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21 珠峰—薩迦—扎巴鄉同屋的人都起早去拍日出了,剩下我一人坐在窗前,盯著外面發呆。25公裡外的珠峰泛著淡青色的光,不時拉過薄紗似的雲霧半遮著臉。突然那麼一下子,胃裡翻江倒海,毫無征兆地“哇”的一聲,濃烈的酸臭味立即衝入鼻孔。稍作處理之後,忙不迭通知朱哥哥博取同情,哪料到他說:“吐了好!早該吐!你看看我,都吐了兩回咯。”郁悶。
9點半裝車完畢,產生新的矛盾,他們車覺得趕路要緊,大本營就忽略不計了。為了蓋紀念戳,我堅持上去,不就7公裡路嘛,我們車的人都表態上去。都大老遠來到這兒啦,還不往家裡遛遛?最後領隊表示同意,但條件是10點半之前必須趕路。可是真的見到大本營的時候很失望,並非想像中的白雪皚皚氣勢磅礡,一面國旗插在一個沒什麼高度的小土坡上,瑟瑟發抖。原來大本營空地是看不見珠峰的,除非爬上另一座土丘,我只好望坡興嘆而卻步。不知道比我高的其他地球人是否可以瞄到點小尖尖,嘻嘻。
今天是中秋節。青天白日裡,正對著我們的天際,竟然出現一輪無比巨大像白玉一樣的遲暮月盤,而腕表的指針這時正指向11:30。我們驚奇萬分,謀殺不少的菲林。
趕路,是今天唯一的任務。由於從珠峰出發的時間推遲,就是飛也來不及在7店之前到渡口,距離渡口1公裡外的預定的住宿地點薩嘎更是想都別想。所以我們在夜深之前必須趕到一個地圖上沒有標示的鄉政府安頓下來,那也是我們這段漫漫長路唯一的希望,否則只能在荒蕪的濕地草場陪伴孤獨的月亮。
也許是今夜的月光太過皎潔迷人,也許是比谷錯的仙女試圖挽留我們,在離目的地還剩不到10公裡的地方,我們迷失了方向。“都是月亮惹的禍”。肥肥的藏地雪兔在車前燈的照射下四處逃散,慌亂地像無頭蒼蠅;草場夜路很難辨認,好像到處都是路,又好像前方只是稀疏的砂礫地,只能依稀憑前車碾過的痕跡跟隨前行。遠處剪影似的連綿山丘越發詭秘,他們車聽說迷了路,頓時炸開鍋,Panda更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衝著洛旦師傅大喊大叫,手指快戳到洛旦師傅的鼻子了吧。一副洛旦師傅絕對不能姑息原諒的模樣,月光下的臉有點扭曲。
可能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同吧,他們火燒眉毛,認為形勢異常嚴峻的時候,我卻望著圓圓的明月,心想,平時我們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活著,縮著脖子夾起尾巴,生怕出軌犯錯和負責任。奔波於生計,沒什麼機會停步喘息。誰又舍得停下疾走的步伐,停下來看看周圍的風景;稍一駐步,他人已趕超。其實—偶爾能這樣也不錯啊,就算在草場滯留一晚,只要沒有生命危險,老天給我們機會得以享受精謐溫柔的月夜,多愜意呢。人生苦短,這也算是人生難得的經歷哦。
我一點都不害怕,看著Panda氣急敗壞的樣子,有點想笑。還是老盧比較冷靜,先不追究責任,而是解決問題,他讓洛旦師傅別心急,好好回憶一下。洛旦說記得翻過山應該馬上就到鄉政府,可現在走了這麼遠還是黑乎乎一片,肯定走錯了。老彭同志連說記得從湖邊繞過來的時候有兩條路,會不會就是另一條路。
我非常相信經驗豐富的洛旦師傅,不到四十歲24年的車齡不適隨便吹的。上車,原路折回,岔路口上了另一條路,果然,沒走幾百米,就聽到藏獒凶狠的叫吠聲,然後看見碩大的身影從黑暗出一躍而出,不安分地來回踱著—總算見著人煙了。洛旦師傅叮囑我們千萬別下車,接著衝藏獒的主人喊了幾句藏話。“砰!”砸上車門。“對了!就是這條路,前面就到了。”言畢,我們可以很清楚的聽到對講機裡傳來長舒的一口氣。我卻覺得有一點點遺憾,呵呵。
也許因為引錯了路,心地善良的洛旦師傅在幫忙找住處的時候特別賣力。道班不滿意?走,住鄉裡接待處;怎麼,要鄉長批准?那找鄉長!鄉長不在這裡,在前面幾公裡外的學校呢。行,去學校找鄉長來解決。車子開進學校大門的時候,車燈掃過匾牌,寫著“巴扎鄉XXX希望小學”。雖然沒有照明燈,但車前燈光晃過的校舍窗明幾淨,看得出剛剛裝修建成的樣子。瞳仁熟悉黑暗,這才發現學校尚未整平的操場居然有好些個矮矮的小蘿蔔頭們,好奇地看。
他們車在平房院子裡停著,等候我們車折騰完的結果。敦厚的鄉長找來了,我們像見了救星感激涕零,畢恭畢敬。好不容易克服困難安排了兩件空房,有軟軟的褥子和太陽能燈。
我一直很詫異,這麼三兩座平房就能稱作一個“鄉”了麼?安排好鋪位,一抬頭撞見一個藏族小伙子立在門口,無語,使勁憨厚笑。太慚愧了,我們當時第一個反應居然是看好包包。也許他只是好奇,也許他只是想表達自己的善意。可我們…對生人的防備是我們的看家本領,不是麼?!即使面對這麼善良的人們,我們仍舊不能讓自己繃緊的神經松弛下來。吾之性亦本善,但對著他們,我們剩下的只是醜陋的軀殼。
幾個藏民都不太愛說話,唯一的動作就是重復不停地從10米外的小河擔水回來,再注入一個大鐵皮桶裡,然後從桶裡舀出滿滿一壺給我們燒上,燒開的水給我們灌上倒上,接著再燒。直到最後,我們的肚子喝飽了,水壺也盛滿了,面條也吃上了,用來洗漱的水也都齊備了。鄉長很沉穩地端坐在藤椅上,身後的土牆斑駁開裂,糊著一些舊報紙和一幅三代領導人的畫像。終究一鄉之長,很有領導氣派,聽我們嘰嘰喳喳興奮地說話;不怎麼做聲,只是當我們爭論如何使用高壓鍋煮面的時候露出白白的牙齒。(山民沒有刷牙的習慣,可牙齒都很白的,像高露潔廣告裡的一樣,可能是水土太好的緣故,真令人羨慕呀。)洛旦師傅靠在床的裡沿,神色有些異樣,和鄉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圍坐在溫暖的爐子旁,由裡到外都暖和了,熱氣騰騰的方便面就著可口鹹菜,月餅當作飯後甜點,真是難忘的中秋夜哪。
飯後,我們逼著朱哥哥給我們唱《美麗新世界》應景,呼應一下天上明月。朱哥哥死賴不肯,最後Freda不得以色相誘惑,眾人方有耳福聽到高原上一曲高歌《挪威森林》。嘻嘻,唱唱歌,中秋節的氣氛立馬上來了,好像月亮也衝著我們笑呢。
真不願意睡覺,每次睡覺都是極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睡醒之後;可今晚不願入眠,卻是為著那撩人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