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陽朔原聞羅平的油菜花燦爛地開滿一季,已是漸慚地落了.那馥郁的花香和大片大片令人心醉的金黃卻遠遠地飄進我夜深人靜的夢裡.
心中似乎有了些牽掛,這一季最美好的日子就要來了,它是屬於春天的,也屬於我,這樣想的時候,是因為我是春天裡降生的.
我住在這個城市的東南角,從二十一樓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對面香港連綿的山,一條不算寬的河和羅湖口岸的邊檢大樓.我的起居大多在半空中,常常在早晨一臉茫然地拉開窗簾後,仍然無法判斷地面的天氣.
我就是在靠窗的那張米色的沙發上做出了去陽朔的決定的,我對陽朔並沒有太強烈的願望,只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很商業化供人休閑的城市,一些爛熟於心的文字和圖片風景介紹,但我又是無法拒絕的,尤其當朋友告訴我那裡現在正盛開著桃花,油菜花和滿山遍野的杜鵑紅,那個夢境似乎又在心裡升起了,而且越來越清晰,老天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送來了長達二個星期的假期.沒有不去的理由,行裝是簡單的,一些日用品,零食,相機,膠卷,電池,一本書,一件黃色的外套,我特意挑的,陽光的顏色,溫暖而明媚.
飛機到達桂林是晚上六點鐘,機場大巴是輛依維柯,擠得人熱哄哄的,我似乎看起來很扎眼,深一腳淺一腳往裡面走時,不時有人送來好奇,探尋或者不耐煩的眼光,大概他們是奇怪怎麼這等時辰了,這閨女一個人還在外面瞎跑?到火車站換到一輛中巴車時就更晚了,好容易等開,又有一位慌裡慌張小販狀的人一屁股搶占了我的包包位置,只好將它抱在腿上.呵呵,正好可以當枕頭呢!此君全然沒有風度,上車不久便開始吸煙,在我強烈抗議之下,才戀戀不舍地熄掉煙頭.
街上風景一晃而過,點綴著街市的仍是車海,人流,由近及遠的街燈.桂林的街頭有一種雙層敞蓬的公交車卻是很少看見的,上下兩層四到五排的座位，看起來很舒適，視線開闊，可觀風景又省去勞累之苦，大多是為了方便那些旅游觀光客吧,很有地方特色.街燈亦是古香古色.果然樹著大大小小桂林米粉的招牌。
如溯歷史而上,桂林可追溯到夏商周時候,是一座千峰環立,一水抱城,景城相依的城市,入夜的桂林,開始少了喧囂,建築開始稀落,能夠看到淡淡的山的影子了,我的心也隨著車輪更加向往著此行的目的地:陽朔.
是的，已經在桂林了。而在這以前，廣西在我的腦海還是一個很遙遠陌生的地方。以前每去一個地方，車程，線路，住宿，要去的風景必定爛熟於心，還會在背包裡塞滿各種資料，唯獨此次陽朔沒有。只是一種寂靜，恬淡或者隨遇而安的心情。夢隨心遠，心隨水近. 窗外暮色清朗，並沒有月光。此時，我親愛的的朋友，你們在做什麼呢？老妹臨行前歷數當今種種詐騙與搶劫手段，堅持把我所有的銀行卡沒收了，只帶必備的現金，還要我每天發一短消息報告行蹤，呵呵，可愛的老妹，你老姐跑遍了大江南北，走過川藏、滇藏、青藏線，秋天還打算去徒步墨脫，她會當心的。還有媽媽，你這瘋女兒總是不肯靜靜地陪在你身邊，每次都先斬後奏，帶回美麗的照片，嬉皮笑臉地回應你慈愛的責備。。。。。
西街是屬於夜晚的，這一點一出汽車站便可明顯感覺到。燈光流漓，人影相錯，人聲，樂聲，器皿聲，叫賣地吆喝聲中會不時傳來桂花蓮子羹，芝麻糊的香味。人行其中，仿佛回到了上海的華亭路，好在我的住店就在一家烤雞店旁，只管閑停信步，慢慢悠悠溜達著去。即使走得丟了，聞著香味就能回來。
店主人開的是私家旅館，三層的小樓，中有庭院，種著茶花，鐵樹和芭蕉，頂上的露台是我喜歡的，常常曬著阿姨洗好的床單，被套，白白淨淨地隨意垂落在空中，散發著洗衣粉特有的香味，而每每從外面回來，便會自顧自大聲地朝樓上喊“我回來了”，阿姨就會從樓頂探出臉笑咪咪地應聲道：回來了，上哪了呀.....我幾乎住遍了阿姨所有的房間，因此搬來搬去的就認識了廣州的小P,周周，南京的王維,他是位山地攝影記者.一頭長年在外奔波地酷驢.也有些有趣的人,小P告訴我,旁邊的台灣人阿福晚上總是不停地咳嗽,說話.我告訴她我的鄰居,那個外國老頭每天都會去吃一只燒雞......
男主人是網上小有名氣的陳老師,人很和氣,非常熱心,遇到學校沒課或者天氣不錯的時候,會帶著客人一起出游,常常擺弄放在堂前的那台電腦,當然他不在的時候,這裡可是兒子的天下,他酷愛電腦游戲.
出行從第二天開始,陽朔的精華在漓江,漓江的精華在於水,水之靈秀,以陽堤至興坪為最極，無論徒步或者乘著小竹筏都會為你帶來全然不同的感受.不知不覺中你與這滿江的煙雨,若隱若現的青峰,輕紗蔓籠的浮雲融合成一副絕妙的潑墨水彩畫.風景在你眼中,你亦是別人眼中的風景.徒步漓江,更是可以讓你隨意左右與它親近的距離.乘一條簡潔輕快的竹筏吧,看著細長的竹竿在水中劃出優美的弧線,你會為那細碎的波紋和沉醉的綠而眩暈,身體宛如輕柔的水草在鵝卵石間緩緩游走.近的美如若讓你窒息,那就上岸吧,田間的油菜花,農舍,鄉間的小路,可以讓你感受漓江的另一種美.路線都是極成熟的,在叉路口有手繪的地圖指明方向,最驚喜的是可以看到綠油油的青菜和小蔥整整齊齊地立在路兩旁,路過村寨時還會有打架的小母雞和小公雞慌慌張張跌進你的鏡頭.漓江便是一條華美而溫存的玉帶,在你忘情的行走時,溫潤你的眼睛,驅散腰肢,小腿,腳踝的酸痛與疲備.既使走到暮色漸落,趕不上最後一班回陽朔的班車,也要目睹夕陽西下,那波光瀲灩的金色水面,漁民泛起的點點輕舟.
遇龍河之於漓江更是靜美的出奇,宛如藏在深閨中的小家碧玉.從驥馬到舊縣,白沙鎮至遇龍橋一段更是美中極至.如詩如畫的田園村舍,綠樹翠竹,山依著水,水傍著山,我竟有些恍惚了,這可是我先前的夢鏡,或者誤入了的桃花源.我分明看見了這白色的,金色的菜花如此壯觀地連成一片,我看見花叢中有蜜蜂在飛舞,看見水牛正悠閑地踱入河中,我的自行車就停在路邊的田埂上,這莫非是一個真實的夢境吧,那個午夜,恍恍惚惚地一直在奔走,一個模糊的背影,一個原始蒼涼的天籟之聲從遠處飄來,心裡膨脹著,卻是快樂而碎著的......淚..滴....醒了,順臉頰滑過.......抓住我的手好嗎? 我不會再做夢了.也不會傻傻地跟著那個小姑娘四處去尋找油菜花了.找到夕陽落山,找得累了,坐在田埂上,卻帶著甘蔗與扇子回來
我在這樣的花從中快樂地飛,我已經開始身不由已的唱起歌了,你聽到了嗎?我的車子在田埂上扭起了秧歌,一頭小牛犢橫穿到馬路上,在我前面狂奔,我打算和它比賽了.我要在晚上天黑前趕到遇龍橋,這座橋已經風雨6個世紀了.
晚上與白天,遇龍橋竟是兩種情致:.晚上的風雅,古樸,白天的滄桑,略有些破敗,我想這多少與相遇的時間有關.晚上只借幾盞房前的燈看清了橋身,彎彎的拱形,弧線優美,枝丫的樹干掩映著半座橋身.在橋頭遇見了老村長,平板寸頭,細眼,笑起來得時候眯成一條線.他說他五十多歲了,令我大吃一驚,我看他如此的年輕,不敢相信他的女兒已經二十多歲了.他得意並開心地說女兒,讀大學呢,很孝順,常來看他的,老婆離婚了,自己是村長,閑來有時就在江邊撐撐竹筏,他很健談,與他分別時,站在橋邊的夜色裡,回頭望望,依然無法相信這是個年過花甲的人.
再至遇龍橋,是第二天清晨,沒有了夜色與燈光的掩映,橋身看起來顯得古樸而滄桑,斑駁錯縫的石階至今仍是連接兩岸的主要通道,連老村長再次出現時也顯得蒼老了很多.只是還爽朗的笑著,不能拒絕的,不僅僅是遇龍河的美麗,還有一種說不清的,他的笑容背後的靜寂,他的容顏……
時間可以帶走一切,帶不走的是歲月的痕跡.遇龍橋為證.
遇龍河經驥馬，過勝地至工農橋後，右手轉彎，便是以榕蔭古渡”著稱的大榕樹公園了。榕樹已有1500多年樹齡，盤根錯節，相傳是劉山姐與阿牛歌對唱山歌的定情之處。美麗的愛情只能在記憶中經久流傳，如今的大榕樹看起來更被眾多的旅行團和商家所鐘愛，成群結隊的旅行巴士和從現代電聲設備裡播唱的山歌曲調，讓人覺得心神煩燥，只好尋車遁逃。
只是有一處是不可不去的，從月亮山下月亮媽媽的農間小舍前行三、四百米處，便有一條鄉間小道直通龍門水岩。這一片連綿數裡，深藏在幾座大山底下的水中岩洞至今還沒有正式開發，既使在當地生活長大的人也沒能夠完全走完。洞的進口為水所封，所有的人需乘船入洞，戴上頭盔，手執電筒，汲上當地農民的一雙橡膠拖鞋就可以進入洞中探奇了。這些神奇，瑰麗，鬼斧神工似的精靈們仿佛在冥冥黑暗中，堅忍的，靜靜地期待著，一束天籟之光，一次與你驚鴻一瞥的邂逅。你聽，在靜靜的石空中，那清明透亮的水滴，回蕩著天籟般的聲響，如流星，似鑽石般地從高空中墜落，落在石面化為玉，落在掌心化為淚，溫熱的與冰冷的，都只為它這一種執著、永恆所動容。還有極其艷麗及華彩的，那飛在岩壁上的可是莊生曉夢的蝴蝶，也有笑容可鞠的，躲在石後貪玩的鄰家小貓咪。更有千嬌百媚的，盈盈少女臨鏡梳妝，再或有歷史的，傳奇的，從孟姜女千裡尋夫哭長城，到西游記師徒西天取經，從天上的神仙菩薩到地下的水族龍宮，從姜太公掉魚到活脫脫一個栩栩入生的“唐“字。這黑漆漆的山洞，給你無彩繽紛的想像，在你心不及防的時候，豁然躍入你的視線，帶來一份意外地驚喜，而這種驚喜與觸動是那種布滿各種燈光的岩洞所深深不能及的。因為它樸實而真實。
這種樸實亦讓我又想起西街胡同深處那些當地人的房子，二至三層，錯落的屋檐與飛角，敞開而臨街的廚房。不用油煙機的，菜香和油煙味只管飄到空中由風帶去。陽光在每天早晨12 點之前都會照在暖陽陽的被單與洗好的衣服上，阿姨會幫你翻曬涼在衣竿上的鞋。碰到開心的日子，還有可能償到阿姨親手做的貴妃鴨。
那時廣州的小P和“攝像頭”時常賴到中午起床，懶洋洋地靠在酒吧裡打牌曬太陽，後來終於覺悟，提議包餃子以犒勞我每每從鄉間帶回來的見聞分享。
我自欣喜不已，看他倆人買菜買肉，剁餡洗碗，忙得好不熱鬧，遂想溜出去曬曬太陽。虧我還如此善良，帶回蛋炒飯給他二人墊飢。沒想到“攝像頭”早已預謀地等在樓梯口，捧著一個比他頭大整整三倍的肉盆，“和餃餡吧。。。”拔腿就跑，早已來不及，胳膊已被“攝像頭“牢牢抓住，
求饒：嘿嘿，我好笨的，不會
子曰：笨丫頭才要做
求饒：呵呵！買了蛋炒飯，很香喔
子曰： 少廢話
求饒：那用筷子活，行不
子曰：不行，用手，要不停攪(一邊示範)
求饒：。。。。。。
子曰：你就全當活泥巴!
呵，眼前一亮，也行，看來是在劫難逃了。不過嘛，“不過我們可以給你當小工”攝像頭連忙接上，哈哈，這還差不多。。。。。。
一頓餃子一直包到太陽下山，遠道而來的。。，趕車去龍脊的，包餃子，吃餃子的隊伍不斷壯大，阿姨說她很久都沒吃這麼好吃的餃子，那時候，我恍惚覺地像回到了家裡，而不是從沒來過的陽朔。
小P是後來的一天清晨走的,沒有聲響,西街還在朦朧的睡夢中.留下一件藍色的毛衣和印著鮮紅色玫瑰的棉質外套,我穿著它後來又去了玉龍橋和龍脊梯田,並把它帶回了深圳,或許有一天,這個長著一張圓圓娃娃臉,一頭亂松松卷發的北海小姑娘還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知道這件外衣對她有一些特殊的意義,而她也不只是在"小馬的天空"前與一群外國小男孩踢毽子的小姑娘.
攝像頭是乘飛機離開的,完成越南之行後准備投入西安至新疆霍爾果斯口岸的汽車拉力賽,是一頭借助職業之便常年在外拉磨地酷驢.羨煞他裝滿兩個背包的專業攝影器材,乘閑聊之際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鏡片,鏡頭一一摸了個遍,還順便被普及了一下當色驢的基本知識.
我是最後離開的,淡淡的西街已少去了周末的繁華,下著小雨.渡過一條小船,閑坐在城外的一片開闊的綠地....
煙雨漓江,閑情的陽朔,可以讓人忘卻的是一段不曾忘卻的記憶,留下的是這一季的清澈與芬芳.我不知道走過西街的人有多少心裡的故事,但我知道他們會把祈福留在這裡,留在心裡.天涯海角,想去尋覓與感知的可是這一份平靜,相知,樸實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