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號,我必須起程了,我的好友人民已在四姑娘山等了3天。這趟長坪溝-畢棚溝穿越,從想去到計劃再到現在,統共也就10來天,卻因為我工作老脫不開身,耽誤了一半的時間。
中午12點半成都茶店子車站有當天最後一趟去小金的班車。10點半居然還在德陽,一急之下,告訴朋友他得先送我去茶店子,再去機場接他老婆。還好,班車出發前有時間吃了點午飯。
鄰座是小金電業局的藏胞。此行從和他擺談算正式開始了。我好喝水,手捏一瓶礦泉水。他好喝酒,提了瓶沱牌,以煙下酒。一路以我問他答居多,談到藏胞的三個分支,他很得意他是嘉絨藏族,自稱是三支中最有文化、最文明的,聽得出,他很樂意被漢化。但他也討厭漢人,以前在石材廠當副手時,被一個成都人利用,白白送了二十來萬的石材去作檢驗。一路不順,紫坪埔堵車半小時,修水箱兩次。加之與8月份相比,少了很多秀色相伴,又沒了美女作陪,讓我美美睡了兩覺。因為動力不足,翻巴朗山時真想下去走。可能是司機趕時間,下山開的飛快。反正是晚上,看不見路邊的懸崖,我也沒太擔心。8點過到日隆,下車趕緊在厚外套裡穿了毛衣,卻因為不方便加秋褲,凍得雙腿打顫。日隆不大,向導盧三哥又算是名人,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他家,才知道人民給我打了很多電話,可那是山區,沒辦法。
這三天人民被折磨的夠嗆。沒我的准確出發時間(我原說可能星期四才能來,他又只有小靈通),他擔心我來了找不到人,沒去雙橋溝和海子溝,只好天天在鎮周圍轉悠。也好,先勞他心智,免得進溝了牛性大發,甩我太遠。相互問候幾句,三嫂端來飯菜,兩葷兩素一湯,終於可以溫溫我的胃腸。飯間才知道盧三哥陪電視台的進山了,明天回不來,由他的么弟老七當我們的向導。一會兒,老七趕來,聊了幾句,約好明早5點半出發,就匆匆分頭准備。
第二天5點我就醒了,我是個有事就很警醒的人,慘。人民很快也起來。擔心走路熱,我們沒穿多厚,去廚房的路上就凍的發抖了。三嫂給我們每人作了三個荷包蛋,熱了幾個饅頭,囑咐到了理縣一定要來電話報平安。天天和游客打交道,卻依然保持自己的純樸本質,難得啊,祝她一生平安。5點40,盧老七牽著馬來了,告訴我們他睡過頭,飯都沒吃,又說沒有那麼早吃飯的習慣。那就出發吧。很快的把我們的兩個大包和他的一個口袋捆在馬背上。和三嫂道別。
從三嫂家到長坪溝口要回走1公裡公路。走的太早,路上即是鎮上沒一個人,路邊的一灘水結了層薄冰,我們越發覺得冷。因為要逃票,老七帶我們順著河左岸的山邊走小道,又不好用手電,一路磕磕碰碰。過了一家新修的賓館,路稍好些。有機會可以抬頭看看星空,有個成語叫“烏雲密布”,把它改成“繁星密布”非常合適,北鬥七星的鬥柄直指長坪溝尾。可惜我和人民都對星空不熟,只認出北鬥七星和天琴座。正說著話,我們同時說了句:“流星”!一顆流星劃著白光滑向遠方的地平線。才議論沒幾句,居然又看見一顆。老七說只要天氣好,每天晚上都能看見。可惜沒和女朋友一起來,要不怎麼也要拉她的手許個願,假裝盤浪漫。兩個男人同行,就只好說點帶霉味的話:“媽喲,跑這麼遠來要是被流星打倒才真叫霉登了”。沒背包,又冷,走的就較快,沒到6.30已過了喇嘛廟。老七建議接下來的路走馬道,因為棧道有霜或冰,安全第一。本來從喇嘛廟到枯樹灘風景挺好,因為8月才來過,沒有多少興趣慢慢欣賞,照了幾張就趕路了。
過了枯樹灘,雨季穿登山靴都要污泥漫頂的馬道被凍的很結實,走起來舒服很多。原本指望來的早,能見到幾個野生動物,但很失望。最野的是老鼠,路邊的灌木叢裡偶爾會竄出一兩只;次野的是犛牛,從枯樹灘到溝底,犛牛不絕於眼,瞪著二筒,站在路中間,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實際上犛牛很膽小,人在離它三、五米遠時一揮手,它會很配合的跑向一邊。溝內的犛牛、馬基本是敞放,但據說它們的主人十天半月見它們一次時,能准確從眾多對像中認出它們。老七一路上話較多,說到他的哥哥姐姐,他耍朋友,打架鬥毆,宰游客。不是很感興趣,沒記住多少。8點過到甘海子,守攤子的藏族小伙還沒起來。老七覺得要吃早飯,在門外一陣猛叫,很管用。進了木板房,圍著火爐等生火。藏族小伙很麻利,幾分鐘就OK。其實我們早就不冷,連毛衣都脫了,只是想享受會兒。老七泡了包方便面,向他的朋友――藏族小伙要了塊風干的犛牛肉,說到晚上煮土豆吃。門外傳來說話聲,進來四個人。看來是和我們一樣的逃票組合。只是向導進門就喊“老吳,你要早些”,弄的我們很納悶。他見沒人應,又叫了聲“老吳”。人民很不解的對我說:“我不認識他啊。”他們也圍向火爐,這才看清,那人是人民在三天前下車時問路認識的。寒暄幾句後,老七在外間和剛到的另一個向導說話聲重起來,火爐旁的藏族小伙順手拿了把菜刀,問老七要不要,人民趕緊攔住。勸了幾句,我們決定出發。甘海子向前是兩河口,紅石陣,這個季節去都只是些地名,沒有實際意義。
木騾子不遠了,近10點,我暗自高興。因為上次陪幾個MM,一天內走了13小時,也只走到木騾子。這次連翻木柵欄也免了,門大開,原有2、30釐米厚的污泥凍硬了,可以直接下腳。又走10分鐘,到了牛羊的天堂――也是騾子的天堂:一個寬廣的大草甸被一條鏈帶似的聖潔河流纏繞,遠處水平線處是一排排的高大樹木,再遠處是叫做雙駝峰的雪山,很形像,駝部、鞍部全是白雪,左右兩邊則是高大的山峰,植被海拔分布特典型,3800米有高大的松樹,向上,樹木漸矮,然後是稀疏的灌木,再上是一些草甸,裸露的岩石,積雪。而我們的右方則是完全掀開面紗的么姑娘,那麼氣勢恢弘而又冰清玉琢,真不是凡間所謂的姑娘可比擬。可惜太陽早升起來了,否則不知又該是何種風光。這兒有一間看犛牛人住的小木屋,盧三哥在。初見他,就有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很醇厚樸實,戴一頂西部牛仔的氈帽,穿專業的登山鞋。他的兩個徒弟也是他的妹夫――和他在一起,電視台的在遠處忙乎著。得知我倆都是第一次在這種高度、這個季節走這麼遠,他問了問我們的裝備情況,然後提議他的大徒弟帶我們翻山,因為大徒弟經驗豐富些。接下來換馬,重捆背包,謝過老七,和大家道別。大徒弟姓張,也是個藏胞,年齡應該和盧三哥差不多,我們管他叫老張,估計他是跟盧三哥學如何作生意,而不是學登山。因為一直是空手前行,到現在也不覺的累,就這樣,在天堂裡游走,忘乎所以,“亂花漸愈迷人眼”雖然形容的是另一種風景,卻也符合我當時的心情。一路話語不多,一則該說的都說了,再則現在是需要全心感受,不容打岔。祈求的是盡量多的把風景留在眼裡,盡量多的洗滌自己的心和肺。
中午1點,已經離溝底較近。我們決定吃些干糧,順便休息片刻。老張說接下來可以邊耍邊走,晚上在溝底、明早要垂直攀登的地方住。於是我們有了分歧,我主張到盡可能高的地方住,以縮短行程;人民無所謂;老張要我們今天休息好,明天一鼓作氣下到畢棚溝。繼續商量,人民覺得體力尚好,先上山,累了再找地方搭帳篷;我們主動向老張提出,如果真的節約了行程,仍按約定的天數計費。離溝底很近了,長坪溝底是完全封閉的,一堵雪山呈“n”性和溝左右的雪山連為一體。“n”雪山的肚子很大,緩緩地傾向溝內,最終和溝底融合在一起。老張說“n”的左前翻山過去是雙橋溝,右前翻過去是畢棚溝的溝底。我們將從“n”的右邊那豎中間翻,翻過去不是畢棚溝底。來到該努力的地方。老張解下背包,松了韁繩,藏好馬鞍和部分食品,人民和我則打量要走的路:一條很明顯的山路,估計有6、70度,呈“之”盤旋而上,“之”的盡頭,有幾匹犛牛,但顯得很小,我不能估計直線距離。老張告訴我們,目前海拔4000,宿營地在4400-4500。除了坐車,我沒走到這個高度,人民國慶上了黑卡,體力上沒如何問題,毫無疑問,我是三人中最弱的。資料上說,穿越者中不成功的,很多是在這兒望山興嘆、打道回府的。正在鬥爭自己,發覺老張和人民已在背包了,我趕緊跟上。老張帶路,人民居中,我殿後,在老張的叮囑聲“小心石頭打到人”中又上路了。
負重在高海拔登山真是個苦差事。背個30來斤,就好像有人在按住你的肩,讓你的上半身和大腿較勁。剛定的計劃是在走到犛牛處前,只休息3次,可沒走到一半,指標就用光了。老張果然紅細胞數多些,一副悠閑的樣子,邊走邊等我們,還可以坐下抽只煙,估計吸煙真能鍛煉肺活量。人民狀態亦好,他本身膚色黑,若不是背了個顏色鮮的登山包,旁人會認為是我不中用,要兩個向導幫忙。好不容易上到犛牛處,這兒的犛牛更“懂事”,早早讓開了。登山真是個高耗熱的工種,我已經是只穿內衣。但不能停,雖然有太陽射著皮膚,可寒風更勁,能瞬間把你才產的熱搜刮殆盡。回頭看看對面的山,確定我們基本已上到雪線。穿上外套,短暫休息,老張已在很高處了,人民也高我很多,沒辦法,兩個“騾子”,不能比。再往上走,我休息的次數明顯增多,每走一層樓高,都必須停下喘幾口粗氣。那是真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追上他們,但現實是我連氣都喘不上,感覺肺是鼓滿了,可是不帶來任何變化;腿不是很累,但確實邁不開;最痛苦的是連休息都累,一坐一起,相當於爬了半層樓,害的我自創了很不雅的休息方式,兩手向前趴在地上,雙腿半跪,重心移到手上,這樣起身方便,且起身後不用改變方向。每當我學“騾子”趴時,我就問自己在干嗎,你想累,想健身,在德陽可以打羽毛球、踢足球、甚至可以狂奔,有必要跑幾百公裡來這兒學騾子嗎。就這樣,在那個動作練習的比騾子做的還像後,我看見了埡口,那個傳說中的埡口,又看見了它下面的一條台面邊緣,肯定是今天的終點站!遠遠望見老張在放背包,人民在回望我,我大吼聲“到沒?”。估計是太遠,要不我確實沒大出聲,人民沒反應。還好,我走到了。
扔下背包,喝了幾口水,立馬開始搭帳篷,因為我們的內衣都濕了,又實在太冷,要在帳篷裡才敢換。待到收拾停當,人也不覺得累了,看看時間才4點。人民拿出相機,對著周圍一陣猛拍。在這兒,真有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在木騾子望見么姑娘山,我會自我解嘲的說:不要談征服,人在大自然面前永遠是渺小的,要善待自然。但現在,我不能不套用一句廣告詞“心有多野,路就有多遠”。這些感慨,當然是現在發的事後感。當時的情況好像是我們都無語,唯一的聲音是平台左邊百來米遠處從山頂落下的滾石發出的。而我,像是從水泥森林第一次走到曠野城市、沒見過世面,只有發呆。老張的帳篷兼作生活帳篷,晚飯依次是糖茶水、方便面、紅腸、少量白酒、餅干、牛奶。感謝三嫂提供氣罐,讓我們有了熱的食品。原本打算燒篝火,但現在如果真能燒燃也是犯罪,很少的灌木,估計燒了一二十年也難恢復。飯畢,沒有任何娛樂,老張也想早點睡。我和人民進了帳篷,原打算找點耍的,可除了個MP3沒任何東西。只好都縮進睡袋,這可是我記憶中最早一次,才7點過一點點啊。外面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我們間或拉開帳篷,看看天是否黑透。
夜裡不知是幾點,人民發出“嘩嘩”的拉塑料袋的聲音,我也不知自己睡著過沒,問他干嗎。答復讓我好羨慕“好餓,找點餅干”。結果明明進帳篷前拿了兩袋餅干,現在怎麼也找不著了,只好喊老張扔過來。怕夜裡冷醒,我也塞了幾塊下肚。然後和人民說會話,卻發現沒了睡意,看看時間,夜裡1點。應該不是高原反應,頭不漲不暈,摸摸脈搏,估計70來次,在正常的代償範圍內。就這樣努力迷糊,但總不知是否睡著過,感到腳尖發冷,小腿以上則很熱,想蜷起,睡袋又不夠寬,痛苦。隔了很久,應該是熱醒了,干脆起身脫了秋衣秋褲,這一動作,又讓我很久不能入睡。好容易熬到天亮,起來看日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