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心一涼,昏暗的晨色裡飄著小雨——怎麼每次總是這樣呢。看著火車窗外斜打過來的雨,我心裡不由的犯愁。到東山,雇了三輪,一個人開始游玩。因為是雨天,又因為出來的早,一路上,竟幾乎沒有別的游人——路上不是安靜,是寧靜。
雨是毛毛雨,環山公路上清淨極了,坐在車上,除了慢悠悠的轱轆聲和擋雨簾在風裡的劈啪,聽的最清晰的就是鳥鳴了。沒風聲,沒人聲,沒喇叭聲,清脆的鳥鳴總是能立刻穿透空氣唧啾的鑽進耳朵,抬頭卻找不到小鳥的影子,怕是躲在高而密的樹杈間吧。空氣濕潤干淨,深呼吸幾口,沒多久就把身體裡積沉的城市污濁洗濯一清。斜靠在車裡,看著眼前遠遠延伸開去的路面,沒有一絲垃圾,卻被雨絲摩擦的有丁點兒的油亮——心情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喜悅了?於是拿出蘋果啃,發現咬蘋果的聲音居然也很清脆,不由竊笑。不時也有私家車面對面駛過,風馳電掣般的——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固然安全便捷,可是窩在閉塞的座位裡、嗅著車用香水的人造氣味、隔著不甚清晰的玻璃看窗外的世界,怎能有我此番的逍遙自在?車子的快速只不過是把車中人帶到下一個景點,在心裡巴望著看到終點的同時也錯失了周末本應有的閑暇,更錯失了與花草樹木親密接觸的機會。平時生活節奏已經夠快的了,我們被包圍在冷漠的鋼筋水泥盒子裡,何必又在難得的周末再把自己投進匆忙中去呢?該休息的時候,就該徹徹底底的休息,從形式到內容,完全的。於我而言,到達景點的期盼已經在這條寂靜的小路上慢慢消磨了,我甚至希望三輪車就這樣的慢慢磨蹭下去吧,即使多走幾段也無所謂。所以,誰又敢保證剛才那輛豪華小車裡的人兒不羨慕我這樣簡單的快樂呢?也許他們還回頭留戀的張望這個坐在三輪車上啃著蘋果傻笑的家伙吧。
哼著小調,一路行去,忽然有大片大片的梅花闖入視線。
路邊一人高的土坡上,白的,盛開的,底下是黃土和褐色大石塊壘起的牆。長而彎的山路上,它們美麗的身影蜿蜒的彌漫著,偏巧路上又這麼清淨,好像就是老天爺獨為我安排的,我於是在驚喜中慢慢平靜下來,開始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份奢華的賜予。早就知道蘇州東、西山的梅子出名,看到了路邊綿延的的梅林,方才覺得探到了包裹精美的零食的源頭,居然也讓不吃蜜餞的我生出另外的親切與認同來。
而紫金庵又是不一樣的風情了。
我不是教徒,卻也是那種臨時會抱佛腳的人。到了寺廟之類的地方,雖不一定能投些香火錢或虔誠的叩頭膜拜,倒也不敢在菩薩跟前胡言亂語。走了一些地方,也領教了不少寺廟,真正能讓我記憶深刻的,只有海南的南山寺和蘇州東山的這個紫金庵。造訪之時皆縫天雨人少,也只有這樣的情形下,這些地方才真正顯現出其“清淨之地”的本性來。
沒有了喧嘩的香客和游客,也沒有了熏得人眼迷離的繚繞香火,此刻的紫金庵甚至讓我遲疑得以為不再對外開放。廟門外依然是從剛才山路上一直蜿蜒而來的梅花,廟牆的土黃色被雨水洗刷的干干淨淨,小徑邊的樹也是一律的不沾塵土。庵裡18個活靈活現的羅漢端坐一堂,雖然禁止攝影錄像,菩薩們各式各樣的形態已被我記在心裡了。踱到後院,小小的空間裡栽著一棵黃楊,若不是有清楚的文字標明,你能相信指尖觸摸到的粗礪表皮,是歷經了1500年個年頭的打磨嗎?
出了古庵的清淨,繼續前行,仍是鄉村式的寧靜。常常會遇到坡路,到了連走S行路線也上不去的時候,車夫就會請我下來,由他推著空車上去。我其實早就想下來走走——正好,雨還是毛毛雨,梅花還在路邊盛開,身邊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於是隨意拍幾張小照,沐浴幾滴小雨。能看到憨厚的看家狗在門口蹲著,也有三兩只肥雞在地上不緊不慢的覓食。剩下的,就是村民略帶不解的眼神了:這樣一個寂寞的天氣,這樣一條平常的鄉村公路,怎會有人費這麼大的力氣租個三輪車來游玩呢?我再次偷笑,幾步小跑趕上已經到了坡頂的車夫。
2004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