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現在是只有我一個人的竹海。只有一個人的竹筏行在海中海。
宜賓的蜀南竹海一直像一個綠色的夢停在我的世界。這是萬裡竹海中一片寬闊的綠色水面,我租的一只竹筏向著海的中部劃著。這個時候不是旅游旺季,幾乎沒有人來,加上前兩天下大雨,長寧到竹海鎮的路被水衝毀了,所以這兩天旅行社都不組團了,我租了輛摩托車從長寧沿著淯江向南疾行了半個多小時才來到這個世外桃源。
水面開始變窄了,我劃進了一個“海灣”。陽光被岸邊的竹林擋住了,水碧綠,但很清,映著綠色的竹影,在誘惑著我。我跳到了水中,跳進了我的夢。
這個綠色的世界真的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我,還是只有鳥鳴和蟲聲。有些竹葉沉在水中,讓水有一種好聞的清香,有點像早上剛剪過的草地時聞到的那種。這種清香讓我想起在五天前在眉山三蘇祠喝茶的情景來了。那座茶樓叫“景蘇樓”,很少有人知道在三蘇祠裡竟有這樣一座二層的徽派小樓,帶鏤空花窗的連廊圍著它和有著和璽彩畫藻井的門樓一起組成庭院,樓前還有一片水面,種著粉紅色的荷花,還養著傻乎乎的鴨子。一座青石板小橋漂浮在水上,靜靜的池水來自竹林後的一條小溪。所有這一切都被密密的竹林包裹著,在竹林外只能看到小樓的歇山頂。記得剛上茶的時候下雨了,我便從小樓出來,坐到走廊上的竹椅上,聽雷聲和雨聲。聽著聽著,便想著日後有錢了,也要置一個這樣的院子。這裡的夏雨有點像春雨,不是特別大,不過也是一陣一陣的。下的時候,像是拍電影那樣,一片一片的澆著,不下的時候,空氣中也彌漫著濃濃的霧氣。院中白色的梔子花像是有些甜的味道,幾棵柚子樹結著碩大的綠色果實,墜得樹枝彎彎的。蘇東坡好像剛從小樓出來,向水中的鴨子瞟了幾眼,然後對我笑笑,我便從地主老財的美夢中醒來了。
記得昨天在竹海走了一天,因為走熱了,便在忘憂谷的瀑布下洗濯,記得那裡叫三疊泉。水真的是很大,也很涼爽,瀑布從天而降落在一塊紅色的大石頭上,石頭是蜀南常見的紅砂岩。我在石頭上面躺著,任憑被瀑布衝刷著,衝得好像什麼都忘了。忘憂谷裡真是不知愁滋味啊,大半天,還是只有我一個人,除了嘩嘩水聲,什麼都聽不到;仰天而望,空中有觀光的紅色纜車經過,卻沒有一輛上有人。還記得我在墨溪的五疊泉邊看到了一條紅色的游泳的魚,我很確信它是聊齋中的某個人物變的,因為我不知在哪兒的觀魚池或觀魚亭見過它,而它這樣有身份的魚是決不應在墨溪裡出現的。記得好像有半天時間我都獨步在一個人的墨溪,常常應邀欣賞每分鐘一屆的昆蟲音樂會,偶爾也友情客串魚兒們的“健美比賽”。我似乎十分樂於這樣獨步在一個人的墨溪,獨步在這樣的天籟之國。
好像從峨眉山的清音閣,也好像是從樂山的大佛那裡,突然有些熟悉的唱佛聲傳過來了。我差點嗆了一口水,仔細聽去,卻是從遠處傳來的淺淺的劃水聲。夕陽下,一只竹筏靜靜地駛來,我突然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