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的柔軟時光》是我在清晨的麗江機場買到的書,在回上海的飛機上我就已經把它翻遍了,這本黃色書皮的書內容簡單,別無他好,我甚至覺得以圖片為主的這本柔軟時光賣得還有些貴了,之所以會選擇了它,之所以看過以後沒有讓它跟我的那些數不清的時尚雜志一起躺在床底下,並且這麼多天來,它依然還是不經意地出現在我的包裡,飯桌上,出租車上,床頭,只是因為從裡面我總能看到麗江古城清晰的樣子,它的名字中的柔軟是我感受過的。飛機降落,我把書放進背包的時刻,很多片斷都在眼前閃過,我對麗江的記憶足夠飽滿,可已經回來了一個多月了,我一直不能靜下心來寫一段麗江。在這個氣溫接近初夏的深夜裡,也許情緒恰到好處,我才決定開始用文字來紀念這段這些天來一直閃現在我腦海裡的那片笑聲,那些花兒。想像中,那一片地理位置,只有一個玉龍雪山,我對麗江沒有概念。去麗江,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從長計議,我又是在突發奇想中買了機票踏上了旅途,直到我兩眼一抹黑地被機場的大巴扔了下來,我才想到要給小二打一個電話。小二是我過去的同事,的確,在麗江以前,我跟小二的交情,總是停留上工作上,以前在一個辦公室裡,我做我的市場,他做他的創意,沒有什麼其他交情。小二個子高,眼睛小,印像裡的他總是酷而笑咪咪的。酷是氣質,笑眯眯是表情。後來,那個辦公室裡的人都離散了。再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在那裡自顧自地當我的IT小白領,並聽說小二一直處在自由職業的狀態,當時的我無心去探究他的生活,只是偶然還會為自由職業者擔心,他將如何在上海安穩度日。突然有天,小二向我約稿子,他始終沒有背棄他的文字生活,只是,他用自由換了固定的薪水了,他成了報社的旅游版的記者。我給小二寫過兩篇游記,他很好,一點沒找我麻煩,利索地幫我改了兩筆就登了。小二叫我姐姐,可他實際比我大,因為他總是笑眯眯的,所以我一直欣然接受這個稱呼,沒有向他說明。突然有天,我得知小二辭職了,去了麗江,他在BLOG上說,阿媽和阿姐會在那個山頭等我。我給小二打電話的時候他人在上海,是從麗江回去正式辦理辭職並退租泰康路的房子,這次以後他也許很長時間不會回上海。小二叫我去古城四方街的青鳥酒吧找小朱,說,他一定會幫我這個兩眼一抹黑的人。現在想來,如果沒有那個名叫青鳥的酒吧,沒有小朱,沒有吉祥吧的火塘,麗江給我的記憶也許依然就是一座玉龍雪山。
小朱是跳著冒出來的,他快樂地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只注意到了他的一口白牙,這個男孩子看起來年紀很輕,個頭非常不大,皮膚非常不白,那口白牙就愈加明顯,很溜很機靈的樣子,咧著嘴巴笑,“你是簡安?我就是小朱”。他把這九個字說地抑揚頓挫,並且很有特色地一字一停頓,有點不連貫,有點卡通。小朱是個熱情的中緬混血,他跟小二認識於大理的一個半山腰,他給一個愛爾蘭老頭在山上看房子,小二剛好路過,剛好靈氣和緣分也路過,所以他們成了很好的兄弟,並在麗江一起開了吉祥吧。
小朱很認真地向我推薦古城他認為最好的客棧,並一把扛起我的BIGPACK帶著我去選客棧,我的背包看起來比他人還要碩大,小朱走路很快,在麗江古城的石板路上,我根本跟不上這個身材瘦小的男孩子的步伐。我想小朱是對的,納西人家的確應該是麗江最好的客棧。納西人家的房子很老,但有滿院子的花,大朵大朵的那種,這個院子深深埋在繁華的古城裡面,一打開門就是一院子的幽靜還有撲面而來的花朵氣息。可惜的是,我趕上了納西人家裝修的時候。小朱說他們正在准備盤一個院子下來,下次我再去就不需要找客棧了,可以住在他們的院子裡,他們會在院子裡種菜,灑上花的種子。
最後我在藍月谷住下,放了行李我就去了小朱的青鳥吧。青鳥在四方街的正中,很好找,裡面有個靦腆的藏族小伙子,還有一個臉袋紅撲撲的納西小妹妹。有時候他們會帶一些光顧青鳥的善意的人們去吉祥吧烤火,而能自己找去吉祥吧的人都是要有足夠默契的。青鳥三樓的窗台可以爬上去,坐在上面可以看到四方街的景致。小朱坐在我身邊看我吃東西,一邊跟小二發短消息。吃完雞豆粉,我就同小朱一起坐在了青鳥的窗台上,聊天,等待天暗下來。我正好趕上了一個情人節,那晚的古城分外柔情,情人節晚上,小朱他們就是一排坐在這個窗台上,看我在四方街當賣花姑娘,向那晚的情人們兜售玫瑰。那晚他們晃著腿,坐在窗台上,對著陌生人微笑的樣子將永遠印在我的心裡。
我跟小朱一下子變得熟稔起來,我於是知道了大家其實喜歡叫他豬頭,知道了他在緬甸出生,很小的年紀就出來自己生活。他熱情地帶我四處轉轉,一遇到我要買東西問他怎麼樣地時候,他總是不好意思得笑笑說,審美疲倦,然後就用麗江話幫我跟店主還價。我要求小朱跟我一起上玉龍雪山,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現了,就穿著一件淡薄的運動服,我裹得嚴嚴實實,他卻一個雞皮疙瘩都沒有。我們選擇騎馬上山,小朱一聽到不用坐索道就很高興。他一直騎馬走在我前面,根本不用人牽著馬,時不時還在平坡上遛馬。馬走到懸崖上,我嚇得大叫,他就在旁邊嘿嘿笑我的樣子,他說那些馬都認識路的,人不會走的路馬都會走。走到平地的時候,小朱故意還會喊我的馬跑兩下,我只能硬著頭皮在馬上顛。上玉龍雪山的時候,租馬匹給我們的人家有一只叫阿黃的狗,我們上下玉龍雪山整整6個小時,這個阿黃就一直跟著。可惜小朱在陪我上山的過程中不小心丟了錢包,很重要的新的營業執照和錢都掉了,我很過意不去,他總是不讓我提,我一說對不起,他就說,嘿,是不是朋友啊?
我從麗江回來以後,我媽媽也去了一次麗江,我把小二和小朱介紹給了她,有一天早上我收到媽媽從麗江發回來的短消息:親愛的女兒,我們在吉祥吧玩得很愉快,我認小朱和小二做了干兒子,你說,好不好?小二和小朱就這樣成了我的干兄弟,媽媽說等小朱結婚我們要一起去麗江,我說,那是一定的!
在麗江幾個夜晚我都呆在了吉祥吧,吉祥吧埋在古城裡,很少有人會知道吉祥吧裡有一個露天的火塘,火塘旁邊有一個穿著肚兜的稻草人,還有一只叫小王子的不純種蝴蝶犬。吉祥吧裡有一個看店的上海男孩子,他們叫他:半球。直到現在,我對繁華似錦的麗江古城都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小河裡亮著眼睛的怎麼也游不動的魚,來自城裡身穿不同顏色的the north face的人們,大同小異的客棧,大同小異喧鬧的酒吧,大同小異的銀飾店,以及大同小異的艷遇。這裡跟我想像中的古城相去甚遠,小朱在夜裡帶我爬上了個坡,在那裡能看到整個古城,遠遠得還可以看到銀白色的玉龍雪山,那裡遠離城下的喧鬧,我當時想,難道這就是麗江嗎?
麗江的這個吉祥吧是個多麼不同的地方,她讓我對麗江留有了這麼特殊的回憶,我終於感受到一種所謂別處的生活。
吉祥吧的火塘邊每晚都收容不停得在變更著的異鄉客,還有幾個時常去光顧的老朋友。火塘邊有一個會自彈自唱的塘主,他有一把寶貝吉他。火塘的上方是高原湛藍星空。每到8點,火塘的火就燒了起來,接著塘主的歌聲吉他聲就響了起來。塘主會的流行歌曲都是羅大佑式的,所以,當我們提出要聽新一點的歌,塘主就微笑得放下吉他,叫吉祥吧的幾個小伙子,小強,小朱,半球來清唱。我在的那幾晚有一個人稱公主的納西女孩子一直在,她短短的頭發,皮膚黑黑的,但是打扮很時髦,不像是古城的人,公主以前是麗江的導游,她扭動腰肢跳舞的樣子很好看。還有一個瀘沽湖第一瘋子也是每晚出現,他每晚都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然後到吉祥吧逗留一下,掏出他新作的詩對著大家忘情得朗誦,原來是個懷才不遇的猶豫詩人,朗誦或者歌唱到忘情的時候他的那幅眼鏡都會跌倒嘴角。在那裡我還遇見了那個名叫藏青的詩人,那個眼睛明亮的女設計師,還有那個神情木然的流浪歌手……
Richy在msn上說,簡安,在麗江我們說的話不多,回來了反而每天見面要聊上幾句似的。Richy是我在吉祥吧遇到的旅人,我覺得他們才是真正跟吉祥吧有緣分的人,真的很少有游人會自己找到這裡來,而他們就這樣進來了,並且,這個火塘也是他和他弟弟li在麗江唯一到過的酒吧。Li看起來比Richy文氣一點,總是跟個大男孩似的表情,他們是兄弟組合的旅行者,那天他們剛徒步虎跳中峽回來,晚上就來吉祥吧烤火。他們都在深圳工作,從深圳到昆明的時候遇到了昆明難見的大雪。我們圍著火塘坐著,火塘邊有人唱歌,有人發呆,有人神情寂寞,也有人在安靜得在想念著誰……,這是一種別處的生活,有的人第二天就要回到自己的城市,麗江的這個酒吧是溫婉的,那個夜裡她安靜地容下很多心事,足夠了。
有人提議明晚在這裡烤乳豬,我們都愉快地相應,我忙著在情人節的夜裡幫青鳥賣花,回到火塘的時候,發現Richy和li 已經負責把一只乳豬烤好了。吉祥吧裡有一個一直默默不語的男孩子聽到我們的提議第二天獨自去買了乳豬,並上好了料,等待我們晚上去玩。那晚的火塘來了很多很多的人,我們把一只乳豬一下子給分了,然後在火塘旁邊喝酒,唱歌,跳舞。我將一直懷念這個跟很多人一起過的在麗江的情人節。我第一次賣了玫瑰出去,吃了自家的乳豬,而我的愛人,他也准時趕來出現在了我身邊,我看到他抱起那只小王子,讓小王子整晚睡在他的掌心裡,那刻,我有滿心的安寧。我曾經想過麗江這種地方也許我會和他分開旅行,可那刻能夠讓他分享我的心情和快樂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回上海的最後一個夜裡,我在吉祥吧留到了凌晨4點,其余的人都已經漸漸散去,小朱拿前一天晚上烤乳豬的骨架做了好幾個菜,他很高興地招呼我吃大餐。吃完了,還是要走。我最喜歡麗江的早晨,特別安靜,走在石板路上,我突然很想要留下來,我突然很羨慕小朱他們的日子,送走了我們,第二天又能見到不同的人,也許麗江這個地方不適合離別,果真有很多留下不走的人,我想半球,小二就是其中之一。
Li後來在我的blog裡說,那幾天他大學時代的愛人也在麗江,善良的上帝沒有安排不期而遇。這一切都如此玄妙,麗江就是一個玄妙的地方,賦予一些人緣分,也讓一些本來有緣分的人擦肩而過。li給我看他的網站,在回到上海許久的一個夜裡,我打開他的網頁,我看到他用畫筆描繪出的麗江的影子,想起那些吉祥吧的夜晚,感動從心而起,我竟如此想念她……
想念那些在別處的日子……
簡安 於 3月18日,上海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