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作者: Kemila

導讀******我一直把他叫做豬,盡管他偶爾也稱我為豬。 和同一論壇的網友聊天時說起他,我言必稱豬,那個網友是北方人,似乎不習慣我這樣稱呼人尤其是我們共同認識的人,說,“別這樣,他人很nice的。” “那他是一只很nice的豬。” ****** 陽光如傾瀉般灑在曼寧公園秋葉布滿的大地上,早上起來,窗外已是一片明媚天光。 閃電湖卻是一個安靜如處子般的綠色湖泊。我們走 ...

******我一直把他叫做豬,盡管他偶爾也稱我為豬。

和同一論壇的網友聊天時說起他,我言必稱豬,那個網友是北方人,似乎不習慣我這樣稱呼人尤其是我們共同認識的人,說,“別這樣,他人很nice的。”

“那他是一只很nice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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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如傾瀉般灑在曼寧公園秋葉布滿的大地上,早上起來,窗外已是一片明媚天光。

閃電湖卻是一個安靜如處子般的綠色湖泊。我們走在湖邊森林裡鋪了厚厚松針濕潤的小徑上,豬頓有所悟地說,“這個湖是因為形狀似一道閃電所以叫做閃電湖。原來我還以為是閃電劃出來的湖呢。看看這個地圖你就明白了。”

“豬。哪有閃電可以劃出一面湖的?”

湖果如一道閃電的形狀般狹長而曲折。寬處或碧波蕩漾或平滑如鏡,或澄明清澈或濃釅如彩;窄處似可涉水而過。我們在駕車登頂看大草原的計劃因大概是准備冬天滑雪場的原因路徑被關閉而落空後,在打算去簡單易行的Canyon Trail 因兩只豬沒有找到而放棄後,最後決定走的小徑是繞湖一周,有近十公裡的距離介紹冊上說。沒有去過的地方都是好地方,這只豬原來有和我不謀而合的旅行態度。

而實際上,這個國家已經大統一到令我在不同地方買當地明信片寄給自己的習慣因了一個穿省過市如出一撤的“Canada Post”郵戳而沒有了意義,無文化沉積的土地使西部低陸平原森林湖泊的原始生態環境處處只讓人想起四個字:壯闊自然。我們願意去走這一段或那一段路,便只是為天空為陽光為新鮮空氣為行走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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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被豬開了漫長的時間我們是不是就為最後繞湖去走一圈?

車一開出列治文我們立刻就迷路。從99號公路轉去1號高速公路的途中錯過了10號公路的入口。我是相信開車的司機都有看路牌的習慣,豬卻說他開車從來需要借旁人幫他指路,因他是無所謂假定的目的地。車在高速公路上不能反悔地急駛,我們擔心再往前去就到美國邊境。見到一個出口立即轉了出來。

這樣我們便到了白石鎮。

我跟豬說白石鎮很有名氣的,那塊海邊的大石頭真的是潔白的我聽人說,我想讓好友Nancy帶我來她老是沒有時間要不就是我沒有時間,我想來了好久了都未果那今天就讓我們將錯就錯一回。

在加油站問路的時候那個女人把路指了又指,到最後我把她的話復述了兩遍她才放心確定我應該是可以找到那塊白石頭了。她轉身走的時候意猶未盡眉飛色舞,加油伐的蓋子沒關就差點要開車離開。我不由得又對豬感嘆一番我們加拿大迷人的小鎮風情和助人為樂的淳樸民風。

那塊海邊的大石頭在清草地上白得耀眼。豬說那麼白的石頭不可信。

我說那是隕石難道不可以那麼白?

豬說隕石怎麼可能就掉在海邊的陸地上,況且是這麼美的地方。

我說它是隕石愛掉哪是哪不偏不倚就掉在了海邊的地上你吹?

豬說這個鎮這麼漂亮又有一塊白石來裝點簡直就不真實。

我說不可以先有石頭再借以發展的這個漂亮的鎮嗎?

豬說哦。

現在想來我肯定是在編故事。習慣讓我投其所好地給予一個解釋當別人需要解釋的時候,只是編出來的故事往往先就讓自己相信了。不過我常常忘記自己講過什麼話。豬是個好孩子,他一直記得我在網上講過的很多話,常常拿來提醒我。許多東西我不記得我講過可聽起來又像是出自我的口,我便相信他的確是個用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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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依然無法想像這個用心的人三年前我們從廣州一起去湖南南部旅行過三天而對我竟毫無清晰印像。那時他們一大群人,我只單獨一人,但我是發起人和組織者盡管當時我沒有顯出我外向的一面。他在一群且歌且舞且鬧且醉的人裡像是主管財務的和我打交道但他卻不怎麼和我說話盡管他也不怎麼和其他人說很多話。

後來又見過兩次一群人裡最活躍的那個女子。她好像提到過這只豬被販賣到美國去了。

“去美國”聽起來似乎是一個結論在那時看來。現在明白其實它只是一個開始。

豬在另一個論壇又認識了後來來到北美的這個illa盡管他對以前旅游的那個illa沒有印像。“那個時候害羞。”周末從三番市趕到溫哥華來見這個illa的豬說。

“到美國後人改變了很多。許多東西經過重新認識。人也自然變得開朗通達了……”他說。

如果挫折苦悶孤寂都可以叫做苦頭的話,我相信這孩子吃過不少苦頭。當語言、生存、認同這些從來沒想過的事情一下子都變成了問題,人會重新去審視自己。在廣州的生活也是如魚得水的他懷念地說,可是一些原因一定需要他拋棄得到的東西來到美洲大陸從頭開始。人生不就是各種各樣的體驗嗎管它是不是自己選擇的,我握握他的手表示明白。至少我們還有北美的山水可以逃。實際上我可能比他更明白。當年從家鄉到廣州已經面臨過這些問題。我想三年前我們就算對話也無從這般惺惺相惜,廣州是他的故鄉我的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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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鎮的一切風情都擁在那條沿海的公路上。深秋的加西海岸陽光明媚冷風拂面。我們沿著鐵軌走那條長長的海灘去看白石頭。

我被大石旁青草地上洌洌風中學生排練的宗教舞蹈吸引……豬說他先去取車。

丟失,走散,迷路,to be lost……當我在那條沿海公路上來來去去看不到豬卻時刻希望被他看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它會發生。不是他走散了我,就是我走丟了我自己,一直都是的。我在玩味著可以表達我狀態的字眼,可我要怎樣才能避免這被走丟的命運?

曾經一個人對我說過他要在我手上綁一條長長的繩子,到某一段距離後大家就會由於繩子的輕拉而被提醒,而順著繩子就可以回到彼此走散的地方……後來他再沒出現,我就想那麼不容易地找一條繩子來綁其實也是很容易被任何一方剪斷的。一度我在追尋一個理由,後來一直的無理由雖也不再讓我困擾但每一次被走丟的時候卻會讓我想起那一段繩子的往事。

晚霞已開始在太平洋海面上盈盈浮動而我們卻還沒有找到上1號公路的入口,也就是說我們還沒有出發,現在,我和豬又在同一條街上相互找著,(我只是希望他也在找我,盡管他是豬。)我的背囊在他開的車裡,我身上除了相機和香口膠沒有任何東西……他一定會找到我的吧我不管了。

我想我就去那棧橋上看已漸絢麗的日落。

豬站在通往棧橋的路邊停車場叫我的名字。

他竟然說他只是想著在這裡停下車看海上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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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號公路轉3號公路經Hope市轉進曼寧公園都因我的打醒精神而得以順利。這個執著的豬卻也因說一不二讓我屈服。他不看路標就是不看路標,反正路在車輪下,他說“走到哪是哪”時散漫的眼神迷離的表情讓我不由得抓緊了自己手中的地圖。

進入了公園範圍,可3號路還是3號路,不明白為何路燈都沒了。

1號路上的繁華車流轉眼成雲煙。車窗外是滿天寒光閃閃的星星,山巒在黑

暗中無聲地壓迫下來,路旁的密林靜默著,寒氣逼人。我們除了手中一個數字表示的地址外其他了無認識。數字地址是毫無意義在這黑暗的森林,於是我們只是找長路上偶爾發出燈光的地方……能走到哪是哪也是不錯,怕只怕走到哪也不是的地方。

然後我開始告訴豬我有一次在緬甸巴干古城的經歷。

天黑了,我騎自行車,從鄉裡回到我住的古城裡。古城是空城,村民全被政府強制遷到南部一個叫做新巴干的人造聚居地,政府一切的目的都是發展旅游業,也是十幾年前才開始的事。這個軍政府,突然想通了也要創點外彙,不顧村民的感受。所以舊城裡除了無盡的散落郊野的古塔廢墟和荒蕪外,也還有給游客住的地方。

那條路上沒有任何路燈。黑暗壓迫得人難以喘息。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晚在那樣的路上?

我是去鄉裡吃晚飯,你知道在住的旅館吃每一餐是很無聊的舉動。然後看地圖發現還有一條路可以回去,盡管稍微遠一點,但不必走回頭路。

後來才明白那不是鄉間公路,是城外公路,也通機場的。晚上大概是沒有車流吧,路燈都不開——不開路燈現在看來也不奇怪,你看在這個發達國家的3號公路上也是不開路燈的呢。

天太黑我非常緊張,盡管我有手電筒,但那照著走路還好,照著騎車看什麼都來不及。路上除了風聲,相當安靜,可風聲也讓我害怕;然後我還怕劫匪,怕色狼,怕路上的石頭和坎坷……

也只是過了一會兒吧,你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就不怕了。什麼問題都沒解決但我就是不怕了。好像我就是知道我不會遇上石頭和坎坷,今晚也不會有壞人出現……我無法解釋原因,可能我開始了關注和感覺路兩邊黑暗中靜默的一個個古塔——那樣的肅穆和冷峻,我可能被鎮住了;可能,真有上帝的存在……巴干!

豬握住方向盤的手是不是輕輕抖了一下?我們的車開始繞山路轉無盡的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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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湖那個大轉彎處有一塊空曠的地方可以看湖,也可以看到對岸整整齊齊的密林和山巒以及密林和山巒的倒影,往另一邊看遠處是經年的雪山以及雪山的倒影。有圓木可以坐下,這是一處曬太陽和發呆的好地方。

……靜。鳥鳴是唯一的聲音。我的腳步不由得放得很輕再輕,可以聽到大自然的每一絲呼吸與低語如果你去聽。豬只是獨自往前走去。

樹上還有金秋沉沉的黃葉,點點新雪已經開始積在路邊森林的地上。一切的色彩仿佛透明。輕輕的薄霧自地面開始繚繞。

湖在我們未曾料到的地方又套住一個小湖。我們的路在以為接近尾聲的時候又需要兜一個遙遙無期的彎。那個剛開始出現的彩虹小橋本來可以縮短我們行走的路徑,只是我們都沒有選擇。那個時候,以為自己一直可以這樣走下去的。

那個秋天,曼寧公園閃電湖邊和秋葉同飄零共游弋的,是兩個迷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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