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行程計劃相對寬松，就是去甲居看嘉絨藏寨，所以想睡個小小的懶覺，把鬧鈴設在了7:50，結果6點多就被同樓層的群驢吵醒了，他們是從成都自駕車過來的，住一晚就匆匆趕路了。在床上賴到7點多也沒再睡著，只好起來了，發短信問凌子到長沙了沒。他本想爭取跟我一起去稻城的，但遲遲未定下來，我計劃一改，他也就改成回湖南參加同學聚會、游南岳衡山去了。聽說只買到了火車硬座，慘:P。
不知道丹巴使用的是怎樣的供水系統，早上廁所沒水，只好用暖壺裡的水刷牙、洗臉，把我燙的夠嗆。因為時間不緊張，一切便都放慢了節拍，收拾東西、發短信，又吃了點壓縮餅干，出門時已經9點了。一路上跟昨天下午一樣，所有迎面而來的丹巴姑娘都衝我微笑，所有迎面而來的丹巴小伙子都跟我打招呼，真是個可愛的小縣城:)。
在岔路口遇到出來買菜的老六，說汽車站外面就有去甲居的小公共。進車站買了明早回成都的車票後出來找車。站在老六說的拐彎處等了好一會兒，沒見有小公共過，問周圍的店家，卻都說沒有，要包車——明顯看我不是本地人嘛！等到10:05，決定打車。司機開實價20，我覺得還比較公道，沒還價。20分鐘後到了甲居村村口，沒想到這裡已經在賣門票了（10元）！
村口沒有停車場——我想他們很快就會建起一個來的——幾輛車就停在售票小亭對面的山路上。車子是進不了村的，我同樣相信過不了多久村裡就會把只能走人和摩托車的土山路修成可以走車的土公路了。
停車的地方對於觀看墨爾多神山來說是個不錯的地方，也許是天氣太好了，也許是我缺乏靈性，我看不出這座將四姑娘山號令為保將山神的神山有什麼特別之處，盡管它是“藏區著名的四大神山之一”（黑教的神山）。由於海拔只有5105米，這個季節的墨爾多不是雪山。
轉過身放眼望去，上百幢白、黑、紅、黃四色相間的嘉絨藏居風格統一、依山就勢，不遵循任何章法卻和諧地點綴在由樹木和田地組成的綠色海洋裡，背靠高山、頭頂藍天白雲、腳下是碧水奔流的大渡河，確實展現著一幅天人合一的自然畫卷。每一幢藏房單看上去也都很漂亮，屋檐下串串紅辣椒和排排風干肉就是藏家最好最自然的裝飾品。
嘉絨藏房都是石木結構，以家碉為脊，高度三至五層不等。底層是家畜圈，多養豬和牛，上面一層是廚房和儲藏室，再上面是臥室，最上面是角樓（家碉），較為富裕的家庭在臥室和角樓之間還有經堂。廚房、儲藏室的層頂和臥室的層頂都是露天陽台。正值金秋時節，不少人家的陽台上鋪滿了黃燦燦的玉米。房體的外牆多以白色為主，加以黑色、土黃色的圈紋，有的人家還在白色牆底上繪上日月星辰和蓮花、萬字符等佛教圖案，也有個別角樓上掛著隨風飄動的經幡旗。門窗都是木制，全部漆成黃、綠、藍、紅的條塊，個別的繪有簡單的圖案，顏色鮮艷而布局清新。總而言之，嘉絨藏居確實漂亮，如果再過些時日來，滿山的綠葉漸次地加了紅和黃的顏色，這裡一定是美不勝收，而倘若一場大雪又覆蓋了墨爾多神山……
沿著山路走了一段，看到有一家挺熱鬧，房子修得很體面，樓上有很多游客，肯定又是那種收費招待的人家，沒勁。我下到另一條小路上，往村子的深處走去。
走了好久，這條路終於岔出一條小道通向一戶人家。順著走進去，一位老大爺正在二樓的陽台上曬東西，我問可否進去看看，他邊說著亂七八糟沒啥可看的，邊下了樓。聽得出來他還是很友好的，我便走了進去。他一家只有三口人，兩個女兒早已嫁出，他和兒子及孫女相依為命。正說著，小孫女從外面跑了進來。今年8歲的小姑娘甲初雖然身上、臉上都挺髒，但細看眉眼其實挺秀氣的。
甲初的爸爸這時也聞聲從樓上下來了，看到甲初不由地嘆了口氣——讀小學的學費一年要150元，他們要費很大的勁兒來湊這筆錢。想起昨天在梭坡時雍君說，國家搞退耕還林，每年發大米，家家戶戶都發，吃不了也賣不出去，只好拿來喂豬。吃飯是不成問題了，但是沒有什麼借以取得貨幣收入的途徑。也難怪全村恨不得都要往“招待點”上發展。
在院子裡聊了一會兒，我提出上樓看看，帶我上去的任務自然落到了小甲初身上。我不太了解甲居村整體是什麼狀況，但是甲初家很窮。每間屋子都是黑黑的，窗戶很小，透進一點微弱的光。三樓就是他們一家三口的臥室了，房間不大，屋裡有兩張比常規規格小得多的單人床，是甲初和爸爸的，房門外窄窄的回廊裡放著一張更小的床，是甲初的爺爺睡的。除了床之外，屋裡只有一個立櫃、一個放被子的小櫃子、一只電燈泡、一台黑白電視機和一台很古老的大收音機。牆上貼著在不少山區藏民家中都能看到的毛主席像。此情此景又讓我想起湘西鳳凰縣境內的石板寨，我曾和幾個朋友一起造訪過那裡的幾戶苗族人家，其中有一家沒有床褥，睡的是泥石壘起的“炕”，鋪的是草……
甲初打開了電視，是江蘇台。我問她一共能看到幾個台，她說三個。停了一會兒又說，村裡別人家都能收二三十個台，問她家為什麼只能收三個——有時候真是反應遲鈍，這還用問麼——因為交不起費用。調到中央台，正在播放“動物世界”，甲初很喜歡看。是啊，這樣的節目不但有趣、知識性強，而且可以把她帶到一個平等的世界……
“動物世界”很快播完了，甲初來回調著那三個台。屏幕上，一對男女在一座裝修豪華的別墅裡為了第三者爭吵著。我伸手把它關上了。甲初坐到床邊，拿起一個作業本給我看她寫的字——我是這樣才知道她的名字的。她拿起二年級的語文書，認真地讀給我聽，間或有讀不出的字，就靦腆地笑著等我告訴她。我的心酸酸的，就那樣靜靜地聽她讀。記得我問她喜不喜歡上學的時候她回答不喜歡，可是讀課本的她是如此的認真和投入，她真的會不喜歡上學麼？還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學費是家裡的沉重負擔，才說不喜歡的？
聽甲初讀完了整整兩篇課文，已經11點多了，我可不忍心在這樣的人家蹭飯，就起身告辭了。下了樓，甲初的爸爸正捧著幾個蘋果站在那兒，我知道這是剛剛為我摘的。我說拿一個吃就行了，他卻不依，一定要我都帶上。我把不要給藏區小孩子錢的“驢友准則”拋到了腦後，因為我沒有帶任何文具、只帶了糖，而糖對於甲初來說又有什麼用！摸了摸衣兜，只有20元零錢了，拿出來遞給她的爸爸，他死活不肯收。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說給甲初買些鉛筆橡皮上學用。來回推了很多次，他終於收下了，轉身把錢塞在了甲初手裡。
出了門心情沉重。繼續沿著山路往前走，滿腦子都是甲初和以往的旅途中看到的與甲初類似的孩子們。正好路邊有塊石頭，就坐下了，算是休息，也算是平靜一下心情。
一位三十多歲的藏族大姐從上面下來，看到我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路邊便跟我打招呼，後來索性也坐下說起話來。原來她是到山上的村衛生所看感冒回來的。聊了一會兒後她提議我到她家坐坐，藏胞都是很真誠的，我沒有推辭，盡管她家在山腳的最下面，要走很長的路。
下了一段，她碰到兩個熟人，就地坐下聊天，我也跟著坐下來聽她們聊。35分鐘的時間，我的嘴就沒閑著，吃了蘋果吃核桃，都是其中一位大姐去七八米開外的家裡拿來的。把蘋果塞給我的時候，她們示意我可以拿到旁邊的小溪裡去洗一下再吃，在這裡吃東西哪有洗的，我自然是跟她們一樣，用手蹭兩下就開嚼——其實可能不蹭更好，因為兩只手都很髒，哈。核桃是就地揀一塊石頭砸著吃，大姐給了我好多啊，根本不用吃中午飯，我已經飽了。
下到幾乎山底，終於到了郎吉大姐家。她招呼我坐下後就開始燒奶茶、做飯。奶茶很香，我自然又喝了好幾大碗:P。給我炒了一盤自家種的茄子，新鮮自不必說，那種特有的清香是我們這些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平常吃不到的。村裡很少有人家有電話，大姐借了我的手機打給家在丹巴的姐姐，問她要不要過來玩，打完還一定要我告訴她用掉了多少錢，怕太多。給她和幾個孩子拍了些照片，要了地址以便回北京洗了之後寄過來。郎吉大姐不會寫字，只能湊合寫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村裡的郵政編碼，說從來沒有人給她寄過信。她家的條件看上去比甲初家好得多，房子大，采光也好些，但大女兒還是上完了小學就回家了，因為中學要到丹巴縣城去讀，三年初中念下來要三四千元，家裡供不起——二女兒正在讀小學，小女兒也快到讀書的年齡了。給了她的小女兒一包雀巢的Vc糖，她吃得很香。也想留20元錢作為飯錢的，但是兜裡只有5元零錢了，實在拿不出手，只好硬著頭皮起身告辭:(。
郎吉讓大女兒送我一段，並規定了要送到某個地方。大白天的，下到河邊的小路並不難找，幾次讓大女兒回去她卻不肯，也不多說話，就一個字“不”。送到她媽媽說的地方她才停住腳步，把通向山腳下土路的小路指給我。這個14歲的樸實靦腆的姑娘，在我在她家的一個多小時裡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甚至沒有像她的小妹和幫她家背草的鄰家女孩那樣大聲地笑過。不能繼續上學，她只能在家幫媽媽做飯、干家務，再過幾年找個人家嫁過去，很可能仍然嫁在甲居村…… 隨著丹巴縣的整體旅游開發，甲居村作為嘉絨藏寨最典型的代表，村民的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希望她的兩個妹妹可以不再繼續她這種無奈的命運…… （同時祈願這裡藏胞的淳樸和熱情不會像九寨溝的藏民一樣隨著開發消失殆盡！）
3:05下得山來，看到路邊有人等車，我便也坐到他們身邊一起等。他們兩女一男是要趕著牛去賣的。其中一位大姐塞了兩塊餅干給我，在這種真摯的熱情當中我不好意思不要，只好接過來放在嘴裡生嚼，可是在郎吉家實在已經吃得很撐了，痛苦^_^。另外一位大姐又遞過來一大把核桃，天哪，我剛才已經吃了那麼多了！但還是推辭不過，只好拿了三個抓在手裡。來了一輛過路車，三人中的小伙子跑上去幫我攔下，而他們要等到有可以裝牛的大車過來才能走。
12分鐘後就到了丹巴大橋橋頭，這輛車是不能進縣城的。一路上笑聲爽朗的司機大哥並沒有因為我是下車才問多少錢而多收，仍然是3元搭車費。頂著大風回到旅店（我在的這兩天丹巴境內風都很大，不知何故，據說平時不是這樣的），跟老六的大嫂聊了幾句，回房間取了一管水果軟糖給大嫂的孩子。刪了些不值得保留的照片，才4點半鐘就沒什麼事做了，頗覺不爽。又一想，後面幾天也不會有睡好覺的機會，不如利用這段時間睡一會兒。剛要睡著，樓下殺起了豬，一聲慘似一聲。好容易等豬殺完了，又響起卡拉OK的聲音，看來是睡不成了:(。
接到cc的短信，他已經搭車到了小金，准備坐明天早上的班車來丹巴，好啊，我走他來，旅店緊張的話可以接我的班來住古碉形的單間，呵呵。
覺也睡不成只好去網吧查查email。縣城中心只有兩家網吧，一家關張了、一家滿員。全是打游戲的孩子，等了一會兒無望，只好出去亂逛。給國慶沒出游的朋友買了點小禮物，又買了個大石榴（後來在去九寨溝的路上吃的，丹巴的石榴好甜！！）。7:30回到旅店，生意火爆、再度客滿。跟老六說句話的工夫又來了兩車成都過來的自駕車驢友，被老六趕到旁邊的店裡去了。
將近9點接到cc的短信，說終於找到別人家裡可以留宿一晚，收費30元。他找了好久了，但凡便宜點的旅店都住滿了。連小金都住滿了！這就是“非典”之後的第一個長假！瘋了，真是瘋了。
（待續）
注：所附圖片為甲居村的嘉絨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