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偶然的旅行,也喜歡旅途中的偶然。因為買了一本<<藏地牛皮書>>而且L恰巧要去麗江開會,我們並沒有做太多的准備,就上路了。線路是從中甸到鄉城,從鄉城到稻城,再到康定然後從成都返回。從麗江一到中甸,我們就問當地導游如何去鄉城,他說路上塌方,300多公裡要走12個小時,不會有司機願意去的。又說1000個人到麗江,其中兩三百人到中甸,只有兩三個人到鄉城。我們聽後都傻了。不過還是去汽車站問了問,沒想到有車,51塊,6小時就到。而且這條路是安全的。當時真激動的要命。第二天上車,一車的康巴漢子,都不按號入座,好位子都讓他們占了,我們被擠在後面,和一對澳大利亞人,一對德國老夫婦一起。這車上就只有我們六個從外面世界來的人。一開始到下翁水這一半的路程,路面壞的很嚴重,我們時常要下車步行一段,甚至還要幫忙,所以不管藏族人,漢族人還是外國人都打成了一片,同車的藏族女孩采野花送給我們。康巴漢子很可愛,也很樸實。認識的不認識的相處在一起都像是兄弟。一路正如書上所說歌聲不斷。後來的路不需要下車了,但每到有山泉之處就要為車加水,泉水是能喝的。一路停停走走,景美人憨,非常愉快,時間雖長一點也不累。再說這四個外國人,發現我們的書好像很有用,加上我們會點英語。就開始向我們靠攏,他們都是第一次來中國,人手一本<<SOUTHWEST CHINA>>。我發現中國人都願意在旅途中幫助別人,所以後來我們六個人組成了一個小團體(真是自找的)。在快到鄉城的路上,一個個白色碉堡狀的民居或單獨的或形成小村落,或隱或現,映著遠山將落未落的夕陽,點綴在山坳間,清新幽遠極了。
到了鄉城,去稻城的票早已買完了。因為修路,第二天10點放炮,要麼四天以後走,要麼包車在10點之前穿過去。商量的結果是六人包兩部車,費用平攤,終點是理塘(司機不願意只去稻城,剩下的時間回不來)我和L是很不劃算的,因為有一個司機願意凌晨四點帶我們去稻城,他可以趕回來。只需500元。澳大利亞人偷偷的說我們四個人可以一輛車,把兩德國人給甩了,這樣更便宜。真是感嘆人性之醜陋,吾民之純良,對兩個老人何忍下手。兩德國人卻非常謹慎,不相信我們真心在幫他們。他們還讓我和L分兩部車做。真是招誰惹誰了。澳大利亞人好相處,也相信我們,但有時難免聽德國人的。一路的勾心鬥角從此開始。路是異常的難走,景是異常的優美,司機的技術是異常的高。我和L的心腸是異常的好,嘻嘻。。。也許正因為如此,接下去我們的運氣真是非常的好。
進入稻城的一段路非常顛簸,也是最美的,真是很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修路的藏民向我們招手,非常友好。極目的全是連綿起伏的山坡,成群的犛牛和馬兒在稍遠的山坡下,天是碧藍碧藍的,蜿蜒的河流在陽光下無不閃著七彩的顏色。樹是大團的墨綠色,零落在土黃的山坡上,或遠或近,三三兩兩,不多不少,黛黑色碉堡狀的藏式民居,灑落其間,院中或屋頂或一圈或一排的野花,卻是極鮮明的粉色和白色,一大片一大片在風中搖曳,襯著黑色的矮牆,襯著碧蘭的天空,這只怕在夢中才能見到。還有金黃的稻子,刻著藏文的潔白的瑪尼石彌漫著山坡,風馬旗,白塔,紅衣的喇嘛。這一切如風如夢,空靈卻又極有底蘊。書上介紹的兩座寺廟,我只去了奔波寺,它獨自座落在山上,非常有味道。站在廟門前的空地上,那些喇嘛樸實而友好,圍過來和我們聊天,又要我們的相機給我們照相,很是可愛。極目是連綿不斷的群山,讓你的心隨之舒展溶化在這高原的風和陽光裡。另一座寺據說更有味,有野生動物每天去吃東西,人和自然和諧相處。四個外國友人不願去。下山以後我們只好去了溫泉,他們去一個大池子游泳,而我則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後坐在開滿鮮花的草地上,沐浴在陽光下,聽汩汩的流水從身邊經過,四周是連綿的群山,頭頂是蘭天白雲,寫日記。他們出來看我如此愜意,羨慕不已,後悔把時間浪費在游泳池裡了。
四個外國人本沒打算去亞丁,據說路又爛,連L也沒這份心了。我只有做罷。但心裡是恨的要命,尤其是兩德國人,便宜占了,還一付矜持不信任的模樣,可恨。第二天正要上路,車壞了,我獨自坐在一個飯店裡,老板和我聊天,他剛從亞丁下來,路一直在維修,今天才開放。他說不去亞丁會非常遺憾的,我就對L說無論如何我是要去的,L同意了,准備和他們分道揚鑣。沒想到他們也願意去,但只同意一天住在亞丁。時間是緊了些,老板說看三座雪山是沒問題的。去亞丁的路上遇到警察,才發現我們的車還是前年7月年檢的,一個司機沒帶駕照。最後還是放行了,有外國友人嘛,那兒的人心腸真是不錯。我是不怕的,可是決不敢告訴德國友人,其實他們都精的很,老太誇張的說這是巨大的RISK(這是從她可怕的語氣中唯一聽得懂的英文),一度准備回去,後來走是走了,開始哭起來。攪得個澳大利亞人也心煩意亂。我們卻懷著極大的耐心和同情心,誰讓我們是主人,他們是客人呢?可他們才不這樣理解呢,總認為我們居心叵測,真是招誰惹誰了。一路上行路難和風景都是難以盡訴的。和所看到的風景相比,這點冒險太值得了。也體會到一直說的那句話“不求拍成照片,只求曾經看見。”我見到最美的一幅畫面是蘭天白雲下,一層層金黃的稻田中,佇立著一個藏族婦女,穿著深褚紅色的藏裙,手裡拿著鐮刀,靜靜地,凝望著我們的車子開過,在大片的稻田中她只是那麼一點,但那種寧靜,那種人與自然的和諧,在車掠過的一霎那,仿佛是天地間的永恆,而我們只是匆匆一瞥的過客。除了風景,還有那麼多難以忘懷的人,那些在山上修路的藏民,每遇我們微笑揮手,路上的藏族孩子對我們的車行少先隊禮,坐在門坎或柵欄上滿臉皺紋的藏族老人,背著草徐行的藏族婦女。山水賦於人以精神,而人賦於山水以靈魂。
大約開了五個小時到了亞丁的入口,下午三點多鐘。我很興奮,准備大家一起騎馬前行,到最遠的14公裡處住宿。其實一路上一座雪山已經呈現在我們的面前了。我想這下沒問題了吧,這麼美的地方,我也算盡責,把幾位帶到了。你不知道那個德國老頭說一句話,真把我氣死,“我的朋友來過的,告訴我不用騎馬,也不用到14公裡,只要徒步到三公裡處就夠了。”那兩個澳大利亞人聽了,也就同意老頭的,在三公裡處住宿。我立碼把臉放下,對著L大叫禁止他和這幾位再交流,因為很可能L會遷就他們,而他們看我發火,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訂好明天12點在此處集合。我們牽著馬向深處走去,其實路挺好走的,基本上不用騎馬。漫山的野花絢爛,在三座雪山的前方有一座神山(俄初山),很雄偉,好像有冰川時期的風貌,它像個屏障攔在三座雪山之前,我們的右邊是觀音雪山(仙乃日),左邊是金剛雪山(夏洛多吉),神山下是大片的草場,犛牛成群,一條清澈的山泉奔流蜿蜒,彙集成湖的地方是清澈見底的碧綠。等過了神山,兩座雪山就全然的屹立在我們眼前,還能說什麼,只是劈劈啪啪的照相。牽馬的藏民說第三座雪山(央邁勇)是最美的,快到洛絨牧場的時候就能看到了。天有點暗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他確實最美,挺拔尖韌的峰頂,被雪覆蓋的很完整。他很高,直指天空,中部的雪覆蓋的不全,卻給人一種迷離的美。我們走的很近,幾乎到他的山腰邊了。夜晚在帳蓬裡過夜,沒有電,很冷,喝著酥油茶,烤著火。山上沒有其它的游人,牽馬的藏民曲贊和他的兒子點珠和我們聊天,他說大部分的時間山裡的雲很厚,把雪峰遮住,我們能三座全看到,運氣是很好的了。他還說五色海在三座雪山的環抱之中,很美,如果我們12點鐘要到山下,是來不及去的,那一路不能騎馬必須徒步。我一想到好不容易來一趟,已經看了三座雪峰,在這可怕的帳蓬裡捱一夜,然後匆匆下山,太不值了。於是我就座在帳蓬口的木橙上開始哭,曲贊安慰我說如果早一點起來,他帶馬和我們上去,這樣可能快一點,大約1:00到山下。L也決定不管他們四個了,寫一個紙條讓附近的牧民明天帶下去給他們,反正整個亞丁只有我們六個游人。我一點高原反應也沒有,書上寫的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信念。一夜幾無眠。早上7點我走出帳蓬,天還是暗的,一抬頭,我幾乎呆了,面前的文殊雪峰,他的頂被朝陽抹成了金色,這分明是一座金山。而四周全是昏暗的,像是有神在顯靈,我只有不停叫L出來,他也驚呆了。曲贊告訴我們這並不多見,我們的運氣不錯。當我們起程趕路的時候這樣的景致已漸消失,天陰下來了。真奇怪,我不吃不喝不睡,居然在四五千米的高原上行動自如,一路其實是無法騎馬的,晚上下了一場大雨,連藏民都佩服我爬山的本領。大概這也是一種高原反應――高原亢奮反應吧。為了趕時間我們爬的很快。據說爬上來看五色海的多是一些外國人,他們體力好(我們的外國友人還在睡覺)。五色海要在太陽下看才美,我一直擔心,可當我們到了牛奶海的時候,陽光很好。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五色海,三座雪山圍繞著五色海,陽光下海水的色彩有著的豐富的變化,高原上的湖泊就是地球上的滴滴眼淚,純淨無聲的劃落,在夢裡,或在別的什麼地方。一絲聲音也沒有,只有我一個人,這種巨大的寂靜卻衝擊著內心,但我覺得還不夠,我知道我還想到真正的西藏去,到更接近天空的地方去,去感受更大的忘我的神賜般的自然力。
返回的時候我又去了衝古寺,因為寺廟很有年頭了,一定要去看看。我讓馬和L他們先走,我則完全徒步下山,多少有點氣氣這幾個外國人。我不能因為他們遺憾終身吧。他們等到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他們十一點半就從3公裡下來了,等了3個小時。德國老太我想她心裡一定氣的發狂,面無表情的和我打招呼。我則開心的和每個人sayhello。臨走的時候,我把眼藥水送給點珠,他的眼睛有些發炎。L又多給曲贊20塊錢。一回頭發現德國老頭正看我們,那一刻,我想他釋然了,知道我們是真的幫助他們。他用力地和我握手,笑容可掬,我想老太在背後一定說了我很多不是,不過彼此彼此。我決定盡快分手。回稻城的路上,我們把照片給SIMON(澳大利亞人)看,又竭力描繪了一番,SIMON是酷愛大山的人,可這一次近在咫尺,卻失之交臂。SIMON把老頭恨一個洞。在接下去的旅程中,他和JANE的口頭語就是THE SAME AS YOU。買汽車票的時候,德國人買到理塘,他以為我們都會買到理塘,輪到L,他直接買到了康定,SIMON忙說“THE SAME AS YOU”,回頭又忙對老頭說:“我借他們的錢,一定得和他們一起。”好這一次看來是最後的晚餐了,可這最後一頓卻吃了一路。晚上我們六個人和兩個藏族司機丁真和斯納一起吃火鍋,大家喝著啤酒,唱著各自民族的歌,非常融洽愉快。只是老太英格麗和我相互沒好臉色看。結束的時候,我覺得老太還挺可愛,她的歌唱的很好,蠻有個性的,她還為我唱了一首催眠曲,因為到後來我累得在飯桌上睡著了。第二天,6點半上車,兩部車同時發,同時中午到理塘,於是我們又開始在一起吃最後一頓。很愉快,老太對我也變得很友好。L又幫他們買票,聯系住宿。然後我們繼續走,他們則住一夜(其實他們本可以買到新都橋住一夜)。到康定花了15個小時。路上景致又有所不同,好像與現實生活徹底脫離。高原上連綿不斷的山,大團大團的雲,離我們是如此之近,時常讓我不知身在何處。車在畫中行,但我們更接近文明世界了。在路上,我們還看到了貢嘎雪山。從新都橋到康定,書上說黃昏的景致尤美,我們路過的時候已是漆黑一團,滿天的繁星卻讓我們如醉如痴,我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北鬥七星(別的我都不認識可惜)。
康定很好,和書上描寫的差不多。跑馬山不如紫金山,但坐在山頂,看每個游人都是唱著康定情歌爬上山頭,還是非常好玩的。還有木格措(野人海)的七色海很有特色。從木格措能看到貢嘎雪山。我們到的時候,雪山被雲遮擋。SIMON他們很失望,錯過了亞丁,又要錯過貢嘎雪山。但等了一會兒,雲竟然散了,貢嘎雪山雄偉的身姿浮現在雲端。又是一座很有魅力的雪山。
因為擔心那對德國老人,所以我們在汽車站的留言板上貼了張讓他們找到我們的字條。當他們滿懷感激的找到我們,我們又開始在一起吃最後的晚餐。這樣一直吃到成都,大家才分手,相互留地址電話,戀戀不舍。德國老人真誠地說我們比他們富有,又樂於助人,非常感激我們的幫助。我們說,中國年輕人都和我們差不多。我覺得人性都是平等的,中國人的精神其實從某種角度看真的很優越,所以我們即看到了美景,又得到了朋友。
藏地牛皮書真是一本有用的書。不但與我們有益,也讓所到之處的藏民開心,無論婦孺老幼,蘸著口水,爭相翻看。找他們熟悉的畫片和人,看他們臉上滿足的笑容,你也會非常開心的。最後這本書送給了SIMON,因為他也喜歡的發瘋了,雖然和藏民一樣一個字也看不懂。
回來的時候想到在旅行者這本雜志上看到過的一個喜歡一路狂走的人,他為自己起名偶。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起來。真是偶也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