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夜色濃深。當一切都靜謐下來後,海,終於也能休息了。站在賓館的窗前,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粗細不一、長短不同的白線滾滾而來。阿,漲潮了。心被牽扯了一下,雖然窗戶和距離阻隔了潮聲,可那分明是海在召喚。同伴懶得出門,於是我披了件衣服,獨自走向海邊。關閉了的石老人浴場不見了白天的喧鬧與快樂,帳篷椅子全都收拾干淨,諾大的沙灘空閑下來,只有一盞值班的燈在帳篷裡忠實地閃亮。
夜,很靜。風,很涼。酒店播放的音樂若有若無的在空氣裡飄散開來。我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鹹的,濕的,腥的。那是我熟悉的味道,海,久違了。
走得近了,再也沒有距離,眼前就是海,當下就是海。轟轟的潮水聲充盈在耳廓。夜色很濃,看不清海的邊際和遠處的山,只能從時時湧上的浪裡想像出前方水域的宏大。浪很密,很急,由無法辯明的未知處漸漸推進過來,小段的浪峰前進著、擴大著,當他們彙聚時便融合為一段長長的浪峰,腳步卻不停歇,以更快更急的速度向海灘奔來,啪,重重地拍打在綿軟的沙子上即刻沒了身影,而後面的浪峰仍在密密匝匝地湧過來,周而復始,永不止步,黑暗中只有時時生出的白色浪峰存在著,海裡拋錨著白天娛樂用的四、五只游艇,也隨著漲潮的海浪上下顛簸不止。
這風景如此簡單,如此美麗,讓人眷戀,令人著迷。我靜靜站立,海風拍打著衣衫,我的眼神跟蹤新的浪峰出現,追隨著他們的前行路線直到其結為更大的團體;我迷失在那亂花般層出不窮的浪峰裡,等待著每一次更大更長的浪峰的湧現和突進。一時間天地消失,我的世界裡只有眼前的海。
忽然想起在廈門的時候是很懼怕夜晚的海的,即使站在堤岸上也會退後,害怕海水的推進,覺得那無邊的未知會吞噬了渺小的我。可不知為何現在能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黑暗中的大海,是思念,是親近,還是什麼?總之不再恐懼,有的只是崇敬和贊嘆。
9點,整整一個小時,我就這麼站著,也不覺得累,可,終究是要離開的。傷感,遺憾,眷戀,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此刻看到的海再也不可能出現:不可能在明早出現,也不可能在今後的任何一個時刻出現。因為當下海只屬於我一個人,當下的心情也只屬於此時、此地;明早看到的海將不再是此刻的海,聽的潮聲也不再是此刻的潮聲——那時的海,又會是熱鬧非凡,游人如織了。
——事實證明了我當時的感受。第二天早上再去昨晚的沙灘,再也沒有了那種味道,那種意境。雖然也只是清晨,雖然也有浪峰,可是日光的普照令其失卻了夜色遮掩下的神秘感和未知感;而游人的嬉笑更是掩蓋了靜靜的潮水聲,一切又回復平淡,也讓我有淡淡的失落。
原來,我的海,只在我的心裡,只在那一小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