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妃水塚彌留之際的紅顏一怒,將妝盒沉井,從此成就錦溪八景之一的古井亭。而顧愷之曾在此隱逸,這早是前朝的事了;而後來高啟來題詩時,也已是身後名了。
不知鴻雁為何而怒,緣何投妝,但她這一死,一座水塚建起,從此千萬黎明百姓在此世居,至今此地仍名陳墓。
她這一死呵,千萬人重生,而如今我來水邊,探這枯骨紅顏……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風吹盡蒼茫,水面一片澄淨。這歷經重修後的水塚沒有一絲渺茫的煙霧,一根頹敗的水草,只是好冷。
我在橋上遙望水塚,只是遙望,沒有游船去近探。望眼欲穿中才見得水塚的完整與歷史的滄桑。
大江已寒。她已在這水中冷了千年。沒有煙霧,我用煙來點它。暖一暖呵,我點支煙不抽,來膜拜這水鄉的天地,來祭這被帝王寵愛一生而客死他鄉的妃子。
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
身前是水塚,身後是水塘。隔岸是文昌閣,而我正在水中央的古蓮池橋高台上。
我站在橫跨大江身資的長橋摟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獨我隔岸遙望,而念天地之悠悠……
望對岸的水鄉百姓的生活,在余輝中,他們用這寒水來洗衣淘米。而在這萬千搗衣聲中,可有人正抬頭望我一眼,望見我正悠悠地望著他們?
我要上橋去凝望呵,就拍不得長橋身資;而你在愛情中徜徉,便分不清真愛是什麼。可知我又點起了煙,一放已是半年的煙,來重新呵暖這半生的涼……
罷!相機已壞,何不用筆來記錄這美。而我的行囊裡,本就備齊了紙筆和詩集。我來這尋找詩的靈魂,再用筆迫不及待地句句成篇!
可水邊的風大呵,點煙不抽既滅,了不起是一截半焦的殘根。左手是煙,右手是詩卷。我用古人的姿勢翻卷,用現代的心情點煙。無須片刻,那點煙,翻卷的手都凍僵了呵,我依舊緩緩地點煙,翻卷,勢必要將一首長詩讀完!
而只半首,卻早已是,淚盈滿眶……
江南可喜,江水可憂。我一步便可將愛戀成痴,而等要回首時,已是到了無以自拔的地步了。
老街
我們本該來場暗戀的,而你一把火卻點燃我半生熊熊。用驚世駭俗的方式,畫一副驚天動地的山水。
腳下踏的,每一步都是歷經千年的青石古磚,而青苔蝕石,就像愛情蝕了心,而詩蝕了筆。
更是夜了,水邊猶寒。長廊下一排排紅燈籠一只只地亮起來,使夜有不眠的紅心。而那一座座錦鎮的古橋呢,漁舟唱晚,只有水映的寒影影綽綽,霜滿橋梁。
不知街外那水一方,塚中的你可曾覺夜的沁涼?如果你的青魂在廊下出沒,我拍遍闌干會臨意,請你紅燈下一醉,而共聽小樓一夜吹蕭……
我遠赴千裡來看水,而這裡的人何嘗不是在看我?看我如何在小鎮中穿行而一眼即彰顯是個外來客;看我如何在錯綜的街巷中假裝熟路,實則雙目游望;看我已是第幾回又是第幾次地走過這座橋這條街,這家店鋪了……
我正在古鎮上急急穿行,突然一陣陣鐘聲一聲緊似一聲地從鎮外高樓傳下,我像聽到鳴金收兵的將領,急急勒馬,霍然回首,不知是誰敲響了蓮池禪院的晨鐘暮鼓?而這一敲,如石投湖心,我仿佛暮然夢回前世三生……
你一把火燒毀七十二經,我一轉身逼上金頂。如果此情熊熊,在今生只用了五年便可銷魂蝕骨,燒融我半生,而涼透了另半世;那在來生再見,便是永遠永遠,再伴我如此突然地過了,三生七世!
稿於2004.1.14日晚
於錦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