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19日到達烏魯木齊。19日:烏魯木齊
據說,烏魯木齊是學著北京的城市規劃來建設的,於是同樣是二環三環,同樣是高樓零落,只有更為髒亂;讓我這個本來就不喜歡北京的北京人大覺無趣。揀個機會跟去道地的維族人家探訪,車開了一個來小時,停在一條窄窄的巷子前。
小小的院落,一棵無花果樹守在正房窗前。聽到動靜,焦急的媽媽匆忙小跑出來,我聽不懂她一連串不停的維語,但我清楚的看到她張開的雙臂,紅紅眼眶裡忍住不要掉落的淚――她的心肝,她的驕傲,她的兒子回來看她了!
一樣的異族面貌,濃濃雙眉,長長彎彎的眼睫毛,身形發胖了的中年媽媽抱住魁梧健碩的兒子,幸福的紅暈飛上雙頰,嘴裡依然喃喃念著;我看到她在側身和一低頭的空隙裡偷偷抹掉淚痕,然後再帶著一點點羞澀重新揚起溫柔的笑面。
兒子大了,習慣了女友的親昵,對媽媽的愛撫卻開始局促,一直被媽媽拉著手,倒有點不好意思似的。他的女友低聲說:“他媽媽就是這樣的。”言下似乎是請我不要見笑。其實,我哪裡會見笑,如果你的丈夫去了,固然唯一的兒子考取到人人艷羨的北京清華,可千般表面的風光,又怎麼能抵擋的了那萬水千山之外的落寞和孤單時蝕人心骨的思念呢。
只有感動。在這個簡陋的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地面牆上的毯子也無可掩飾它們陳舊面容的地方,席地而坐,我感動於空氣中濃濃的依戀――媽媽現在變成了一個小孩子,對兒子的每一句話都好奇,都感興趣;兒子的每一個表情都是她快樂或擔心的緣由,兒子的每一次注視,都給她幸福的力量。
20日:烏魯木齊-天池
去天池的一路,空氣越來越好,景色也越來越分明。雖說當天的雲很厚,低處更顯出一抹青黛顏色,但偶爾還是有一小片陽光照下來,有時是一條發亮的小溪,有時是悠閑的羊群,有時是幾座安靜的蒙古包,在車窗外的舞台上依次亮相。
天池蠻大的,去的時候岸邊沒有幾個游客,水面也沒什麼耀武揚威的游船,喜歡那份安寧。水色是老玉般的綠,總泛著被不同方向的風吹皺的細細波紋。天池四周的山巒上是草地和松林,一塊塊暗綠的叢林在鮮亮的青草地上畫出形狀不同的圖案,沒有半點曖昧的灌木來混淆視聽,是一幅用色干淨,筆觸清晰的水墨,看上去很是清爽。
晚飯前看到殺羊、剝羊皮的全過程,不喜歡,但還是忍不住瞪大眼睛從頭盯到尾。怪不得人說懦弱的像綿羊一樣,看到它明知大限將至而毫不掙扎、眼神呆滯的樣子,我的憐憫中隱隱夾雜了厭惡。之後還知道了很多伊斯蘭教宰殺牲畜時的規矩,當然羊肉還是很好吃的,隨便一煮,或烤,那種逼人的香氣讓我怎麼也不能和剛才看到的那個哆哆嗦嗦的牲畜聯系到一起。
21日:天池-烏魯木齊-阿勒泰
看到眼前刺眼的紅色地面時,一股莫名的興奮讓我迫不及待的衝下車。火燒山,這是一片連綿的、熱烈的、在耀眼陽光的聚焦和湛藍蒼天的映襯下嫵媚無比的丘陵地,地表上仔細的鋪了一層暗紅色的小石片,質地細密而分量極輕,無疑已被炎熱與干燥徹底剝奪了最後一絲水份。而一些奇跡般的低矮草叢,就干巴巴標本一樣七零八落的歪在地面,只憑一點勉強的黃綠色證實著自己的生命尊嚴。
22日:阿勒泰-哈納斯
早聽說哈納斯風景絕美,盡管知道此去路途既遠且險(當時還沒有修好路),而且將來還需原路返回,我們還是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征程。
打死都忘不了數那些山頭。
先是靠在車窗上數繞了多少道彎,等實在數不清了就趴在車廂裡(旅行桑塔納把後座放倒)數翻過的山頭:一個,兩個,五個,八個,一隊藍精靈問藍爸爸司機:走了這麼久了,還遠麼?藍爸爸答:不遠了,翻過前面那座山頭就快到啦;然後十個,十五個,二十個,忍不住再問,藍爸爸憨憨的笑:不遠啦,翻過前面那座山頭應該就到啦;於是咬了牙抱著鬥大的頭堅持,可沒過一會兒藍爸爸自己不笑了:啊呀,剛才看錯了,要到還遠著哪!氣得我瞬時爆炸掉無數腦細胞――感覺自己真是比白痴還白痴!
也別指望能蒙頭大睡,可憐兩個姑娘平時盡顧著苗條了,現在只好被一個接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在車廂裡拋來拋去,再不就是被石子沙塵的路面顛的腦殼直撞到車頂,窗外還動輒就揚起滿天的黃土,這正經是我頭一次對深山老林有這麼深入的體驗,心惴惴乎不敢言,搞得車子其實都開到十幾公裡的速度了,還免不了在那兒對咫尺之外的山崖暗暗的心悸。。。
23日:哈納斯
再凶險的老林也有走出去的一天!(嘿嘿不好意思,這個諺語編的好像不太地道。)撥雲見日的幸福時刻終於被我活生生的等到啦!望到哈納斯收費點的時候,我真恨不得立刻跑過去擁抱那個賣票的大叔――不過一想到沒兩天還得原路返回,馬上也就作罷了。
哈納斯其實是一條大河,不過河不長,中間有一段還很寬,水面平靜如鏡如湖。天藍色的清冽河水一路被密密實實的白樺林緊緊呵護,兩岸再往外面是寬闊的草甸平原和布滿原生森林的山脈。植被非常整齊,不論品種還是形態,全部和諧清楚,依著海拔高度一層一層向上變換內容,有種強烈的走入明信片的感覺,而且還是被Photoshop過的!
深深淺淺的綠、黃綠、墨綠,星星點點的野花、野草莓,一座座有著誇張紅頂子的原木小屋掩映在高大的雲杉中間;如此絢爛如織的色彩,卻每一筆都恰到好處,不吝嗇也不浪費。天是那種讓人忍不住想唱歌的藍,空氣清涼如水,又被花的芬芳染醉,呼吸裡都有絲絲甜意。這樣的景致,就算忽然走出幾個小矮人或者白雪公主什麼的來,我都不會太驚訝。
24日:哈納斯
包了一棟漂亮的兩層小木屋住下,雪白的床單,雪白的牆壁和如假包換的原木地板。窗外有美景,有不一樣的小鳥,連叫聲都格外悅耳,就算沒有可以淋浴的熱水,還是覺得很享受。後來想想,這恐怕還是我們此次六千多公裡旅途中條件最好而價格也相對最便宜的住所呢。
第二天一早起來,老爸電話裡說,這會兒的北京已經持續了數天四十多度的高溫,家裡好幾天都不敢停掉空調;而手舉電話此時的我,卻正裡三層外三層的穿戴著全部裝備,在哈納斯的晨光裡試圖用快步走來制造熱量呢,呵呵,真是忍不住的美啊。
晚上吃飯時,我們陰差陽錯的被人誤認為是某領導的隨從,意外受贈一大桶上好的馬奶酒。早先就注意到有人時不時去攪和掛在木樁上皮囊裡的東西,當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聽人說才明白那是在幫助馬奶發酵。這麼神奇的好東東當然忍不住嘗上一口:天哪!這哪兒是酒啊,分明是白醋啊!看到我齜牙咧嘴的樣子,大叔們樂開了花――馬奶子是必須要大口的喝的!
問半天也沒給個清楚半點兒的解釋,撓著頭想了想,心一橫干脆做豪飲狀:嘿!你別說,幾大口下去,還真是滿齒留香,回味無窮!(或者就算有什麼不好喝的地方,現在時間一長也不記得了。)然後整個晚上我就那麼安安靜靜,紅著臉只做巧笑嫣然狀――因為兩杯馬奶子倒難得的當了幾個小時淑女,呵呵!
25日:哈納斯-克拉瑪依
經過魔鬼城是傍晚,單調蒼老的黃,土地連著灰暗的天;望不到盡頭的遠,根本不必多看,每一眼也不過是重復千遍。那樣的地貌堆積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氛,風在奇形怪狀、如殘垣斷壁的土林之間凌厲的穿梭,留下天地間怨恨的呻吟,鬼哭狼嚎般的嗚咽。奇怪的是你只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一點刮起的塵土,車子寂寞的飛馳,忽然的,感覺冥冥中仿佛有一雙鬼眼,正凄離的追隨著我們的車轍。
在戈壁油城克拉瑪依,巨人般的磕頭機隨處可見,它們一杵一杵不緊不慢的搗著油,似乎永遠都會保持這樣的頻率。街道和建築逐漸被掩進暮色之後,只留些昏黃路燈下不規則的剪影,稍遠處還有高高的噴井,鐵塔頂時不時射出一簇火焰,泛著黑煙的熊熊大火在暗夜裡轉瞬即逝,只覺得這城市的臉,竟然像極了電腦游戲黑暗帝國裡的經典場景。
26日:克拉瑪依-賽裡木
賽裡木在哈薩克語裡是幸福的意思。在落日金輝的賽裡木湖邊,我曾經和幸福如此貼近。
賽裡木的水,是會流動的水晶,帶一股冰涼徹骨的傲氣,漫不經心的將不食人間煙火的藍湮散開來。落日的最後一道光彩,從天邊直直投映到水面,到我的面前――這條通往幸福的路啊,多麼金光燦爛,多麼美麗!又有誰會在這時候去想,那個脆弱的幻像,原本竟禁不住一粒石子的漣漪。
一伙人在蒙古包裡擠了一夜,蓋著厚厚的被子我還是早早被凍醒。干脆哆哆嗦嗦的跑出去看日出,無奈天公不作美,昨天看了夕陽今天就不給看日出,傻望了一會兒厚厚的雲層,決定還是回去找吃的。
一路看到好多馬,還有三只或兩只一起,腳被一段不長的繩子栓住的小羊(這是為了防止它們走散或者跑的太遠。)沒一會兒,好幾個小男孩跑來問我:“騎馬麼?騎我的馬吧!我的馬最快了/最老實了/最聽話了/最漂亮了。。。”一陣喧嘩以後,我把目光投向這些儼然已是天下無雙的馬們――倒還當真是個個體態健美,毛皮油亮,連刨兩下前蹄、打個響鼻都頗帶著一股千裡馬的氣度。
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我這輩子最好的騎馬經歷,但至少目前為止,這是我最勇敢,也最為享受的一次與馬的親近。在兩千多米海拔高山的緩坡上,寬闊柔軟的草原中,左面是四百多平方公裡的瓦藍色浩浩大湖,右面是挺拔俊秀的茫茫叢林,縱馬揚鞭,我胸中自有豪情萬丈,胯下的棗紅馬飛馳如電,我的長發和馬鬃馬尾被拉的筆直,耳邊除了獵獵風聲就是急急的蹄響。。。
不行了,再這麼臆想誇張下去我自己都坐不住了――其實我也就是一個人乍著膽子讓馬比較快的跑了一小會兒,死死攥住韁繩的同時咧著大嘴樂了半天,感覺的確很好,一點不顛,比馬走著的時候舒服多了,不過下來後才發現,自己到底還是緊張出了一身冷汗,更別提回京以後,剛撞見個馬車就立刻又嚇的不行,唉,慚愧啊!
27日:賽裡木-伊寧
坐在沿岸邊搭建的二層木樓,在伊犁河畔吃午飯。外面強烈的陽光照在湍急的水流上反射出青白刺目的光芒,河面很寬,不遠處有連拱的石橋,一艘小船從上游鑽過橋洞飛快的漂下來,然後再開啟發動機慢悠悠的逆水而上,反復好幾回,快樂地做游戲。我們屋外的老柳樹上掛著一條大魚,真正大到可以不費絲毫力氣就拍扁我的家伙,所謂一個頭三個大,就是指它和我的對比關系,嘿嘿,這樣的英雄魚,就算曬好成魚干我都一樣崇拜它。
28日:伊寧-巴音布魯克
從小在城市長大,住鋼筋水泥的房子,看慣被高樓大廈分割的支離破碎的遙遠的天。如今躺到海一般的草原上才明白:怪不得古人會說地是平的天是個鍋蓋――實在本來就是嘛!天那麼近,柔和親切的淡藍,一大朵一大朵胖乎乎的白雲,擺出富態人家的風度,一邊慢條斯理的自我頭頂向地平線移動,一邊還趁我不注意時悄悄施展一下變形的戲法:剛剛還是一只帆船呢,再一睜眼帆船變小豬了,哈哈!
躺在高可及膝的鮮嫩花草中間,我被愉快、純淨、樂觀的氣息包圍;這氣息甜而不俗,又清明平靜,讓我的心熨帖中又仿佛帶一絲惆悵,仿佛是愛戀人生而又隨時准備飄然遠行;和著草原溪流的涔涔水聲我輕輕吟唱,唱一支天與地在我心中奏起的,柔美的歌。
在幾乎沒什麼人的度假村安頓停當,然後拿了相機四處閑逛。一株遙指蒼天的枯樹,淺淺沼澤上羞澀的小花,一個被天色襯出漂亮曲線的山坡,都是我收進記憶的珍藏。輕輕巧巧的秋千上我獨自悠蕩,悠悠蕩蕩,像一來一回的時鐘吊墜,在流沙般的時間中無語穿梭;淺淺的笑,我的青春正開放,一朵蓮花,漸行漸遠在時間河的中央。
29日:巴音布魯克-庫爾勒
暴雨,好端端的下午,開著大燈還看不清五步開外的一棵樹。白花花繩索一般的雨線,發瘋似的抽打著單薄的車身,前窗上的雨水急速的向上方倒流,路基頻頻被衝斷。碩大駭人的閃電和轟隆的沉悶雷聲中,兩輛車裡的人用對講機相互安慰和鼓勵著。
記不得雨是如何停的了,卻不會忘記那記憶中最美的夕陽。只記得鋪天蓋地的晚霞流光溢彩,鮮紅的落日低低掛在正前方的山崗,仿佛時空都不在,亙古到永遠,凝固於瞬間。請原諒我的筆,不能夠再多寫一個字;請原諒我的詞窮,不能夠再給出更多形容;請原諒,我用書寫的權利,來獨享這份美麗回憶。
30日:庫爾勒-庫車
因為四處都在修路,車子常常被迫開進荒漠行駛,隨便一點點動靜就是漫天塵土,細細的粉末像水波一樣在關的緊緊的玻璃窗上流動。每個人不一會兒都變成了白眉白發的公公、婆婆,我用沾濕的面巾紙蓋在鼻子上,還是覺得又嗆又燥,嗓子痛的要命。好不容易捱到逃回公路,灰頭土臉的開了沒一會兒,司機開始嘀咕:馬上就要進城了,這麼個灑土車的形像一准被警察罰款啊。。。正郁悶呢,轉眼竟瞅見路邊一條小河!
小河啊小河,雖然你既不寬闊也不清澈,既不漂亮旁邊還不時有車子經過,可是我們愛你啊,呵呵!愛到二話沒說,全體人員統統笑容可掬的扎了進去。這是我第一次在自然流動著的河裡洗澡,雖然冷了點兒,還是感覺奇爽。不過現在想想,倒不知道在記事以前,老媽有沒有拎過光屁股的我,在甘肅山溝的屋前大河裡涮上兩涮。
開進村子的小路,車子忽然急剎車,之後一個黑乎乎胖墩墩的小東西一溜煙自輪下跑遠。估計這時侯幾位漢族同志的心聲如下:天哪!是小豬,香噴噴的小豬(肉)啊!!!平心而論,新疆的羊肉真正好吃,肥嫩的鮮草喂出肥嫩的鮮羊,清甜的水質讓肉香不帶一絲膻氣。但是,再好的東西也架不住頓頓吃,天天吃吧,而且這一路下來,蔬菜根本別指望,就算有也無非是洋蔥,土豆和讓我望而生畏的青椒。每天在野外一停車,閉著眼睛我都能摸到後備箱裡那永遠的半扇羊肉,十幾張囊和一堆形狀各異的瓜。
說到瓜,還真有必要歌頌一下。新疆的瓜特多,就是哈密瓜也分好多種,我們往家裡帶了不少,可是最好吃卻是一種摘下來一天不吃就會壞掉的性格人物:在北京沒見過,長得跟南瓜有點兒像,特別軟,幾乎能用手掰開,甜的像蜜,吃完沒一會兒汁能把手指頭粘起來。不行,我還是先去冰箱找點東西吃吧,唉,說的口水又忍不住嘩嘩直流了。
31日:庫車-喀什
去往喀什的路上遇到岔道,正好路邊瓜棚坐了個氣定神閑的男子,就去問路。問一句得耐心等半天才有反應:“喀什?不知道怎麼走。”剛要轉身倒被他問住:“你們從哪兒來啊?”我答曰北京,朋友想想還是翻譯了方才經過的那個小城的名字,沒想到他大為驚訝:“啊,那麼遠的地方啊,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去過。”我倒!!要知道,那才不到二百公裡的距離而已啊。
看看!看看!就這麼個安居樂業法,要不怎麼咱中國幾千年歷史都沒搞過什麼領土擴張、侵略戰爭什麼的,好不容易一次打得遠點兒吧,還過完了癮就樂呵呵的又跑回來了。唉!要是都像這位老兄一般,天天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從早坐到晚,就算活它個一千年,也不過就是把每一天重復三百六十五乘一千遍而已,又哪裡還有一點生活的樂趣?!
1日:喀什
到了南疆才真正感受到濃濃的異族情調:街上盡是高鼻深目,著長袍、戴花帽的行人,還有阿凡提的小毛驢,老爺爺的花白長胡須和小姑娘的粉紅沙巾;綠樹很少,盡是黃土的顏色,街道比較髒亂,大大的維族文字隨處可見,耳邊還充斥著嘰哩瓜啦的外語。
艾提朵爾清真寺位於喀什市中心廣場,是中國最大的清真寺,可惜看不到一年一度‘古爾邦’節時,幾萬穆斯林一起聚集在廣場上坐大禮拜的盛況。私下裡總覺得,伊斯蘭教雖然這個不許吃那個也不許吃,可隱隱老是脫不掉一股殺氣,不喜歡。不過它的建築倒不難看,香妃墓也著實謀殺了我不少膠片。
有名的喀什巴扎據說是亞洲最大的集市,剛一進去就看到賣無花果的,鴿子蛋大小的一個果子,包在一大片肥厚的綠葉裡,還要用手一砸,砸扁了才給你。我看著好奇正准備搞一個嘗嘗,但不知怎麼後來聞到那味道還是放棄了。
這裡有小店,有櫃台,也有地攤,東西非常豐富,印像比較深的是狐狸毛皮、真絲手繡毯子、英吉莎小刀、各色花帽和漂亮的錫器。不過在烈日下逛了兩個多小時以後,大家還是決定,不管前面還有多少好玩的鋪子都就此打住往回走。遇到一個賣民族樂器的小店,和藹的店主人一邊介紹一邊把每件樂器取下來演奏一遍,於是小小的房間裡各種悅耳的音樂飄蕩不已,真是美妙的享受。
住進久違的星級賓館,大家終於可以松弛一下匆忙趕路時的緊張神經,但沒想到這樣一松懈,倒讓疾病有了可乘之機,同行的朋友忽然毫無征兆的紛紛病倒,症狀極簡單,就是感冒、發燒、拉肚子。一直以來,每次吃飯,我們都必先祭出大蒜狂啃,靠著一路的臭嘴巴,庇佑健康。如今連這麼毒的招都不管用了,只好排隊去醫院打吊針。
喀什最大的醫院,也是我至今去過最髒最破的醫院裡,我們的同志正和倆老外一起打吊針。法國男士守著他一臉驚恐的女友,自己也是渾身透著一股子的惶惶張張。每次有人經過,他必抬手護在女友身前,要是誰再不知好歹擦碰到她的鹽水瓶,或者衣角發梢什麼的,他就立時大叫。想來門診的醫生也沒放過對他倆進行科普教育的機會,灌了滿耳朵本地鼠疫、霍亂、黑死病等情況以後,再被發配到這麼個空空蕩蕩,牆面還保留著血污痕跡的破屋子裡打吊針,百年不遇地進來個護士也是一副任你自生自滅的面相,唉,全疆行中最無聊的3個小時就是這樣渡過的。。。
2日:喀什-和田
從和田准備起程的前夕,忽然在賓館房間裡聽到外面有嘈雜的軍隊的聲音,聯想到以前聽說的暴動傳言,一時間大家都跳起來向窗外探頭探腦,分泌腎上腺激素的器官開始使勁工作,每個人都是既緊張又興奮。開車出去時特地在城裡多溜達了半圈,沒看見什麼演習的軍隊,倒是後來進入沙漠公路前,被擺在關卡地面上,寒光凜凜的大釘子路障和手持機關槍的士兵嚇了一跳。
3日:和田-塔克拉瑪干沙漠-庫車
這是一條近乎筆直的公路,全長五百二十二公裡,橫貫三十三點七萬平方公裡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路不寬,稍稍低陷在兩邊干蘆葦織成的固沙網格中間,風吹的流沙像淺淺的水,一波一波在地面滑過,路基忽隱忽現。沙子太細,黃色面粉一般,眼前的景色和以往腦海裡高大靜默的沙丘形像一點兒也對不上,就只有茫茫無垠的沙海,緩緩沙浪綿延起伏,密密的波紋執著地凝固下風的說話。
也看到一點零落的骸骨,很小,不覺恐怖,反倒是很干淨的樣子。還有胡楊,那有著‘生站立一千年,死屹立一千年,倒下不朽又是一千年’美名的胡楊樹――只是可惜,我們看到的都是第三千年以後的。
4日:庫車-金沙灘
金沙灘的景色與一般的海濱幾乎無異:一樣的陽傘長灘,一樣的潮汐浪湧,一樣的水天相接,若不是到底少了些提神的綠,我會真以為又到了哪個熱帶島嶼。瘋狂的開摩托艇,直直衝出去,因為沒有參照物而幾乎感覺不到速度,卻在拐彎的時候差點被甩出去。
5日:金沙灘-吐魯番
抵達吐魯番時正是中午,烈日把眼前一切景像的對比度都調到了最大值。還來不及對堆滿赤色褶皺的火焰山細做端詳,我們就跳著腳,在一陣陣地面反射蒸起的干燥熱氣中逃進了葡萄溝。
溝與一道澗水平行,六千多畝的葡萄園遮天蔽日,當地人把床架在地面縱橫的小渠上,坐臥其間,濕潤涼爽確實無比愜意。當然最愜意的還要數吃葡萄,回想起那個滋味,我都寫不下去了,唉!人說‘葡萄比葡萄,氣死葡萄!’真是一點沒錯!尤其那個粒小、皮薄、肉緊、無籽、奇甜而且汁少的小馬奶,我對你的思念真是歷久彌堅啊!
6日:吐魯番-烏魯木齊
快回到烏魯木齊時老遠就望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風車,大概怎麼也有十幾二十米高吧,好幾百個粗壯的家伙每人頂著個旋轉不已的碩大的奔馳車標志,整整齊齊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像方陣裡的士兵正等待檢閱――好看雖然說不上,可有趣還是挺有趣的。
7日:回京
後記:
所謂追憶呢,就是記憶在前面笑嘻嘻的跑,我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追;大部分追不上的都忘光光,顯然就寫不出來,小部分還沒忘干淨的有些又不願再提及,想見得如今寫下來的瑣碎片斷也就只能是如此質量了。
所以千萬!千萬別依據本文開展各位的游覽安排!先在此老實交待:上面的內容呢就絕對真實,但景色和地名、時間與行程呢,對不上的就絕不只一處;誰要想玩回來再找我算帳,本小姐可是概不負責。
另外翻出來一份當時的財政結算,也順便記錄於此,僅供參考。
2000年六千多公裡的全疆游費用(六個人,兩女四男,包括兩個司機和兩輛況極一般的普桑和旅桑):
吃:4083
住:5424
汽油:3438
修車:2685
門票:1757
其他:927
另有往返機票每人四千多,一點兒折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