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冰川下來,揮別了阿亞一家,開始往回趕了。因為前一晚上突然而至的暴雨,路變得十分糟糕了。在城裡,對於暴風雨的概念,最多就是路邊倒掉幾棵樹,至多也就垮掉幾塊廣告拍吧!可是從來沒想到在這樣的山裡,與這暴雨相連的會是生命。(雖然常聽說,可人對沒有親眼看到的東西總喜歡持懷疑態度。)從冰川下來時,其實天氣是很好的,烈日當空!我還在呆滯的繼續回味那跟扎得我心疼的刺兒,車忽然停了下來。跟著阿西哥哥下車一看,眼睛都瞪大了,這昨天才走過的地方怎麼變成這樣了——路已經幾乎看不出是路,昨夜的暴雨造成的泥石流順著山坡一直滑到山谷底,本該平坦的公路變得傾斜了,而且上面全是大小不一的碎碎的石塊!阿西哥哥試了試車,一開就只能陷在那些又碎又松的石頭裡……阿西哥哥說這很危險的,不小心車就得滑下去,聽得我心裡直發怵!對面也有車過不來了,在這樣的地方遇到困難,大家都會很自然的相互幫助的。同伴兒很難受,當然不能再去接受烈日的烘烤,安頓好她們,我頂著烈日跑過去幫忙。盡管阿西哥哥一直讓我去樹下休息,但我執意要在那裡幫忙,曬干的泥漿變成了黃色的塵土,稍一走動身子就得被那沙塵包圍了。那些大大的石頭真的好重,不過在我們的努力下,總算是填緊了一條路,阿西哥哥小心翼翼的把車開過了這片山坡。當車停下時,我們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歡呼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其實很脆弱。後面的路相對比較好走了,天氣很好,在德欽縣城吃過午飯又開始趕路。看群山一一掠過,看金沙江裡的水翻騰奔流,和阿西哥哥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在烈日粗暴的撫慰下,我居然還慢慢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覺得耳邊上的聲音消失了很久,身子也感覺到了涼意,這才醒來。還沒清醒,可就是覺得有什麼沒對,環顧了一下四周,猛的叫了一聲“天黑了嗎?”阿西頭也沒回的說了句——“快睡覺吧”。
不對!一定有什麼不對勁!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我趴在車窗上一看,渾身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這還叫路嗎?我視野所及,幾乎全是一片濃霧,暗暗黑黑的,我們的車就像是在天上飛,被漫天烏雲包裹住了一樣。看看手裡的表,才下午呢,依照正常情況現在應當是艷陽高照,一片明媚陽光的!車開得很慢,雨點劈裡啪啦打在車窗上,沒有開窗,不過依照路邊上那些樹影來看,一定還刮著很大的風!我覺得我活了這麼大,第一次感覺到了驚恐,也第一次感覺到我的小命危在旦夕了!剛才的泥石流和這時候比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在這高高的山上……看不見路的山上,下著大雨吹著大風的山上,如果車一打滑,我們可就會滑下幾千米的山下!我覺得我事後怎麼回憶也描述不出我當時的反應了,唯一能記得的只有緊張……阿西哥哥趁一個間隙安撫了我幾句,叫我閉上眼睛睡覺,可我怎麼做得到?抬眼看看同伴,她們真幸福,一臉舒服的睡著,絲毫沒有感受到我此刻的緊張心情!這是最讓人痛苦的,我既睡不著,又幫不上忙,只能傻傻的看著窗外變幻無窮的霧氣,腦子裡想的全是出行前聽別人說的這裡出事的例子……天那,越想自己就越怕!然後第一想到的就是媽媽爸爸!這會真的好想給媽媽打電話,我想如果我真這麼不幸就這麼滑下去了,那媽媽爸爸一定好傷心!第一次有點痛恨自己那麼任性的到處跑,把媽媽爸爸臨行前的警告當耳邊風!可這時候又不敢給媽媽打電話,要我這個電話打過去,我還沒出事,大概他們就先被嚇得出事了!手裡拽著手機,呆楞了半天,最後給發了一條我覺得幾乎等同於遺囑的短消息給好友,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堆事兒……不過實在太緊張了,後來真的忘了我當時發了些什麼話!呵呵……真沒想到我的遺囑是在這個時刻產生的!死死抓著包裡那瓶從梅裡帶回的泉水,心裡不斷念叨著希望雪山能保佑我……也不知道這段路走了多久,終於終於我聽到了阿西哥哥松口氣的聲音,我也聽到了我心裡一大塊石頭落地的聲音!那個時候我真想歡呼……可卻一句話喊不出來,撫著剛輕松下來的心,只能感嘆——我還活著,活著的感覺真好!
因為路上車開得實在是慢,所以很晚才回到縣城裡,小小的縣城已經很寂靜了,在街上轉悠了好多圈才找到一碗米線勉強填飽了肚子。帶著冰冷的身體,用冰冷的水胡亂抹了一下臉,一身疲憊的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那一晚上很奇怪,居然一夜無夢……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懵懂的坐在床上,回憶昨天朝拜雪山的感慨和路上的生死徘徊,竟然覺得像是發生在夢裡一般的不真實!或者梅裡這個地方,本身就承載了太多人的夢吧!
第二天的天氣恢復了一些,時有時無的飄著雨。闖過了生死關頭,我又恢復了精神,開始計劃在中甸的這最後一天時光。同伴已經被高原反應折磨得沒了當初來的豪氣,懶懶躺在床上死活不肯起來,我只能自己找節目了。找到了阿西哥哥,午飯時簡單討論一番,計劃去看看松贊林寺,在看看碧塔海,最後去依拉草原上騎一騎馬(雖然那裡被當地人稱為小草地,但是對於我這個狂熱喜歡草原的人來說很向往的)……我是很熱愛騎馬的,阿西說他是高手,我想我一定要感受一下那麼帥的藏族小伙帶我騎馬的滋味,看看是否和在內蒙草原上一樣讓我難忘!
剛一吃完午飯,該死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落下來,郁悶的走上阿西的車,他到是一個勁安慰我說,高原上的天很難說的,沒准一會就放晴了。先去了最近的松贊林寺,其實我對寺廟完全沒有一點概念,只是依稀仿佛記得這裡稱為小布達拉宮。呵呵,這麼響亮的名字當然要看看,只可惜走近時雨實在是挺大,在車上掙扎了兩分鐘,很果斷的決定不進去了!於是我們在對門山上,撐著把傘淋著雨遠遠的拍了幾張照片。現在回憶起來,看著照片上有點朦朧有點模糊的影子,我還是滿後悔的,真該去看看的!
車子掉個頭,阿西哥哥帶著我直往碧塔海開去。相較來說碧塔海離縣城稍微要遠一點,車又開上了蜿蜒的公路,開了不一會,雨居然停了,甚至還有幾絲陽光在眼前晃動。總算理解了為什麼人家說高原的天像小孩兒的臉,我的臉也跟著變得越發的好看了!到了碧塔海,已經到下午了,我們得從景區的入口一直走到那山坡底下,全是木頭鋪出的棧道,剛下過雨有些滑溜溜的。阿西哥哥停好車,轉頭說“時間有點緊,能跑下去不?”呵呵,我這身體是沒啥問題的,於是只見我們倆人在眾人一片詫異的目光中,往山下飛奔而去。在滑滑的木頭上走路是需要技術的,在跑過了幾個彎後,阿西決定帶我走當地人走的小路了。那路其實就是山裡的一條小溪流,順著溪水邊是條被馬踏出的路,這裡完全是避開了游人的,其實比木頭棧道上的風景漂亮多了。我們一路涉水而行,跑跑跳跳間,一片開闊的草地和N多的游人出現在我們眼前。看看表,我倆用了15分鐘。我心情實在是一片大好,扯著嗓子唱起了剛學的祝酒歌,沒唱居然聽到對門傳來一陣應和的歌聲,當然聲音比我好聽多了!一路樂顛顛的衝過草地,旁邊幾位游人看著又唱又跳的我,直問我——妹子,你怎麼這麼高興啊?
我能不高興嗎?這天可是為我放晴的呢!草地中間同樣是木頭的棧道,旁邊有幾頭犛牛供游客照相,還有出租藏族服裝的。待我跳過去一看,才發現剛才和我對歌的正是牽犛牛的藏族大哥!坐在他們旁邊休息了一會,租了那早想穿的衣服擺了一堆POSS拍照,結果取回照片才發現由於自己太心急,衣服都沒理好,就跟小孩兒穿了大人衣服一樣,太搞笑了!繼續的對歌,繼續的聊天,藏族大哥熱情的要請我和他的犛牛合影,正在此時我卻十分悲哀的發現我在大理買來掛在包上的木牌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了……這讓我心情十分沮喪,好心情也弄丟了。這木牌可是我的心愛之物,那是在大理買的。過火把節那天晚上,狼狽得被人追著滿街跑,最後頭發還被燒了一層,不過也就是這個緣分,讓我們認識了欺負我們的其中一個人——一個雕刻木頭的小店老板。第二天當我們逛到他店裡時,他一個勁兒跟我說抱歉,還專門跟我們每人都刻了一塊小木牌,上邊是用東巴文寫出的我們的名字。這是相當有紀念性的,尤其是他把我的名字翻譯得那麼美——像花一樣美麗的女孩。所以在碧塔海弄丟了木牌以後,我失魂落魄了好長的時間。後來有同學再去大理,我讓她幫我去找老板刻一塊,可惜她帶回來的卻是老板說不刻名字了!所以現在想起來,這趟旅程裡讓我遺憾的事情的確是太多了!
碧塔海下邊其實是一個湖,湖心有一個島,我們時間有限,所以在阿西哥哥的口頭講解中,我們往回走了。但我到是對那個海子充滿了好奇,據說在杜鵑花開的時候,花兒掉在湖裡,那些魚吃了微微有毒的花瓣會醉暈在湖水裡,想來一定是一番很有趣的景致!可惜季節不對,時間不從,於是我們繼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裡往上奔。可能剛才的一番吼叫損了自各體力,在跑到一半時我真覺得跑不動了……稍稍休息了幾分鐘,我們倆互相拉扯著,總算上去了。看看表,用時半個小時,比下去多了整整一倍!不過後來回去告訴別人我們是跑著上下的時候,被大家狠狠誇獎了一番,也是那會我才知道原來碧塔海山上的海拔居然有四千多米,就是最底下的湖邊也比縣城高出許多……一瞬間我被一種驕傲感淹沒了,開始懷念在山上跑得氣喘吁吁的自己。
在中甸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們去參加了家訪活動,其實就是家庭式的歌舞表演。大家盡情的唱,盡情的跳,那是一個瘋狂的夜晚,我們盡情的享受中甸給我們的一切美好感受,也把我們所有的感動用我們的歌我們的舞留在中甸,留在我的藏族朋友心裡。離開中甸時是清晨,站在冷冽的空氣裡深呼吸,把高原的氣息濃濃的留到了心底!小小的機場旁,拉著自己的行李拍下了中甸的最後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笑得無比的燦爛,留下我美麗的微笑在中甸,希望下次再來到這裡時你能夠一眼認出!飛機起飛了,再望窗外的城市最後一眼,剛好看到日出的光芒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燦爛又耀眼,如同他留給我的回憶一般美麗!
PS:從梅裡回來一直就有一種想寫卻又不敢寫的感覺,怕寫出來的東西傷害了對梅裡的認知,只寫了一小截就擱住了。於是一拖再拖,從03年拖到了04年,終於在某一天鼓起了勇氣努力寫下去,沒想到能寫完,不管寫得好壞我都很喜歡,也希望大家能夠在字裡行間讀出我的感受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