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州 的 陸 巷

作者: 沙漠裡的西瓜

導讀蘇 州 的 陸 巷 曾經很不喜歡古舊的東西,覺得很陳腐,很醬缸,有一種歲月留下的壓抑,看見有年代的東西總躲的很遠,覺得陰氣十足。後來,也就是後來不知哪一天,一切變了,開始懷舊起來,莫名的喜歡起有歷史感的東西,曾經的陰氣變成了親切的人氣,甚至能感到先人們在通過手指的觸摸與我一起呼吸和微笑,也就從那一天,到大城市會專門找小巷走,不吃大飯 ...

蘇 州 的 陸 巷

曾經很不喜歡古舊的東西,覺得很陳腐,很醬缸,有一種歲月留下的壓抑,看見有年代的東西總躲的很遠,覺得陰氣十足。後來,也就是後來不知哪一天,一切變了,開始懷舊起來,莫名的喜歡起有歷史感的東西,曾經的陰氣變成了親切的人氣,甚至能感到先人們在通過手指的觸摸與我一起呼吸和微笑,也就從那一天,到大城市會專門找小巷走,不吃大飯店專門找土菜館,在半坡會激動的喘不上氣,看見舊房子被拆感到痛心疾首,有機會會撿半塊破磚回家,到家後一遍遍撫摩,一次次激動,目光深邃的能穿透時光,笑容也變的玄妙起來。再後來,“半仙”的稱號就落在了頭上,仿佛開了天眼,與風水之類通了靈氣,以至於同事搬家結婚生兒生女什麼的都要通過我的首肯才放心。

從一個憤青轉變成一個願與歷史共呼吸的人,自己覺得很了不起,誰知道書上說,目前我這種行為也只是一種媚俗而已,想來用通俗的話說就是由於過於洋氣導致土氣。這種不負責任的斷言一度讓自己很沮喪,但是已經改不了了,還是愛走小巷,愛看破屋,愛撿半塊殘磚當寶貝。

是一次偶然的機會知道的蘇州陸巷,報紙上說在蘇州東山一帶,除了曾經被作為《紅粉》的拍攝基地,人們對它知之甚少。關鍵是文章說它一些地方快被拆了,這個“拆”字讓我覺得時不我待而因而更加刻骨銘心。基於此種媚俗心態,蘇州的陸巷被記到了記事本上,像一個遙遠的召喚,一樁未了的心事,牽掛著我。

八月份的幾個大禮拜天氣都非常好,沒有往年的悶熱,從蘇州車站轉乘到東山的大公交車也很順利。問了許多蘇州人知不知道陸巷他們都莫名其妙,看著我一身旅行者的打扮,他們一致認為我說錯了地方,應該是到大名鼎鼎的蘇州三鎮之一的LU直才對啊!這種誤會讓我心裡很塌實,臉上不由得洋溢起一絲另類的得意。

大公交車很擠,一路苟延殘喘,好像從沒有發動就開始停止,就像一句憤青寫的詩:沒有活過就已經死去。沒有座位只好席地坐在台階上的我仰頭看著人縫中閃進的蘇州建築的黑瓦房頂,和自己小時候天天畫的房子竟然是如此相似,終於找到了熱愛蘇州的原因。

除了看見屋頂,就是看各色人等的腳脖子了,有粗有細,有白有黑,有腳如其人的,有金玉其臉敗絮其腳的,有金玉其腳敗絮其鞋的·····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兩元車費,閱腳無數,對蘇州人腳有了大概的認識。

到了東山,衝出被各種車輛司機拉去參觀名勝的重圍,上了一輛中巴車。相對舒適的座位,更加古樸的水鄉風景讓旅途變的愜意無比。窗外閃過的小鎮,大多保存完好,黑瓦白牆的建築,很適合刷寫各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標語。記得以前的農村牆上都是寫的“計劃生育好”,“電力是商品,用電要交錢”,“女兒也是傳代人,”“人死債不爛,父債子來還——某農村信用社宣”,“二女戶不要逃,全國都在搞”,“要想富,少生孩子多養豬”····每個歷史時期的農村工作重點一目了然,而現在的牆上則是“紅桃K,生血快”“某某彩電,譽滿全球”標志著我們的國家在改革開放的歷史時期順利地走上了市場經濟發展的正軌。

車的前排坐著兩個蘇州女孩,用我聽不太懂的吳儂軟語聊天,不時竊竊淺笑。越是聽不清越想聽清別人在偷偷聊什麼的壞毛病又犯了,不由的把脖子伸的老長,幾乎夾在她倆的腦袋中間了,還是聽不懂她們說什麼,但是看見了她們手中的零食——蓮蓬。

太湖的蓮蓬有著名副其實的美味。再大的蓮蓬,籽都是嫩的,連蓮心都是甜的,入口清香無比,看我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們手中的美味,她們也沒有謙讓一下的意思,只是嘻嘻的笑。於是覺得蘇州女孩手拿蓮花更符合我的審美品味。

又是大半個小時的路程,終點站陸巷終於到了。

司機知道我的目的地是陸巷,很是驚奇,他說他的車十分鐘發車返回,可以等我,他說我十分鐘就可以把陸巷跑個遍了,一條破街而已。這裡已是太湖的西岸,遠遠的湖中小島可能是度假勝地,陸巷作為一個碼頭,幾乎沒有人會刻意停留,而我為自己的刻意感到滿意。

據說陸巷是明清時期的建築,目前是縣級文物保護單位。說它是個鎮確實很勉強,因為太小。巷子很窄,路是人字形的磚鋪成的,兩邊的牆頭長滿野草,橘子樹已經掛果,有號稱“吊死鬼”的蟲子從某種樹上垂下,而我不見它已有很多年,一條可能是從魯迅筆下的未莊跑出來的狗突然出現,讓我整個吃了一嚇。井口被井繩磨出深深的痕跡,木頭窗沿下挑著一件式樣簡單的衣服,有人家的牆上能看見“毛主席萬歲”幾個字,中午的陸巷很安靜。

順著這樣的巷子一路走下去,越過一處破敗的牆頭,我看見了《紅粉》的拍攝基地。

踹開用兩張破課桌堵著的牆頭豁口,翻進院裡。這是一處仿佛是舊地主的後花園,有假山,有小路,有亭子,有回廊,有花草,但是破敗,破敗,破敗的讓人心疼。拆下來的雕花門窗堆在一角,亭子的頂已經岌岌可危,曾經是白色的高大的山牆上有爬山虎的遺體,整整一大面牆啊,仿佛被大火燒過,全是黑色,小路斷斷續續。只有不知名的植物生長出艷麗的顏色,反而襯托出整個花園的凄涼。

靜寂的陸巷裡,這是一個更加靜寂的花園,野草在默默的生長,蔓延過古舊的建築,有死有生,相得益彰。眼睛像裝足了膠卷的照相機,恨不得把所有的細節都吃進記憶裡,而手摸過沾滿灰塵的石凳,觸摸的感覺一樣心潮澎湃。

只有窗欞是很完整的,用手一摸,沒有石頭本身的清涼,仔細一看,原來是假的,可能為了當時的劇情需要,用泡沫塑料塗上青色的顏料,可那種不協調的完整已經穿了幫。為自己的火眼金睛得意了一番,又多了些失落,仿佛看見一幅古代仕女圖被後人自作主張添了一些胭脂色的敗筆。

蘇童是南京的作家,他的故事情節帶有明顯的江南古鎮色彩。而《紅粉》講述的是解放時期的兩個青樓女子秋儀、小萼與落魄少爺老浦之間的感情故事,情節非常壓抑和落寞。

《紅粉》的劇務當年是怎樣選擇了陸巷作為拍攝基地?想像不出王志文和王姬在這裡演的是哪出對手戲,導演安排的劇中人物老浦,秋怡,小萼在這會有什麼故事?當時的他們一大幫人馬在這麼個小鎮裡是否曾經鬧的雞犬不寧? 如今的陸巷恢復了曾經的寧靜,雖然依稀還能看見三合板搭的假山牆立於民居之間,但拎水的老奶奶臉上安詳的表情,是出家後的秋儀所無法模仿的,人們都在劇情之外安靜的過日子,也許有過輝煌,但終歸平靜。

假的布景和真實的古鎮都在慢慢被歲月侵蝕,有快有慢而已。穿梭在真與假,古與今的陸巷,我無法進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更加的矯情而浮想翩翩,有了故事的先入為主,失去了一些看風景的單純。

坐在牆頭上摸著長出了仙人掌的石頭,想著來時的六小時長途,一個半小時公交,半小時中巴的路程,又要匆匆離去,陸巷的古舊和真實非常滿足自己 這段時間的媚俗心理。抱著一塊破磚,和牆外跟了一路的趙家的狗對視片刻,我的笑容比來時更加玄妙,目光更加深邃。

有人說愛懷舊是一種衰老的表示,但沒辦法,誰都會無可救藥地衰老下去。在這樣一個夏末秋初的季節,面對一堆曾經的欣欣向榮如今的蕭條,撫古惜今,悲天憫人,讓自己沉浸在唧唧歪歪的酸水泛濫中,也算是一種旅游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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