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的時候,幾個同學一起到清華玩兒。其中一個同學說,在清華裡,他的心情有些忐忑,因為覺得一切都高高在上,因為一切都似乎需仰視才見。他說,那是一種朝聖者的心態。那個時候,也許因為身在其中的緣故,我不理解那種感受。多年以後,是1997年的冬天,當我第一次來到劍橋,踏著諸多偉人曾經踏著的土地,徜徉在‘康河的柔波’裡的時候,我一下就明白了朝聖者的感受。劍橋的每一樣,都讓我充滿了虔誠的朝聖的情緒,腳步要放慢,話音要放輕,唯恐擾了諸多聖人的思緒一般。在King’s college的教堂裡,在queen’s college的庭院中,在牛頓的蘋果樹下,在康河邊,在劍橋上,我曾經用心傾聽著劍橋,體味著劍橋,唯恐遺漏了諸位先聖的教誨一般。因了徐志摩的詩,劍橋就更加顯得美輪美奐了。站在國王學院的碧綠草地上,冬日的陽光暖暖地曬在身上,徐志摩的詩就不由得從心底流出來。‘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裡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真的說不清,到底是夢境一般的詩,還是詩一般的夢境。那一次,我就如詩人所寫的那樣,悄悄地離開了劍橋。
整整六年過後,我又一次輕輕地來到了劍橋,依然是虔誠的朝聖者,我要探究劍橋的內心。
幾乎走遍了康河上所有幸存的橋,在皇後學院的後院,現在留有康河上唯一的一座木橋,據說是詩人徐志摩創作‘再別康橋’的靈感之源,劍橋人竟然稱它是‘數學橋’,因為它曾經是完全運用數學原理建造的,沒有用一顆螺釘,1867年有人將它整個拆除,可它再難復原,只有借助螺釘了。就這樣,一座‘枯燥的數學’橋,竟然早就了如此浪漫的詩篇,這究竟是數學的浪漫,還是浪漫的數學?
前次來,因為是冬季,康河上水位很淺,不能撐船。這一次,一定不能錯過到‘青草更青處’去尋夢。因為是旅游季節,康河上的船很多,大街上的人也很多。租船的時候,小伙子再三問,是不是一定要自己親自撐船(self punting),他說,撐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建議我不如坐他們員工撐的船,不僅安全快捷,還可以沿岸講解。但我堅持自己撐,因為徐志摩的夢。
幾乎是一上船,我就發現那小伙子說的沒錯,撐船實在是太難了,我們用了十幾分鐘,才將船挪動起來。沿著康河,我們的船終於緩緩向前了。河上的船實在是太多了,這多多少少讓我想起了國內的旅游,因為作為河來說,康河實在是太小的一條了。終於撐到國王學院的後院,我們停了下來,任船在河裡飄著。有些風(劍橋的秋天總是這樣多風多雨的),但陽光很好,岸邊的樹因此可以在水中起舞,國王學院後院大片的草坪在陽光下顯得愈加碧綠,而學院的cathedral 在陽光、碧水、藍天的映襯下,愈發雄偉莊嚴了。恍然間,周圍的喧囂似乎一下消失殆盡。這個時候,康河又是一條最有靈性的河了。
離河上岸,我們要去探訪劍橋更多的秘密。可是,結果令我們失望。上次,我們可以免費到BACKS裡任意瀏覽,可以到幾乎所有學院的校園中徜徉,這次,全部要收費。也許來劍橋朝聖的人太多了,我們可以理解。繳費,進去後卻發現,許多原來可以參觀、游覽的地方,現在全部有private的牌子站在旁邊,也就意味著此處禁止參觀。說不清楚的失望。
這是一次興衝衝開始,悻悻然結束的朝聖。草草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據說信奉伊斯蘭教的人,積攢一生,傾其所有,也要去麥加朝聖一次。我特別想知道,他們費盡心機去了麥加,是不是會有人失望?如果失望,他們會怎麼想?
我不知道,下次再來英國,我還會不會去劍橋朝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