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游我應該老早就認識他的,多少次他出現在我的夢裡,剛毅、俊朗又充滿滄桑氣質的臉龐,鐘山龍盤、石頭虎居的身姿。這次,我終於真實地靠近了他——古金陵。
十月初陽日,與同學結伴又游了一次南京,因為我寄情於金陵的古老,喜歡那份從地底下蒸發出來的王氣。
中山陵是我們的第一站,(總不至於忘了拜祭一下孫先生)陵墓氣勢磅礡,拾級而上,登臨峰頂,滿目盡是空靈的自然之景:竹林,松柏,秋楓,腊梅……,難怪當年王安石“終日看山不厭山,買山終待老山間”甚而經營了一處小小的“半山園”,成為後世文人必訪之處。現如今,鐘山又多了先生這莊嚴簡樸的陵寢,天地間又多了一股正氣,這山更是塊寶地了。當時,我忽冒傻念:“哪天我成了億萬富翁也來此買山,隱居山間,獨享自然,好不愜意。”
下了陵來,按意願要去靈谷寺,為了尋找昔日“山門才入便悠然,十裡深松上綠天,佛剎起扉皆壘障,僧寮汲水盡飛泉”的境界,我們舍棄了鋪著現代文明的柏油馬路,而去尋找那萬松幽徑。我總相信,美是要靠自己去營造、去發現、去想像的,無論多麼貧瘠的形式,賦於它你自己的情感內容,那就會是美。果然,一條幽幽的小徑出現在了本沒有路的松林間,大概是走的人多了吧?過石道,穿松林,登石階,爬山坡,剛一轉彎,靈谷寺的山門頓生眼前,當時真有一種“路轉溪橋忽現”的驚喜。進了寺門,最惹眼的便是靈谷塔,據說塔下埋著玄奘法師的一部分“頂骨”,雖不知其為何物,但聽寺中法師說朝拜一下會保平安,於是,把著煙雲繚繚的香,一面向天地四方虔誠地禱告一面心中暗暗嘀咕:信仰其實真是個好東西,可以寄托很多東西,人終究是一種脆弱的存在物。
從靈谷寺沿著班駁的城牆而下便到了明孝陵。進入我眼的已非書本上那輝煌的陵寢,孝陵入口的下馬坊沒了,神烈山碑沒了,禁約碑沒了,神功聖德碑亭也沒了,只剩下空空的四壁,滿目的荒涼。唯一的感慨便是“六朝如夢鳥空啼”。陵寢在地面上只剩下石砌的殿基與明樓的四壁,歷史只為我們留下一堆廢墟,書中的記載全在這廢墟中殞滅,不過,隕落中埋藏著更深的美,它把歷史溶解於自然,安詳地交給世界一副真實,很好。真的,南京不存在可以舍棄歷史的游玩,無論哪方土都留著昨日的痕跡,六朝金粉也好,殷殷血跡也好。
煙籠寒水月籠沙的秦淮河,豪門世家聚居一時的夫子廟,我們選擇了晚上去。依然是流光異彩、人聲喧攘,只沒了青樓,沒了珠簾,沒了聲歌,沒了紅粉。六朝煙水,九曲風光,早已成為別人的詩句而留存,這兒只留下數不盡的歷史。南京,最不能讓我釋懷的地方也就是這裡。歷代妓女不乏,卻沒有像“秦淮八艷”那般才華不俗又富有政治見識的。董小宛,娟妍聰慧,琴棋書畫無一不能,在朝天宮展出的明清書畫作品中也有她的畫幅。柳如是,明辨奸邪,諷錢謙益以明朝遺臣殉國,可謂是獨具慧眼。李香君的血濺桃花,更成為孔尚任《桃花扇》的藍本……如此的青樓女子,唯有金陵才有,使明末那段政治文化史都染上了艷麗的色彩。
歲月留給南京很多很多,最是無情的台城,凌空橫飛的燕子磯,雞鳴腳下的胭脂井……這一切隕落的建築使我在現代的喧囂中獲得歷史的感悟。
我想,我還會去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