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潘儒巷,經過兩個轉折往南,便走在平江路上了。這裡是蘇州保存舊時街道建築和水流河道布局比較好的地段,兩邊的裡弄街坊大都沿河而築,單聽這些名字:傳芳巷,東花橋巷,西花橋巷,大柳枝巷,丁香巷,便讓你有不一樣的感覺。杭州的孩兒巷據說是陸游詩“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中描寫的故地,不知這裡的丁香巷是否也是借用了南唐李璟的詩意: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也許,這裡的巷名還幫助戴望舒孕育了那位“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無論如何,這美麗的花,美麗的人,和美麗的地名,也只有在江南的小巷,才會結合得如此自然吧。小巷的兩邊還零星還散落著幾處舊宅和園第,如半園、耦園之類,不過我們沒有去費力尋找。在雨巷中彳亍而行,隨意地拍照,不會有蜂擁的游客妨礙你的視線,也沒有兩邊店家的殷勤招呼。他們只專注於他們的生活,而我們也陶醉在這舊時吳門人家的氣息中了。江南的古鎮,如浙江的南潯、西塘、烏鎮,蘇州的同裡、周莊,我們都曾到過,卻總是覺得少了點真實,多了層隔膜,雖然它們的宣傳中是自稱為“活著的古鎮”的。我卻不免以為不過是依賴人力而苟延殘喘而已。只有在這裡,才依稀有一點“活著”的樣子。獅子林中那塊乾隆的御匾倒是很切合用作對這裡的評價,只是小巷看慣了花開花落,未必稀罕皇上的鑒賞,而皇上也只會向假山假水間尋求他的所謂“真趣”,於這平淡見真的況味,反倒無從體察了。
平江路的舊時氣息在干將路口戛然而止,一條干將路將蘇州的水脈隔絕,路上的車流也提醒我們,這裡已經不復舊日姑蘇了。我們准備向兩個沒有去過的園林進發:網師園和滄浪亭。網師園不列蘇州四大園林之中,陳從周教授卻對它推崇有加,以為小園極則。大園宜動觀,小園宜靜觀,網師園之妙處正在於“小有亭台亦耐看”,“耐看”兩字,庶幾得之矣。網師園可以大致分為兩個區域,一為起居建築,一為園林假山,布局與杭州的胡雪岩故居十分相似,只是後者極盡豪奢,殊無閑情逸致,弄得像是個藏寶之所,實在有違園林“寄情山水”的本意,其高下不可以道裡計。
在網師園徘徊良久,消耗了無數菲林,我們准備動身往今天的最後一個目的地,滄浪亭。拿著一張年久的蘇州地圖,我帶著老婆在蘇州的小巷中穿行,居然一點彎路都沒有多走。老婆戲稱我前生一定是蘇州人,如果真是這樣,倒是三生有幸了。
滄浪亭在蘇州園林中歷史最久,人文積澱也最厚重,它全沒有其他園林的精雕細琢,卻自有一股蒼古之氣。到滄浪亭的時候,天氣突然有了變化,剛剛在網師園時在斜雨的間隙露出的一抹余暉此刻已完全不見,天上彤雲密布,雨點也驟然加大。我們坐在長廊盡頭的亭中避雨。亭壁上有蘇舜欽的《滄浪亭記》,遙想著當年詩人“時榜小舟,幅巾以往”,不禁也有了“跡與豺狼遠,心隨魚鳥閑”的心境。
雨勢稍歇,我們登上了園中的最高點,也是全園的中心:看山樓。憑欄而望,哪裡有什麼山可看,只見密密麻麻的屋頂。當年蘇子美想在此地尋求城市山林的感覺,今天的我們卻不得不面對山林皆城市的現實了。細細聽去,似乎這外面還是一個部隊的駐地,以前所謂“天下名山僧占多”,現在看來,說是“城中美景兵占多”,似乎也不錯呢。看到這裡,去過杭州西湖的朋友也該心有戚戚吧。
回到飯店不過五時許,老婆的一個同學約我們一起吃飯,選的是觀前街的“川福樓”,據說和杭州的川福火鍋是一家子。飯店布局像杭州的茶館,生意不錯。川菜能在蘇州站穩腳跟似乎不大容易,應該是和當地的口味有了妥協,上菜後一試,果然。吃的什麼已經不大記得,只記得一味“蟹黃豆腐”鮮香嫩滑,算是比較上口的菜。飯後,各自散去,本來想逛觀前街的夜市,卻被大雨阻了游興,只索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