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壺口了，也曾聽友人說他去了壺口，舊版五十圓人民幣上就是壺口的圖案，電視上還經常看到那壯觀而美麗的翻滾巨濤，更有曾轟動一時的運動員柯受良和青年農民朱朝輝在壺口“飛黃”的消息……多麼令人神往的壺口！但，她在秦晉兩省交界的山區，遙遠，偏僻，因而對於我，壺口一直像個夢。 終於有了機會，當然欣然前往。
下了山西省新近才開通的“大運高速”，車向西顛簸了兩個多小時，來到呂梁山區一個有名的貧困縣——吉縣。這裡就是架摩托“飛黃”的那個青年農民的故鄉。壺口就在這個縣的地界上，她和那位青年農民都令這個縣的人民感到驕傲。我就要從這裡開始圓夢了。
一早就出發。從縣城到壺口還有二十余公裡山路。那哪是路？那是險境！因為剛下過幾天雨，晚上又上了凍，黃土高原土質頓時松軟了，呂梁山上，盤旋公路上處處滑坡，汽車不時要被剛滑下來堵在路心的土石堆阻擋，就總是擔心車會不慎滑下深淵！雖然深秋的呂梁紅葉滿山，景色異常，卻無心欣賞。再看看險峰的山崖上冰凌將溶，還要時時提防“禍從天降”上面滾下石塊！天雖漸寒，手心卻總有汗，以致閃過了“早知如此，天堂也不一定去”的念頭。真是未到壺口先吃驚。
好不容易越過危險的群峰峻嶺下了山，便急切跟隨領路的向前走。馬上就要圓夢了，每跨一步都盼望奇跡出現在眼前。但是，前面是平坦的河灘，再前面又是山，就要走上陝西省地界了，瀑布在哪？
曾經到過壺口的同伴解釋說：瀑布就在前面山下。
啊？李白不是有詩：“黃河之水天上來”？怎麼會在山下？
再沿河岸向北，向西。正當越走疑團越大時，我漸漸驚奇了：只聽前面傳來了嗡嗡的聲音，循聲望去，卻又見不到想像中那高懸如簾的瀑布。
不禁高聲問人：“瀑布呢？”有人遙指：“那冒煙的地方，就是壺口瀑布！”
是的，前面有煙。可是，水火不相容啊，瀑布怎會冒煙呢？
再往前走，到了。我親眼清楚地看到了就在我眼前的壺口瀑布：黃水從北方急馳而來，一路挾雷裹電，排山倒海，勢不可擋，到了眼前這個狹窄的峽谷，猛地騰空而起，又突然傾瀉跌落，直覺得有成百上千條蛟龍在翻滾，成千上萬匹野馬在狂奔，驚心動魄，壯懷激烈……瞬間，我心裡幾乎不承認這是一條河流了，我竟被黃河這個十分熟悉的名字驚呆了。啊，這就是黃河？啊，黃河是這樣的！……
在驚雷般隆隆濤聲裡，那漫漫“煙霧”，原來是波濤激蕩、瀑布撞擊起來的陣陣水氣。
這時，正好陽光初照，陣陣秋風飛過，瀑布上方，山谷半空，煙波浩淼中，顯現出一彎五色彩虹。好運都被我們遇上了，我們要被多少人羨慕啊！興奮之中，除了想起從說明書上讀過的詩句：“水底有龍掀巨浪，岸旁無雨掛彩虹”，激動的心情很難說出，筆墨就更難描繪了。恰當地說：圓夢等於驚夢！
在震耳欲聾的瀑布喧囂聲中，我定定地佇立在被水珠濺濕的巨石上發呆。一時間，心濤隨著波濤的翻滾而翻滾：大禹治水來這裡了嗎？他變“堵”為“導”使天下安瀾，大概沒想到會給後人留下這壯觀景色吧？在國人寫不盡、唱不完的黃河之歌中，大概有就許多是受到壺口黃河之水的啟發吧？黃河之水，她如此磅礡、豪放而莊嚴，難怪被公認為中華民族的像征；壺口瀑布，她如此洶湧澎湃，如此千姿百態，難怪被許多人看作黃河的代表……
有些事物的進程常常在不意之中轉折。就在我和一些同伴為壺口驚嘆之際，有位游人說，他過去看到的壺口瀑布比現在這樣子要宏偉得多，今日之壺口已非當年之壺口。那副說話神情，頗有對當場一些人的驚嘆不以為然之意。他說：有篇報道題為“壺口瀑布可能消失”，說：“８０年代以來，壺口瀑布的氣勢呈衰減趨勢”，有個文水站新近測出黃河流量僅為每秒７５．２立方，而過去同一季節的平均值為每秒３００立方左右。還說：上游來水減少了，中游水土流失加重了，邊治理邊破壞的情況也突出了，黃河正面臨著斷流的威脅……
猶如當頭棒喝！然而，這是鐵的事實啊！
難道黃河也如生命一樣經歷著一個生長和興衰的過程？壺口也生老病死嗎？她現在已經老了嗎？長此下去，我們的子孫還會為壺口瀑布激動不已嗎？那時候，高吟李白詩句“奔流到海不復回”，會不會感到掃興呢？倘若再如我一樣，不遠千裡前來觀賞，甚至再有人搞什麼“飛黃”表演，會不會成為無聊之舉呢？……在一連串的問題面前，我又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