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騎毛驢出陽關天無痕
從莫高窟出來,我就一直在琢磨著去陽關。
問了幾位當地老鄉,都說不知如何去。回到敦煌市區,問了旅行社,也說沒有這個項目。
乘著天還未黑盡,我上街去逛逛,在路邊一個小吃攤上,我叫了一碗西北釀皮子,又請老板幫我找來兩只滿族餑餑。正宗西北風味!
我正吃著,“嘎~~~”路邊停下一輛小面包車,車上跳下來一個風塵噗噗的司機,那司機就在我這張桌上坐下了。他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呼嚕呼嚕就吃開了,我趕緊跟他打招呼,把我想去陽關的事跟他講,他說他也沒去過,不過如果我租他的車去沒問題的。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談好價格,他答應明早到賓館來接我。
一大早,他准時來了,西北的漢子實沉啊。
車出城後,過了幾個村莊,他一路開著車一路問著老鄉。到後來,我們聊熟了,干脆,變成我開車,他專管問路了。
大約開了兩個多小時吧,車在拐到一塊開闊的大戈壁中間顛簸著的時候,我看見陽關了,我緊緊地把著方向盤,搖搖晃晃的朝著陽關行進。
一截殘垣般的城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到了,下車,司機不願去。
我獨自走進那城門,原來都是些賣旅游紀念品的。我穿過了那不是原裝的城牆,眼前豁然開朗。
哇~~~ 放眼望去,好一片開闊啊!
西出陽關無故人,此言不虛。
可惜,近處只能看見一排今人新建的古亭廊,是曰:名人碑文長廊。
那亭廊,在這荒漠中倒也顯得古色古香的,亭廊的旁邊立著一塊碑,上書“陽關”二字。
這就是陽關?我的王維先生啊,這都是衝著你來的嗎?
一首古來《渭城曲》,惹得今人久吟唱?
我置身於那亭廊之中,放眼望去,只見前路流沙茫茫,遠處一道道錯落起伏的沙丘,精致地自然排列著,簡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一望無涯的沙漠,引人無限的遐想,《陽關三疊》的旋律,不知不覺飄然在我的耳邊回蕩了起來。
三面的沙丘環抱著我,哪裡還有陽關的城堞?只有在我北面的墩墩山上還僅存著一座漢代的烽火台。它在那裡高高的屹立著,仿佛要向我證明這裡就是陽關。
陽關是存在過的,據史料記載,陽關始建於公元前121年,是西漢王朝為抗匈奴而建。陽關作為通往西域的門戶,又是“絲綢之路”南路的必經關隘。這裡曾經熱鬧著哩。邊塞詩人岑參曾寫下“二年領公事,兩度過陽關”。你看,持公務護照的官員都從這裡進出。可見其重要於一斑,
據傳說,當年唐僧——唐玄奘去西天取經,回來時就是走的這條道,他自此東入陽關輾轉回了長安。有長安的大雁塔為證,那又是一段佳話。
想那唐三藏在陽關入關驗牒時,他的那位猴徒兒,不知是不是在旁邊抓耳撓腮地不耐煩,孫猴子定是從那座烽火台上一個跟頭翻過去的吧?
我正在這陽關之前,懷古思幽的兀自遐想著。幾位老鄉牽著馬,拉著驢慢悠悠地朝著我走了過來。他們告訴我,他們是來為游客有償服務的,騎他們的牲口,他們可以帶我去尋那真正的陽關遺址。他們用手指了指沙漠說,那裡面有很多寶貝的,有漢唐的陶片、鐵磚瓦塊、瑪瑙、五銖錢、陶器、箭頭......說是進到沙漠深處,就可以看到古陽關的城牆根兒。
我頓時來了興致,相中其中一頭壯驢,便騎了上去。
那驢兒也輕車熟路的向沙漠的縱深走去。
牽驢的是一位村婦,看上去有三十來歲,很健談。
她說這一帶的地名叫古董灘,離敦煌市大約一百四十多裡路。為什麼又叫陽關呢?因為這裡地處玉門關以南,古人以南為陽,故而稱陽關。
哎呀,怎麼得了,這裡的村婦出言不凡啊。
深入到沙漠之中,可以看見好多的小植物,那植物光有枝沒有葉,個個都長著刺,村婦告訴我,那是它們沒法長葉子,因為沒有水,那刺就是它們的葉子。
哦,這世間萬物都有它生存的本能啊。
在沙漠裡走了很久的路,我們已是大汗淋漓,我看那頭驢也在喘著粗氣。我說我該下來了,村婦也不客氣,說你下來走走吧,也許能撿點兒寶貝。
我翻身下驢,回眸望去。
啊!我剛才呆過的地方,那烽火台,那亭廊,那點點的人影,仿佛海市唇樓一般的掛在天邊,沙漠上蒸騰的熱氣把那景色裝點得更加神秘......
我在沙漠中精心地尋找著,不一會兒,果然翻出一些東西來。不過大多是些瓦塊、陶片什麼的,並沒有看見五銖錢、瑪瑙、箭頭啊。
村婦知道我疑惑,便對我說,你不要小看你手裡的東西,它們都是千年的歷史了,真正的文物。
我說那怎那麼見得呢?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村婦擦著汗,從容的給我講了一個在這一帶流傳甚廣的故事。
相傳唐皇帝(哪個皇帝她沒講)為了拉攏西域於闐國,便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於闐國王。皇帝嫁公主,自然少不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作陪嫁。還有持長矛大刀的送親隊伍,他們經長途跋涉,來到了陽關。因為出了陽關便是茫茫的沙漠,路途艱難自不待說,隊伍便在此地休整,做好出關准備。
不料,那天晚上狂風大作,流沙肆虐。一口氣就將這陽關、這村莊、這田園、這送親的隊伍全部埋在了沙丘之下。從此,這裡就成了荒蕪一片。
很久很久以後,大風刮著流沙移動,沙丘下的東西漸漸地露出地面,因為每天的風不一樣,沙的流動也不一樣,露出地面的東西也就不一樣,這就是為什麼每個游客來了之後體會不一樣的原因。
啊, 啊,原來如此?
我們今人可要小心喲,如果我們不治沙,不知道哪天,我們的城市也會被流沙席卷了去哩。
我問村婦,那你們是怎麼來這裡的呢?
她說,她的祖爺爺是清朝的一個大官兒,因為犯了事兒,皇帝要滿門抄斬。幸虧朝中有人,那祖爺爺連夜攜家眷逃了出來,一直逃到這荒漠中,看見這裡有一眼泉,就在這裡安頓了下來。有水就能活人啊,你說是不是?
村婦說著用手向南邊指了指說,就是那兒。 我朝那邊看去,果然有一片郁郁蔥蔥的綠樹叢,那村子就掩在那裡面麼?
我能去你們村裡看看嗎?
村婦不做聲。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爺爺在家裡。
我能去看看你爺爺嗎?
村婦又不說話。
我也不敢強人所難,便問道,;老人家在家裡干什麼啊?
村婦只回答了兩個字,到是讓我吃了一驚。
村婦說:“制塤”
塤,是一種很古老的樂器,前些年幾乎失傳了。泥陶制成的塤,吹奏起來,委婉凄涼,聲音獨特,任何樂器也替代不了。
我能去討一個嗎?
我不敢說買,特地用了個討字兒。
那村婦樂了,哈哈一笑說,我這裡就有,說著從她隨身的布袋裡摸出一個塤來。
啊,我在賈平凹的《廢都》裡領教過它,在北京音樂廳裡欣賞過它,可是我沒有吹過它。
賣給我?
好啊。
我接過那塤,擺弄了一會兒,我居然吹響了,還吹出了《陽關三疊》的頭一句:啦哆睿哆眯睿睿~~~
哈哈,聲音果然不同凡響,我高興極了,好像我和這塤千年之前就認識一樣。
“到了”村婦指著一個土堆說,這就是古陽關遺址。
我一看,就一個土堆啊?
這是嗎?我有點疑惑。
老人們都說是的。她回答說。
那就是吧。
我請她把那驢牽過來,我要倒騎著毛驢出陽關。
“干嘛?”她有點不解。
我說,那張果老倒騎著毛驢做過好多事兒呢,我就不能倒騎著毛驢過陽關?
她似乎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將那驢牽了過來。
我倒騎在毛驢上,一邊拍打著毛驢一邊高聲吟唱著:
渭城朝雨邑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哈哈,我倒騎著毛驢出了陽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