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宿營愛好者的自述徒步,自助游,露營,成為流行的時候,人們不禁要問自己的內心,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麼,真希望大家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追逐流行。這種生活方式不是攀比裝備,吹噓經歷,是尋找自己內心的平衡,尋找自己內心的快樂。就像寫詩的人不靠賣詩為生,靠快樂支撐寫詩一樣。
第一次買睡袋,只有到南京最豪華的金鷹購物中心,全南京沒有第二個地方能買到,那是98年。青年基金會的老師幫我們買好了,把我們送上去北京的火車。到了北京,鋪天蓋地的睡袋和背包攤在酒店門口sign up 的地方,十幾個國家和我們一樣的一百多個大學生與我們一道踏上漫漫征途。
離開北京,來到貧困的鄉下,開始在水泥地上睡覺,用廉價的蚊帳,蓋希望工程的房子,渾身濕透與暴風雨鬥爭補我們的窗戶。後來大家開始在烈日下說笑話,我在雨中和清華的研究生唱歌,浪漫的意大利人在雨中和英國女人淋浴,以往看來是烈日暴雨的災難卻變成另一種樂趣。
離開貧瘠的土地,來到霧氣氤氳的山裡,睡在曬谷場裡。開始和山洪抗爭,為了那一座小小的水壩。早晨起來發現自己半身在霧裡,那種欣喜從來不曾有過。午間樹陰下的小憩有多麼美妙!沒有感受過的人不知道,烈日下的樹陰有多麼偉大。晚上8點種山裡的池塘差點淹死我這個不擅水性的人。第一次感受死亡,那種靜靜的,四周悄然無息的恐懼,自然的力量,讓我重新正視他。黑暗中同伴把我撈起,我再也不敢輕視任何一個池塘,任何一個河流。
半夜在山上,沒有帳篷,我和阿曼的男人玩Black Jack的紙牌,當我輸掉的時候他露出了他雪白的牙齒望著我笑,昆蟲在我臉上路過,我若無其事的接著玩。有了全身一百零八個包的經歷,蜘蛛算什麼?那算是第一次在山裡宿營,在一片松樹下,我喜歡。
真正開始徒步宿營的時候我們已經有充分的經驗面對太陽,暴雨,溪流。這是我在外面呆的第三個月,皮膚自然又健康,心胸開朗又樂觀。途中腳起泡,頭上生痱子,貼了一腳創可貼,可是第一個晚上我就把所有的肉體的痛苦都忘記了。月色彌漫在樹林裡,英國愛好攝影的男人燙傷了手,他們在照顧他,我獨自來到河邊,她靜靜的流著,流向不知名的遠方,閃耀著光芒,讓人忘卻所有痛苦。阿根廷男人在河邊的樹上支了吊床,和威爾士可愛的女子在聊天,他說我們都是可愛的姑娘,哦,這美妙的夜晚讓人心靈多麼純淨。姑娘們在上游脫光了洗澡,男人在下游,好像某部電影的畫面,夜色中誰也不會用頭燈,只聽見男人們的笑聲。
每一個宿營地,在出現以前都是個迷,經歷山山水水,一天跋涉到達後禁不住要大聲歡呼。每一個宿營地都值得懷念,看見的不一樣的星辰,聽到的不同種類的鳥鳴,還有那迷人的月色讓人情願醉死在其中。有時候5點種起來發現樹林裡霧氣纏繞,像童話世界,像仙境。原來很普通的樹林忽然變的神秘,路也消失了,原來萬物在不同人面前展現不同的面貌,夜晚你看植物的時候你清楚的知道他們真的睡了,擰開頭燈,發現這樣簡直打攪了他們的睡眠。樹林也一樣,清早他們也在迷糊中,一群人靜靜的走過樹林,讓他們自己醒來。
同樣是暴雨,真正一無所依的時候感到他的可怕,翻過一個小山頭,後面瀑布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到。每個人都縮在自己Shelter那裡等待暴雨的來臨。晚上暴雨真的來了,傾盆如注,這時候發覺排水溝挖的不夠好,只能過著濕漉漉的一晚。半夜雨突然停了,男孩們嚷嚷起來點火,於是就在濕潤的林間,用濕的松針點了一堆篝火。映紅了我的臉。
震撼的畫面出現在百花峪,那山間的峽谷。月亮從山後升起,皓潔的月色灑滿山頭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人。我想哭。才懂得月亮出來亮汪汪,想起阿哥還在山裡的境界。每個人都停止了說話,呆立在那裡。過了好一會,有高級攝影器材的英國男人才想起來去拍照。我就一個人坐在那裡,盯著月亮,明白古人美麗的傳說是怎樣產生。有一種想死在那一刻的衝動。半夜我用睡袋睡,用塑料布和樹枝搭了我的shelter,風呼呼的吹過,有種孤獨一人的恐懼。山風居然那麼大,只有山風和頭頂的月亮陪伴我入睡。
後來看見銀河,看見流星,心中湧滿了感動,對生,對自然的感謝。
我自從那次成為一個徹底的宿營愛好者。
九寨溝,2000年,溝內那片樹林,夜裡12點在黑暗中我行走了半個小時到達了草坪,我遠遠就選中的宿營地。月色一如從前,我又可以陪伴月色入眠了。
太湖,蘇州附近,蟲的叫聲和漁火讓人難忘。
陽朔的河灘,是最近的宿營地,流星,又是流星,自然總是一遍一遍的給我們驚喜。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呢?也許我們在自然中尋找心靈的港灣,也許我們在自然中接近自己出生和死亡的地方,遙遠的星際,遙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