,當晚天寧島開往塞班島的快船停航,於是大批人滯留在天寧皇朝酒店,自然也沒法搭上這班飛機回國了。廣州和塞班之間的航線一周兩班,分別在周一和周五的夜裡。錯過這一班,意味著至少要等到下周一才能走。當然這對於時間充裕的人來說還是好事,反正這種因天氣原因造成的滯留,皇朝酒店還要免費提供食宿,正好多玩兩天,但對於我們來說,遲回去一天,在單位頂班干活的人就要跳腳了,況且滯留的人加上原本就定在周一回去的人,到時的飛機就會擁擠不堪了。

還是現在這樣好,偌大一部波音757,總共只坐了二三十人,感覺上我們就跟包機似的,一人占一排座位還有余,真的很爽。

其實也不能說事先一點預見都沒有,在天寧島上我們天天看電視,就看關島播放的24小時衛星雲圖。12月了,東太平洋的台風在這個季節仍然對這群島有很大威脅,難怪說這時候是塞班的雨季。來之前就有同事開玩笑,這次是“對東太平洋的台風進行更深入的了解”,結果不幸而言中了。離開天寧島的那天,皇朝酒店的玻璃大門已經裝上防風木板,前一天剛剛豎好的一排花鳥風景裝飾木牌也全部放了下來。同事中有職業病較重的,還在根據雲圖推測台風去向,我則一直擔心塞班島的飛機能不能起飛。畢竟導游告訴我們,塞班島機場的跑道可謂全世界最短的,因為有熱帶東風的相助,飛機在這東西向的跑道上不用滑行太長距離就能起飛。而現在台風來了,照推測,應該刮北風了。

幸好,一切順利。塞班時間夜裡五點,飛機起飛了。

沒有坐過這麼爽的飛機。不僅僅因為每個人可以占據很大的“地盤”,還因為舷窗外神奇變幻的景色。當夜色漸漸退去時,機窗外的美麗讓我們目不暇接。由於從西向東飛過兩個時區,我們似乎一直在跟隨日出,這也是負責攝像的同事最滿意的地方。

而大部分時間裡,我們擁在窗邊,細細辨認下面的風景。很喜歡海上一個個散落的小島,看著像一顆顆碧綠的小石頭撒在茫茫海上,有些還能依稀辨出人工的道路和城鎮模樣。而蜿蜒曲折的海岸線上,看海水的顏色或淺綠或深藍,便可大致猜出水域的深淺,猜測那裡是風軟沙白的海灘還是驚濤駭浪的懸崖。後來經過一個很大的島,棋格般的人工建築整齊劃一,一望而知是個很有氣派的大城市。城市過後又是溝壑縱橫的山地,這個島的地貌顯然很豐富。問了空中小姐,知道這是菲律賓了。

那麼,接下來的茫茫水域就應該是南海了。朵朵白雲在海上飄移,眼睛好的,還可以從雲朵中辨認海上慢慢移動的小白點——那一定是遠洋航船。

眼中再出現陸地時已不知過了多久。在此期間看盡了各種各樣的雲——以及可以想像的雲下的各種天氣,有的雲朵輕悠悠如絲如縷,在空曠的藍天飄移不定,我認為是高雲,同事認為是中雲。沒有結論,因為不知道飛機飛得有多高,反正我們下面有兩層雲。而這抽絲般的雲朵,帶來的當然是好天。也見識了密密麻麻的低雲,一朵挨一朵覆蓋了整個海面,看上去猶如一朵朵盛開的白蓮花。這樣的雲,在地面觀測時應該判斷為層積雲了,不會是太好的天氣,至少我看不清雲下面的狀況,有時在雲薄的地方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點,如蒙了一層紗,也分不清是海還是地。這樣大片的“白蓮花雲”連著大片的晴空無雲區,看整個雲層移動的方向,就知道什麼地方將是晴轉多雲了。

唉,在地面看無數衛星雲圖,都不如這樣在飛機上看清楚直觀。

接近廣州了,我知道地面一定是多雲天氣。因為——我們的飛機一直在厚厚的雲上飛行的,這時卻一頭衝進了雲裡,我感覺闖進了重重迷霧,四周除了茫茫白霧什麼都看不見,刺激之余卻也讓人有些擔心。幸好,飛機很快又從雲霧中穿出來了——重新看到了下面的城市,這回近了很多,街道的招牌都能看到了。馬上就要降落,我知道。

走出機艙,抬頭看看,果然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完全被遮蔽了。想起我們剛剛穿越了這層雲,而更早以前,我們在這雲層上飛行,看到的是怎樣美麗的景色啊,在地面上怎麼也看不到的風景。

飛翔,終究是另一種感覺,另一種視角。

2002.12.17


精選遊記: 未知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