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過余杭區鸕鳥鎮的陡嶺,就有滿山遍野的竹林映入眼簾,它就像一塊巨大的綠色布簾,懸掛天際。當我們還來不及驚嘆它的美麗時,便一頭扎了進去,滿身都沾上了毛竹清新的味道。尤其面對那棵棵挺拔、秀麗的竹子,心情也如唐代詩人許晝《江南竹詩》中所說的“江南瀟灑地,本自與君宜”一樣,瀟灑了起來。山溝溝,這個人們傳說中的“天堂邊最美的村莊”,就在大片大片的竹林中隱隱約約顯露出她質樸的美,清秀的美。而這種美,如果沒有這大片的竹海所掩映,沒有這大片的竹海為背景,肯定會遜色不少。
山溝溝地處浙北,北與中國竹子之鄉安吉縣接壤,南與中國竹子之鄉臨安市相連,是余杭區的竹子主產區之一,擁有成片竹林2000多公頃。
關於浙北何以翠竹成林,有二個版本的傳說,可供參考。
一個版本是關於蘇東坡的。據傳北宋時蘇東坡他老先生在杭州做官那時,途經浙北,被這裡迷人的田園風光所陶醉,面對杆杆修篁,不禁詩興大發:“國泰平安,農家樂無窮;無山無林,不可居無竹。”當地百姓聞之,大受鼓舞,紛紛在屋前房後墾荒栽竹,逐漸形成了現在浩瀚無邊的竹海景觀。
另一個版本是關於康王趙構的。說是康王趙構在北宋被金兵所滅後,南逃路過這裡,又飢又累,無力逃亡,只得向住在竹林中的一家農戶乞食。那農戶的女主人拿出筍干給他們充飢,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精神備增。康王趙構大為感激。當聽說農婦和丈夫兒子都在山外從軍,抵抗金兵,自己則孤身一人靠上山砍竹、掘筍度日,尤為感動。在他登基坐上龍椅後,不忘當年竹筍救駕之恩,特給浙北地區下詔:莫忘種竹。從此,在浙北一帶形成了戶戶栽竹的習俗。
傳說歸傳說,這裡之所以多竹,其實是與竹子的生存環境相關的。由於毛竹是喜溫、喜濕性植物,而且對土壤的要求不高,而這裡恰好又有溫暖、潮濕的氣候環境,非常適合毛竹的生長。於是經過數千年的繁衍、發展,形成了這裡煙波浩瀚的竹海奇觀,讓人觀為嘆止。
竹類在植物種類中是特具觀賞價值的,尤其毛竹碩大、挺直,是竹類中的大哥。竹子自古被人們譽為“歲寒三友”之一。漫步林間,其不畏嚴寒的精神、節高謙恭的品格無時不在感動著我們。
魏晉時代,就有七位文人:阮籍、嵇康、山濤、向秀、阮鹹、王戎、劉玲,常常到竹林中聚會,把酒聊天,邀風弄月,吟詩作畫,後人稱之為“竹林七賢”。宋王安石有詞雲:“雲垂平野。掩映竹籬茅舍。闃寂幽居實瀟灑。是處綠嬌紅冶。丈夫運用堂堂。且莫五角六張。若有一卮芳酒,逍遙自在無妨。”自此之後,竹子在歷代文人雅士的眼中已經變成非物質的精神化的東西了。正如蘇東坡所說的:“庇者竹瓦,戴者竹笠,書者竹紙,載者竹舟,衣者竹皮,履者竹鞋,食者竹筍,焚者竹薪,真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耶。”和“無肉使人瘦,無竹使人俗。”文人雅士何以愛竹,是因為竹子正直耿介之德寄托了他們傲岸不羈的情感。白居易把竹子的美德概括為“本固”、“性直”、“心空”、“節貞”,他說:“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則思善不撥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用虛受者;竹節貞,貞以立志,君子見其節,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之為庭實焉。”它已成為了一種像征、一種寓意、一種追求、一種精神、一種寄托。
而在民間,在山溝溝,竹子是一種純粹的物質。那一望無際的竹海是當地人民賴以生存的資源,是取之不盡的綠色銀行。
在進入山溝溝的路上,我們可以看到一車車載滿毛竹的車子從路上駛過,運到山外,到山外的竹制品廠裡加工成竹椅、竹簾、竹席、竹膠板。
辦公室的小高說:“毛竹渾身都是寶。”
小高是土生土長的山溝溝人。他對毛竹的生長、用途甚為熟知。他說,毛竹從竹筍到放葉成竹要五十天左右。竹林裡的毛竹又分“一度青皮,二度蘆花,三度白皮,四度嫩白,五度中白,六度老白”,一度即為二年。一般的話,三度白皮竹即可砍伐出售。新竹長成後到秋季,又要做毛料。毛料就是將新竹的梢頭鉤下來,通過削枝、烘干、去葉等多道工序後的毛竹半成品材料,運到北方山東等地做大掃帚。而作為下腳料的竹葉可以去做肥料,也可以鋪在竹地上保溫哺春筍。靠山吃山,毛竹是當地老百姓的重要經濟來源。
我們到山溝溝剛剛好是秋季,山民們正在山腳路邊的空地上做毛料,看見他們從山上一捆一捆將竹梢拖下來,他們背負著寬寬撒開的毛竹梢,就像一只張開羽毛的七彩錦雞,飛快地在林間穿行。雖是深秋,他們衣著單薄,但個個汗流浹背,面帶憨笑,一付很滿意的樣子,他們知道這是這片竹海給予的財富。雖然苦了一點、累一點,每到年前都是一項不少的收入,可以給子女買新衣、過新年,可以供子女到山下的學校上學。
在山溝溝的茅塘玉流飛瀑邊上,我們發現有許多蛇頭狀的人造石頭,橫七豎八地遺棄在那裡。這些人造的石子,當地人稱“碓頭”。我不知道它們的用途。導游說這是用來打紙漿的碓頭。早在五百年前的明代,這裡就開始利用毛竹生產紙張。原來在這個玉流飛瀑的兩側建有許多水碓房,利用自然的水力來打紙漿造紙。不過到現在早已經廢棄了,但依稀只有可以看到“水碓房”的遺址和這些水碓頭了。據說在明代萬歷年間,這裡因干旱,水路不暢,毛竹幾年都運不出來,在這裡靠山吃山的山民就從此斷了生路,紛紛四處逃荒要飯。這時,來了位姓徐的年輕人,看到這裡的人們守著滿山的財寶卻受窮受苦,他就把自己學會的造紙技術傳授了當地人,指導他們建了許多水碓房,進行打漿造紙,從此解決了毛竹的出路問題。這裡的人民,為了感謝他的恩情,在他過世後,建了一座太公廟,每年農歷七月初七就會舉行隆重的廟會。我想他就是當地人民利用這片竹海進行工業生產的始祖了。雖然現在只有這些僅存的被遺棄的水碓頭,而恰恰是它們永遠不會忘記那位熱情助民的徐太公,是紀念徐太公的最好的旁證。
走進山溝溝,當我們漫步在精神和物質、歷史和未來的竹海中,面對那些在竹林中砍伐毛竹、背拖毛竹、竹梢的艱難生活的山民,對這片數千年來養育了一代代山溝溝人民的竹海,感恩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