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旅行――流浪之歌

作者: billccc

導讀回憶像遠方山谷裡的鐘聲從青春歲月裡向我傳來:我首次去西藏旅行時的興奮心情,我如何陶醉地吸著藍色湖畔的濃郁的空氣,夜晚時又如何側耳傾聽蒼白的雪山那邊遙遠的家鄉的聲息!在神聖的布達拉宮前的第一次祈禱!第一次像在夢中那樣觀賞褐色岩石背後泛起白沫的雅魯藏布江的景像!漫無目的的迂回、烈日下的歇腳、無拘無束的流浪漢生活。我對於靠背囊過活和穿襤 ...

回憶像遠方山谷裡的鐘聲從青春歲月裡向我傳來:我首次去西藏旅行時的興奮心情,我如何陶醉地吸著藍色湖畔的濃郁的空氣,夜晚時又如何側耳傾聽蒼白的雪山那邊遙遠的家鄉的聲息!在神聖的布達拉宮前的第一次祈禱!第一次像在夢中那樣觀賞褐色岩石背後泛起白沫的雅魯藏布江的景像!漫無目的的迂回、烈日下的歇腳、無拘無束的流浪漢生活。我對於靠背囊過活和穿襤褸不堪的襪子是情有獨鐘的。。。。。。

太陽,照進我的心裡來,

風啊,吹散我的憂愁和悲傷!

除了走上遙遠的旅途之中,

我不知道世間還有什麼更高的快樂。

---――流浪之歌

一,鄉愁

從白茫雪山上向我吹來一陣寒冷的風,那邊藍色的天空俯視著下面的另一些土地。在那些天空底下,我將會常常感到幸福,也將會常常懷著鄉愁。我這樣的完人,無牽掛的流浪者,本來不該有什麼鄉愁。但我懂得鄉愁,我不是完人,我也並不力求成為完人。我要像品嘗我的歡樂一般,去品嘗我的鄉愁。

我往高處走去時迎著的這股風,散發著彼處與遠方、分界線與語言疆界、群山與西部的異香。風中飽含著許諾。再見,家鄉的城市!我像少年辭別母親似地同你告別:我知道,這是我辭別母親而去的時候,我也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完完全全地離開她,即使我想這樣做也罷。

二,通向西部的山口

到了山口的高處,我站住腳。往下的道路通向西部,水流向東部;眼前出現了最美的景色。開滿鮮花的淺黃色的草場從四面八方向山巒伸展開去,高處的雪峰和冰川純潔、幸福。湖水又變成藍色,變得溫暖,映照著紅日與浮雲。在這兒高處,緊挨著的、手攜手的一切,都找到了各自的道路通往兩個世界。

那時候,我不知道那邊的高山、湖泊、溪流都叫些什麼名字,我還一無所知。但是,我看到了紅日之下平湖似鏡,碧綠的湖面交織著絲絲銀光,環抱著湖泊的崇山峻嶺層層疊疊,高遠處的山縫間是白雪皚皚的凹口和細小的瀑布,山腳下是傾斜的、稀疏的草場,其間點綴著果樹、茅屋和灰黑色的西藏犛牛。我的心靈是那麼空虛,那麼平靜,又有所期待,於是,湖泊和高山的精靈便把它們勇敢壯麗的事跡書寫在我的心靈上。

我的鞋子輕輕觸過的小堆殘雪,一滴滴雪水落向東部,流向大海。但是,世界上所有的水都回重逢,融合成潮濕的雲團。這古老、優美的比喻使我感到這個時刻的神聖。每一條道路都引領我們流浪者回家。

寒冷的風在勇敢的小道上吹拂。 樹和灌木留在下面,這裡只生長石頭和苔蘚。沒人到這裡來尋覓什麼東西,沒人在這裡有事業。但是,遠方在召喚,眷念在燃燒,眷念在岩石、泥沼和積雪之上築成這條宜人的小道,通往另一些山谷,另一些房屋,另一些語言和人群。

我的目光還可以選擇,再走五十步,我眼前展開的就只有西部了。西部從淺藍的山谷裡向上呼出多麼神秘的氣息啊!我的心多麼急切地迎著它跳動啊!對湖泊和雪山的預感,青草和奶茶的清香,向山上飄來,還有關於愛情和古老而神聖的傳說。

陶醉的心情不復存在了,向我全身心的愛展示美麗的遠方和我的幸福的那種願望,也不復存在了。我心中已不再是春天。而是夏天。陌生人向站在高處的我致意,那聲音聽來另是一種滋味。它在我胸中的回響更無聲息。我沒有把帽子拋到空中。我沒有歌唱。

但是我微笑了,不只是用嘴。我用靈魂,用眼睛,用全身的皮膚微笑,我用不同於從前的感官,去迎那向山上送來芳香的草原,它們比從前更細膩,更沉靜,更敏銳,更老練,也更含感激之情。今天,這一切比往昔越發為我所有,同我交談的語言更加豐富,增加了成百倍的細膩程度。我的如醉的眷念不再去描繪那些想像朦朧遠方的五彩夢幻,我的眼睛滿足於觀看實在的事物,因為它已經學會了觀看。從那時起世界已變得更加美麗。

世界已變得更加美麗。我獨自一人,並且不因為孤單而苦惱。我別無其他願望。我准備讓高原的太陽把我煮熟。我渴望成熟。我准備去死,並准備再生。

三,那些裸露的岩石

在高原上旅行隨處都可以見到那些大塊大塊裸露的岩石。它們分布在高峰,在山脊,在斜坡,在荒原,在河灘。我知道很少有人會去關注它們,但我知道在它們的身上留下了時間的傷痕。它們談到了當年的情景:地球開裂,彎曲,在成形時的痛苦的呻吟聲中,岩峰和山脊從它飽經折磨的軀體裡突起。岩石山咆哮著、轟鳴著擠出來,山峰聳起,毫無目的地越升越高、直到折斷為止;雙峰山你死我活地拚命爭奪空間,最後,一座勝了,突兀而立,把它的兄弟甩到一邊,跌得個粉身碎骨。從那個時候以來,折斷的山峰,被擠走而碎裂的岩石,便始終留在山上的淤泥裡,隨處可見。每到冰雪融化期,山洪挾帶著房屋般大的石塊直瀉下來,把它們像玻璃似的衝個粉碎,或者用力地一推,讓它們滾到山下,嵌入柔軟的草地裡。

它們,這些岩石山,講來講去就是這麼一套。要聽懂它們的意思並不困難,只消瞧一瞧那些陡峭的山壁。它們一個岩層接一個岩層地折斷、彎曲、龜裂,每一面都布滿了一道道裂開的傷痕。“我們有過可怕的遭遇,”它們說,“我們還在受苦。”但是,它們說這番話時卻是驕傲、嚴肅而又頑強,煞似久經沙場考驗的老戰士。

不錯,是老戰士。我看著它們鬥爭,同水和風暴鬥爭,在可怕的初春的黑夜裡,當猛烈的燥熱風在它們的禿頭周圍咆哮的時候,當溪流從它們的脅腹衝下粗糙的石塊的時候。在這些個黑夜裡,它們牢牢站穩腳根,臉色陰沉;屏住呼吸,堅韌不拔,昂首挺胸,以道道裂痕的峭壁和山峰迎著風暴,集中全力,頑強抵擋。每裂開一道傷痕,它們就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憤怒和恐怖的隆隆吼聲;對四遠的每一次山崩,它們都報以駭人的呻吟,斷斷續續,怒氣衝天。

我還看到在斜坡和被土填滿的岩石裂縫裡都長滿了青草、鮮花、蕨類和苔蘚,古老的民族語言賦予它們稀奇古怪、富有想像的名字。它們是群山的子子孫孫,各得其所地生活著,生機昂然,善良無害。我觸摸它們,觀察它們,聞它們的香味,學它們的名字。

於是,我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峭壁和陡坡上裸露的岩石一樣,永遠以一副堅韌和倔強的神態去面對永恆的時間和空間。

四,森林中的樹木

那天夜晚我在樹林邊露宿。夜裡當我傾聽在晚風中沙沙作響的樹木時,對流浪的眷念撕著我的心。你如果靜靜地、久久地傾聽,對流浪的眷念也會顯示出它的核心和含義,它不是從表面上看去那樣,是一種要逃離痛苦的願望。它是對家鄉的思念,對母親、對新的生活的譬喻的思念。它領你回家。每條道路都是回家的路,每一步都是誕生,每一步都是死亡,每一座墳墓都是母親。

在旅行中,我觀察樹木時更加認真,感觸也就更深。我看到,每棵樹都獨善其身,構成了自己的特殊的形態和樹冠,投下了與眾不同的陰影。在我看來,它們既是隱士,又是戰士,與群山是近親,因為每一棵樹,甚而至於挺立在靠近山巒的較高處的樹木,都為了生存和成長,默默地、堅韌不拔地同風、氣候和山石鬥爭著。他們備有各的負擔,必須把根扎牢,穩住軀干,並因此形成了各自不同的形態,留下了各自不同的傷痕。有的松樹,由於風暴的緣故,僅僅一面長著樹枝。還有的,紅色樹干像蛇一般緊貼著突出的岩石彎彎曲曲地生長,樹和岩石互相擠壓,互為依靠。它們像戰士似的打量我,喚起了我心中的羞怯與敬畏。

樹木是聖物。誰能同它們交談,誰能傾聽它們的語言,誰就獲悉真理。它們不宣講學說,它們不注意細枝末節,只宣講生命的原始法則。當它們結成部落和家庭,形成森林和樹叢而生活時,我尊敬它們。當它們只身獨立時,我更尊敬它們。它們好似孤獨者,它們不像由於某種弱點而遁世的隱士,而像偉大而落落寡合的人們。世界在它們的樹梢上喧囂,它們的根深扎在無垠之中;唯獨它們不會在其中消失,而是以它們全部的生命力去追求成為獨一無二:實現它們自己的、寓於它們之中的法則,充實它們自己的形像,並表現自己。再沒有比一棵美的、粗大的樹更神聖、更堪稱楷模的了。

當一棵樹被鋸倒並把它的赤裸裸的致死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時,你就可以在它的墓碑上、在它的樹樁的淺色圓截面上讀到它的完整的歷史。在年輪和各種畸上,忠實地紀錄了所有的爭鬥,所有的苦痛,所有的疾病,所有的幸福與繁榮,瘦削的年頭,茂盛的歲月,經受過的打擊,被挺過去的風暴。每一個農家少年都知道,最堅硬、最貴重的木材年輪最密,在高山上,在不斷遭遇險情的條件下,會生長出最堅不可摧、最粗壯有力、最堪稱楷模的樹干。

一棵樹說:在我身上隱藏著一個核心,一個火花,一個念頭,我是來自永恆生命的生命。永恆的母親只生我一次,這是一次性的嘗試,我的形態和我的肌膚上的脈絡是一次性的,我的樹梢上葉子的最微小的動靜,我的樹干上最微小的疤痕,都是一次性的。我的職責是,賦予永恆以顯著的一次性的形態,並從這形態中顯示永恆。

一棵樹說:我的力量是信任。我對我的父親們一無所知,我對每年從我身上產生的成千上萬的孩子們也一無所知。我一生就為這傳種的秘密,我再無別的操心事。我相信上天在我心中。我相信我的使命是神聖的。出於這種信任我活著。

當我們不幸的時候,不再能好生忍受這生活的時候,一棵樹會同我們說:平靜!平靜!瞧著我!生活不容易,生活是艱苦的。這是孩子的想法。讓你心中的上天說話,它們就會緘默。你害怕,因為你走的路引你離開了母親和家鄉。但是,每一步、每一日,都引你重新向母親走去。家鄉不是在這裡或者那裡。家鄉在你心中,或者說,無處是家鄉。

當我們對自己具有這種孩子的想法感到恐懼時,晚間的樹就這樣沙沙作響。樹木有長久的想法,呼吸深長的、寧靜的想法,正如它們有著比我們更長的生命。只要我們不去聽它們的說話,它們就比我們更有智慧。但是,如果我們一旦學會傾聽樹木講話,那麼,恰恰是我們的想法的短促、敏捷和孩子似的匆忙,贏得了無可比擬的歡欣。誰學會了傾聽樹木講話,誰就不再想成為一棵樹。除了他自身以外,他別無所求。他自身就是家鄉,就是幸福。

於是我學會了像觀察樹木或者岩石似的去觀察人,並且一如對無言的松樹那樣地尊重和愛戴他們。作為男人更應該像它們,堅毅頑強,緊鎖眉頭,沉默寡言,最好的人說話最少。

五,天邊的雲

我努力去接近雲,在雲間漫步,居高臨下地觀察某些離群的雲。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熱愛和熟悉雲,勝過熱愛和熟悉任何人和人的命運。高山、湖泊、風暴、太陽,都是我的朋友,向我講述,給我教育。但是,我最心愛的是雲,我愛雲勝過愛閃閃發光的湖泊、哀傷的松樹和向陽的岩石。

請給我指出在這廣闊的世界上比我更了解、更熱愛雲的人來吧!請給我指出在這個世界上比雲更美的東西來吧!它們是游戲和歡樂,它們是祝福和上天恩賜的禮物,它們是憤怒和死亡的神威。

它們嬌嫩、溫柔、平和。像新生嬰兒的心靈;它們優美、富有、樂善好施,像善良的天使;它們陰暗、無情,像死神的使者,誰也休想逃脫。它們飄浮在空中,薄薄的一層,銀光閃爍;它們大笑著飛翔,一片白色又鑲著金邊;它們站著休憩,呈現黃、紅、淺藍諸色。它們陰森可怖、躡手躡腳地潛行,煞似行刺的凶手;它們弓身翹首呼嘯著追逐,宛如疾馳的騎士;它們悲傷地做著夢,懸掛在蒼白的天際,伊然憂郁的隱士。它們呈現出幸福島的形狀和祝福天使的身姿,它們像威脅著的手、揚起的帆、信步的鶴。

呵,雲啊,美的、浮動著的、不知疲倦的雲啊!我熱愛它們,端詳它們,我知道自己也會像一片浮雲似的飄過人生,浪游,到處都感到陌生,飄浮在時間和永恆之間。它們是我可愛的女友和姐妹。我簡直無法在高原上行走,因為我一見到那些千姿百態的,高高飄在湛藍色天空中的白雲,便要這樣地互相點頭,互相問候,互相注視,呆上那麼片刻。

它們飄浮在天國和可憐的人世之間。是凡人一切渴念的美的譬喻。既屬於天國,又屬於人間;它們是人世的夢,在這些夢中,世人將他們污點斑斑的靈魂偎依在純潔無瑕的上天的懷裡。它們是一切流浪、追尋、要求、鄉愁的永恆的征。一如它們膽怯地、滿懷渴望地、倔強地懸掛在天地之間,人的心靈也膽怯地、滿懷渴望地、倔強地懸掛在時間和永恆之間。

我也忘不了從雲身上所學到的一切:雲的形狀,它們的顏色,雲的特性,雲的游戲、輪舞、舞蹈、休憩,以及它們的奇異的天上人間的故事。

六,站在雪山頂上

我在西藏登上的第一座山峰叫姜桑拉姆峰,在山頂。我頭一回看到高山的驚險和美。深壑,比比皆是的冰和雪水,綠玻璃般的冰川,醜怪的冰磧,高踞這一切之上的,是高而圓、其狀如鐘的天空。在上山途中,我已經驚訝不已地發現,我在山下早已看到的崖坡峭壁竟是如此碩大無朋。如今,我全然被這瞬間制服了,又懼怕又歡呼,突然看到這遼闊滲入我的心裡。世界竟是如此宏大!羊卓雍湖,遠在谷底,迷迷蒙蒙,只剩一個小光斑。

一個人被夾在城市的高樓和馬路之間,又整天被各種煩雜的事務團團圍住,並在這狹小的天地裡生活了數十年,那末,這一天他是萬萬不會遺忘的,在這一天裡,我第一次頭項宏大遼闊的天宇,面對無垠的視野。。。。。。

七,流浪者的愛

在溫柔的麗江古城裡有許多的小酒吧。那天下午,陽光很好,我坐上河邊一間小店的露天餐桌,要了一杯啤酒。那天,在麗江那家餐飲裡,還坐著另一位妙齡女郎,烏黑的長發,粉紅的臉頰,明亮的眼神,雖然我始終不曾同她交談過半句。

我的天!僅僅從遠處注視她就會是多麼的一份享受,又會是多麼的一份折磨,在那一個小時裡,我簡直全心全意愛上了她!我又回到了十八歲,我一下子完全豁然貫通了。美麗活潑的女郎!我已記不得你的名字,那天在這麗江的陽光明媚的長滿柳樹的小河旁,我愛過你一小時,我被你俘虜而不辭。

但我到底是個用情不專的人。像所有空談家一樣,我愛的不是一個女人,只是愛情。我們流浪者天生就是這樣。流浪的衝動和流浪漢的生涯大體上成了我們的愛情和性愛。旅游的浪漫性一半是寓於尋求冒險;另一半則基於一種潛意識的衝動,它可以轉移和化解兩性之間的情愛之欲。

我們流浪者之所以有所愛,往往正是為了愛其難得。我們也善於把原應用在女性身上的愛,以一種游戲的心情分攤到山呀、小村莊呀、湖呀、谷呀、路上的兒童呀、橋邊的乞丐呀、老柳樹的樹皮呀、鳥兒呀、蝴蝶呀等等身上去。我們把愛從不被愛的對像分離開來,只取這愛字本身,正如我們在流浪途中從不去找目的地,而只是享受流浪本身,享受那種身無所屬之感。

那天下午,在麗江小酒店的那位容光煥發的女郎,我寧願不知你姓什名誰,你來自那裡。我不想留下對你的愛,更不想見到它滋長。你不是我愛情的目的,而是它的楔子。我把這愛轉送給路邊的野花、酒杯裡的反光和遠處雪山的峰頂。你使我成了一個泛愛世界的人。

我那天整天都在想著她。吃飯是為了她,在我的小本子上畫風景是為了她。感謝上天也是為了她——感謝世上有她這可人兒,感謝我有幸能與她邂逅。我要,我要為她寫一首歌,再喝幾杯啤酒。

啊,多蠢的瞎扯!我那天夜裡在客棧裡竟然夢見了這位女郎。我神魂顛倒地愛上了她。要是她那時果真在我身邊,我簡直會為她而獻上我整個的後半生,連同流浪的全部快樂。

大概是命中有定,我在這晴朗的西部的第一站竟在欣賞和思念一位美麗的女郎中度過。她的櫻唇多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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