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出差,在這個不友好的鄰國呆了大約大半個月,對那裡的風土人情算是有了一些了解。
從香港到德裡的飛機是晚上10點多的。乘東航的班機到達香港時才大約8:00。辦理了行李轉運,然後百無聊賴地在龐大的新機場溜來溜去。好不容易發現一家仍在營業的starbuck,開開心心地蹩了進去,服務生禮數周全但堅定地告訴我--停水所以沒有咖啡。無奈之余,只得蜷縮回登機口的長椅上翻看村上的《舞舞舞》,雖然已經是第三遍,但是仍舊很快就陷入情節中去。
歡迎登機的提示音終於響起,從書中拾回思緒,才發現已經被身著莎麗和長布衫的膚色黝黑的印地人包圍,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怪異的體味--顯然不是熏香。
國泰的航班明顯比港龍要好,比起國內的航空公司來,服務質量自然更是不在一個水平面上。空姐殷勤而大方。
機上人不多,暗自竊喜能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子,開心沒多久,一位印裔的空姐領來一位身穿莎麗露著肚皮大約是我兩倍腰圍的印度老太,將我貼在機窗上。空姐憐憫的看著我,用英文安慰我說一會會給我找個別的位子。關艙門時,大約還有一半的座位空著,終於離開那位穩如泰山的老太太換到機尾的窗邊,外面是維多利亞港美麗的夜景。雖然不喜歡這個城市,但是仍不得不感嘆於這個小半島的絢麗。
借著一杯紅酒的力量,終於昏昏沉沉的睡去。在機艙中的一片嘈咋中醒來,面前的液晶電視顯示飛機已經下降到5000英尺,起落架就要打開。空姐開始勸阻那些在洗手間門口排隊的人會自己的座位。從毯子裡探出頭來,機艙外一片漆黑,地面上也沒有多少燈光,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這個國家是什麼樣子。
剛出機艙,一股熱浪迎面而來。德裡機場入境大廳招式有些破舊。海關官員面無表情的接過我的護照,在面前那台386上查詢了一下,敷衍的看了我一眼,不理睬我的笑容,重重地在護照上蓋了印鑒。辦完出關手續,順便換了500美金的盧比。從年約20歲左右膚色黝黑的印地女孩手中接過來厚厚一沓破舊的紙鈔,不覺有些目瞪口呆。穿過米色軍裝的士兵和接機的人群,一個大約五十歲中等身材唇上蓄須的中年人衝我走過來,用一口重重口音的英語歡迎我,原來就是我們在印度的供應商Zaveri。很驚奇的問他怎麼認出我來,他笑著說,整架飛機就我一個中國乘客。聽說他已經等了我兩個小時,實在有些心裡不安。
機場外是一些破舊的平房,實在看不出來首都的氣像。在停車場裡找到Zavari包的出租車,很像是80年代在國內常見的上海轎車或者蘇聯的“拉達”。車開的不快--或者說,車開不快,大約花了一個小時才進入市區。路上見到許多手持長木棍、背著火銃的警察,拉了路障,據說在搜查克什米爾極端分子。Zaveri一本正經的對我保證,德裡非常安全。路上經過香格裡拉酒店,富麗堂皇是我在印度見到的最好的建築。
到達酒店已經是早上2點鐘。酒店就在德裡火車站旁邊,外邊看起來,有點像個小清真寺。大堂很小,有點像國內的招待所,一台sony 34“背投彩電引人注目地擺在顯眼的地方。和Zavari約好早上8點一起吃早飯,分別去各自的房間。
面色黝黑的服務生赤腳走上來拎起我的行李,乘電梯上到3樓,穿過狹長的走廊,來到我的房間前。他用一把碩大的古舊的鑰匙打開房門,一股混合著霉味的熱氣撲面而來。雖然已經有了心裡准備,但進了房間,還是不禁大失所望。房間狹小而且肮髒,白色床單上已經有了經年的污漬,刷著白灰的牆有著斑斑霉跡。窗下的牆角處隱藏著一台sharp的窗式空調,大部分控制按鈕已經不知去向。waiter將我的行李放在床頭的一個桌子上,走到牆角在一個巨大的黑盒子上摸索了一會,日光燈胡的一暗,空調轟隆隆地開始吹起風來。做完這些,他就走到門口,但是並不離開。我正在目瞪口呆,一時未能反應過來。呆了半晌,看見他還在門口看著我,突然醒悟過來,趕緊翻出20盧比給他。仔仔細細地將門上所有的門插都插上,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才發現洗手間裡沒有熱水。只好用冷水洗個澡,裹著襯衣躺在床上,看看表,已經大約3點鐘了。下飛機前已經調了時差,現在上海大約天已經快亮了。翻來覆去,終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夜被凍醒了好幾次,但是始終不敢將床上的毛毯裹在身上。在那個黑色魔盒前念完了我所認識的所有五谷雜糧的名字,也沒能找到傳說中的開關。困意一陣陣襲來,只好蜷縮成一團,昏昏睡去。
終於支撐不住被再次凍醒,打開燈看看手表,已經7點多了,拉開窗簾,光線並不是很強,窗戶上都被塗了紅色的油漆,很像是以前自己家改造的暗房。再睡不下去,打開電視,幾乎每個台都是嗚裡哇啦的印度歌舞。搜了很久,居然發現福建東南台的衛星電視,在放著80年代的成龍電影,想想中國給他們大概就是這個印像,不禁有點灰心。
8點零5分,房間裡傳來鈴鈴的聲音,循聲而去,在我的行李下面發現一部陳年奶油色的帶撥號盤的的電話。拿起來,是Zavari邀請我一起吃早飯,不知道這裡提供什麼早餐,就點了烤吐司和煎蛋--應該不犯印度的禁忌罷。老實說,早餐做的不錯,放在像是銀質的盤子裡,番茄醬裝在阿拉丁神燈狀的容器裡--雖然感覺餐具有點髒,但和寒冷作了一夜鬥爭的我還是將早餐一掃而光。Zavari告訴我,他已經訂了下午2點的頭等艙火車票去他的工廠,所以我們還有一上午的時間可以休息。我對休息興趣不大,就慫恿他陪我出去看看。沿著進來的狹小樓梯出去,一路上亮度要低50%(雖然印度的主要人種是白人)的印地人都很好奇的看著我--顯然,這裡的中國人很少。大街上熙熙攘攘--這是這個國家不控制生育的結果,塵土飛揚,大部分的市民穿著都比較破爛。街上也沒有特別好的車子,大部分都是當地人稱為“TooToo”的摩托三輪車,昨晚坐過的出租車也很少見到。偶爾駛過一輛五顏六色的公共汽車,車門大開,許多人吊在門上,呼嘯而過。有趣的是這些公共汽車都是TATA牌的,和80年代看的印度電影《大篷車》上的完全一樣。街上的婦女大都蒙著頭紗,穿著或黑色或色彩艷麗的莎麗。兒童們黑瘦肮髒,在垃圾中玩耍。
快到中午,Zavari叫了一輛tootoo,領我來到一家很有民族特色看起來很不錯的餐廳。餐廳的門窗上都精心的繪制著有民族風情的壁畫,屋頂上纏繞著塑料葡萄藤,穿著艷麗莎麗的女子和穿著白襯衫的男子門低聲交談。Zavari告訴我,這裡的印度菜很不錯。他幫我點了不是很辣的雞塊,薄餅和幾種我倒現在也沒弄清楚的蔬菜醬。飯後甜點是自制的冰激凌--一股強烈的羊奶味。飯後還有一種很特別的小點心,是將茴香仔和冰糖混在一起,放在嘴裡慢慢咀嚼,有種很特別的清香。一頓飯吃了大約七、八百盧比,折合人民幣一百多塊,還是蠻便宜的。
提前10分鐘來到火車站,我有點擔心誤車,Zavari胸有成竹地告訴我,這裡的火車只會晚點,很難准點出發。火車站的環境很差,從tootoo上一下來,一群人就圍了上來,說著我不懂的印地語。一下緊張起來,無措地看著Zavari。他揮手驅散這些人,告訴我他們只是想來幫著拿行李掙些小費。車站並不像國內,沒有區分成不同的候車區,只有一個破舊的大廳,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衣衫襤褸面容黑瘦憔悴的人。令我比較驚奇的是,這裡有很多失去肢體的殘疾人,估計是不斷的局部戰爭造成的後果,不過沒敢向Zavari求證這個敏感的問題。
不出所料,火車果然還沒到,Zavari將我領到站台邊一個房間裡,裡面有風扇和長凳且比較干淨,環境比車站大廳好了很多,人卻不多,看來這裡也有“貴賓室”。大約15分鐘後,Zavari突然告訴我,車來了--估計是聽的印地語廣播。出門去,看見一列黃褐色的火車慢慢過來,窗口都沒有玻璃,焊著小手指粗細的鋼條。地上蜷縮著的人群騷動起來,向著車門蜂擁過去,有點像國內春運時的場景。Zavari領著我,大步往車頭方向走,在一個人很少的車門前突然停住,掏出一張紙和貼在車門上的打印紙對照了一下,向我示意就是這裡了。車應該已經比較古老,居然是空調車廂,車廂比國內的要寬,看起來很像是老式的蘇聯車型。車座是蒙著綠色PVC塑料的單人座位,不是很干淨。每排座位上都有一個電風扇,就是以前國內硬座車上的那種。坐下以後,Zavari告訴我,這車票是他花了高價買到的,每張大概500盧比--大約100元人民幣。我好奇的要來車票,只是打在普通白紙上的姓名。
這時已經和Zavari混熟了,他是一個很好相處的老頭,由於我們的定單很大,對我非常客氣。他告訴我,他的公司是繼承他父親的,總部在孟買。孟買在印度的地位基本上相當於上海,德裡則相當於北京。而德裡又分為新德裡和舊德裡。這二者之間並沒有明顯的界限,新德裡只是在德裡老城旁邊修建的一個新城。我們要去的地方在德裡以北大約三百公裡,是座名為Samboo的小城。那裡是穆斯林的聚居地,當地人世代以木匠為業,在印度以手工制作的木制品聞名。聽著他的敘述,透過黃色玻璃的車窗看出去,陽光下的景色給人不真實的古老感覺,恍然如夢。
五小時後來到Samboo,小城和Deli一樣,擁擠而雜亂無序。多是圓頂穹門的伊斯蘭式建築,乍一看,像是來到了新疆,只不過新疆的城市相對要整潔的多。來到預訂的Taj Hotel,從外面看和Deli的酒店基本上差不多,反正已經有了心理承受力,也就不管那麼多了。Taj就是“泰姬”,像中國的長城一樣,就算是個招待所,它也會取個taj開頭的名字。一樣是碩大的鑰匙、有污漬的床單、沒有熱水的洗手間和sharp窗式空調。唯一不同的是房間有一個伊斯蘭式的陽台,打開陽台的玻璃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下面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有趣的是,第二天就在陽台上看到了一場當地的婚禮。新娘子披著莎麗盛裝坐在金壁輝煌的馬車上,前後鼓樂齊鳴,甚是熱鬧。同一天還遇到另一對新人在這家酒店裡載歌載舞,新娘子從燃燒的火盆上跨過去--和中國的風俗何其相似,看來山水相連真是淵源相通啊。
在這個城市裡足足呆了一個禮拜,每天去工廠檢查生產進度,習慣了鋪天蓋地的蒼蠅、滿地的垃圾和令人窒息的臭味,不習慣的是我的胃。嘗了各寬印度菜以後,發現自己只能勉強適應羅宋湯、印式薄餅和一點點咖喱雞肉。Zavari已經明白這三樣是我不變的菜單,點菜不用我開口就會告訴waiter雙份羅宋湯加薄餅。當地菜單裡一般都會有“china fried rice”,也就是中國炒飯,吃了一次,再也不敢嘗試。至於印度式的羅宋湯和薄餅(也叫印度飛餅),實在是我在印度賴以為生的美食。羅宋湯裡有很濃重的cheese,非常鮮美;薄餅則又薄又脆。順便說一句,吃印度菜都是用右手捏著吃的--不過據我所知,一般印度人都不會在飯前洗手。左手呢,則是做另一件事情--不用說大家應該也已明白。有個笑話就是說,印度人去廁所,就會端著一杯水進去....:)。不好意思,有點跑題。現在國內很多飯店都已經提供印度飛餅的菜式,也嘗過幾家,老實說,和‘china fried rice’ 一樣,已經按國人口味改良了很多啦。至於羅宋湯,回家後買來冠生圓的湯包,但是怎麼也做不出那熟悉的味道了。
一周後回到Deli,打算搭乘第二天晚上國泰的同班航班回香港。洗了一周的冷水澡,謝絕了Zavari付費的小酒店,自做主張想辦法訂了一家高級酒店,叫做‘Malisha’在Deli的‘moon area’。房間很不錯,大約相當於國內的四星標准,不過價格也是天價。3500盧比還要加30%的‘luxury tax’和10%的tariff,足夠在國內住最好的五星酒店了。開開心心的洗了個熱水澡,裹在潔白的床單裡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7點多,肚子咕咕直叫。考慮了一下,還是不打算去樓下的餐廳吃印度菜。想起進來時,bellboy給我一張附有Deli地圖的酒店介紹,打開來,發現這酒店就位於新德裡的中心。將身上厚厚一疊盧比掏出來放在行李裡,只帶了護照、相機和少量美元和盧比現金,鎖了門出去。
前台是個眼睛很大的mm,穿著淺黃色的莎麗帶著鼻飾,不漂亮但別有風情。將鑰匙交給她,問清了一般商店的關門時間。向衝我微笑著的bellboy點頭答禮,走出門去。天已經黑了,空氣仍然干燥悶熱,道路旁燈光不多,但足以照亮環境,想想應該不算危險。辯明方向,向著燈光最亮的中心區域走去。大部分商店已經關門,喜悅的發現levis和addidas的專賣店,像是古老社會裡的一點文明的氣息。走了大約20分鐘,如我所願,終於發現一家營業中的麥當勞。人不多,廳堂門面一如其他地方,只是收銀台旁用英文醒目的寫著‘We dont offer any beef product!’(我們不提供任何牛肉制品),顯然是90年代印地人抗議的結果。
點了雞肉漢堡套餐帶回酒店。價格和國內差不多,似乎更便宜一些。買到了食物,心情更加好起來,回去的路上觀察了一下,發現一家小小的賣香水的店鋪,有Kenzo、Versus和CD,不過顯然是走私貨,價格也比香港貴很多。
雞肉漢堡的味道顯然和國內不一樣,不過已經很滿足了。八點鐘,老婆應該還沒睡覺,打個電話過去,果然在看電視。一周多不見,很有些想念,告訴她航班和到上海的時間,時間剛好接她下班。想到明天就要回國,有些興奮。拿出村上看了很久,才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點,在餐廳裡享用了豐盛的早餐,盤算好這一天難得的空閑怎麼度過。回到房間收拾了一下,給老板打個電話彙報了一下行程和工廠的情況,出發去附近的一條特色商店街。下來叫了一輛tootoo,司機是個盤著頭巾的錫克教印度人--和Zavari一起的這一周多的時間,我已經大致學會了怎樣辨別印度的幾個民族。錫克教人都會留著大胡子和長發,並且終身都不會剪發。這位老兄的英文實在不怎麼樣,比劃了好久還是不明白,只好掏出地圖指給他看,結果還是不懂,只好求助於酒店的bellboy,這才出發。值得一提的是,英語和印地語都是印度的官方語言,但是下層的印度人大都不會英文。
在特色商店街(慚愧,忘記名字了)逛了很久,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大都是些做工粗糙的佛像和手鏈。給老婆買了幾天銀手鏈,又看中一件兒童穿的長衫,打算買給小外甥。比較有特別的是印地式的香水,味道濃郁,買了一打小瓶裝的,回來送人不錯。看來Deli的東亞人很少,店鋪的老板大都會問我從那裡來,聽說是中國人後都很驚異。午間時分,又來到那家麥當勞,買了套餐坐在窗口慢慢享用。突然看見一對東亞人走了進來,十分高興,他們倆也盯著我看了很久。等他們坐下,過去攀談了幾句,原來真是同胞--他們是台灣人,在Deli也沒有見過華人。事實上,在後來幾次去印度的途中,再也沒有碰見過華人了。
不知不覺天又黑了,航班是晚上1點的,保險起見,訂了晚上11點的出租車。到機場時時間還早,不過路上警察明顯增多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chek in 後坐在候機廳時,突然發現牆上的電視都是康佳的,不由有些洋洋得意。要了一杯nestle的咖啡慢慢啜著,想到再過8小時,就能回到熟悉的上海,開心不能自已。:)
後記:兩周後第二次來到德裡,旱季已經過去。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將副高氣壓遠遠的逐出南亞大陸,德裡變得溫暖而濕潤。離開上海以前,預定了“malisha”酒店的房間,因為是再次入住,說服酒店給我打了九折。
躲開了難耐的酷熱,心情也好起來。一個人獨自出門,去看雨中的德裡。雨季的德裡滿眼綠意,雨點從高大菩提樹的密葉中瀝瀝啦啦的穿過。索性收了傘,讓雨點淋在身上。換了與上次相反的路徑,經過在建中的地鐵工地,來到一個小小的街心花園。買了一杯可樂,撐開傘,坐在長椅上看雨點敲打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雨沒有絲毫變小的意思。沒覺得餓,所以改變計劃,叫了一輛tootoo去甘地公園。路程不近,三輪摩托在雨中穿行了大約30分鐘,眼前出現一片綠色草地,聖雄的塑像目光深邃,守護著他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