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春風綠完江南岸的時候,五一節長假,我去游了富春江.
富春江有什麼?我不知道.富春江在哪裡?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從元朝的一個畫家叫黃公望的,和作家郁達夫那裡,知道這麼個地方.從中學的時候算起,富春江這個名字在心裡放了有十幾年;這一回五一休假,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突然冒了出來.欸,去看看...你瞧,不用查旅行資料,憑空就能想出這麼絕美的地方來,做個文化人真好!
說歸說,到底怎麼走,去哪裡,那是一頭霧水,只知道在浙江,離上海肯定不遠.趕快上網查,原來是要到桐廬.對了對了,郁達夫裡面不是有個桐君山麼,好像就是這兒.我立馬像個老手一樣,確定了去桐廬.心裡還是發虛;最好還是找個知情的游伴吧?第二天中午就想走,而此刻已是午夜兩點.帶著試試的心,趕緊在網上發個邀請,說:早不如巧,說不定有緣呢!希望有兩個和我一樣睡不著的人半夜爬起來看貼子.
次日上午十點醒來,網上居然有一男一女響應.打電話過去,男的聲音蒼勁沉著,女的聲音嬌柔可人,好,就這麼定了,大家同去.還不到中午,陸陸續續地,居然組了個八人團:只是一個都不知道怎麼游法.還有兩個北京的朋友從杭州遙相呼應,真夠熱鬧.五男五女,跟我的男女搭配的要求絲絲入扣.
3日大早,從上海坐火車先到杭州.沒買到坐票,大家站在車廂走道上開始互相熟悉.原來俱有特色:嬌美可人臉如桃花的Ymm,蒼勁沉穩得差點被我拒之隊外的老陳(居然叫做sunny),大有旅游經驗的小七被推為領隊兼財務,一個百般擔憂的上海mm還帶了個日本友人叫什麼岡田,還有攜程過客小王,我的朋友小覃.至於我,作為發起人,就在中間調侃撮和,博得Ymm一句表揚.
在杭州換了汽車,再一個多小時順順當當到了桐廬,是中午1點鐘.遵循網上先輩們的指點,到永隆飯店吃了中飯,感覺不怎麼的.飯後會合了先到的兩個北京mm,二話不說游魂未定地上了領隊包的車,就直奔嚴子陵釣台.此時天空陰晴不定,春雨時來,正是游浙江山水的好時光.
說真的,游桐廬,游富春江,游釣台,按我的想法,不是這樣子游的.尋幽訪古呀,豈是這等游法!到了桐廬,總要先在縣城裡晃蕩晃蕩,看看規模,稍作打聽,終於知道了幽古的去處,遠的,再找上一輛車過去.可是現在,似乎連空氣都還沒多吸一口,就呼啦一下拉到了嚴子陵釣台的游船碼頭,呼啦一下上了幾十人的游船,還搞不清楚哪是哪兒,在一片歡呼聲中開了船,我們的游程就開始了.哎我的富春江.
從碼頭往不知是西是東的方向駛了一陣,風景倒真是它應該的那樣,那水那山,寬寬的,長長的,緩緩的,悠悠的,在雨後的天光裡,郁郁蔥蔥,水墨淋漓.淡淡的烏雲在天與水與山之間漫散飄移,天光泛白,說不出的清新沉靜,而又透著絲絲蠢動.這時候坐在船艙裡,我才有閑空和北京的兩個美女套套近乎,問問她們的行程,紹介紹介我們自助團的成員.這兩個mms,一個是說話清甜如百靈鳥的樂樂(雖然百靈的聲音我沒聽過),一個是笑眼彎彎像月牙兒的萍萍.她們是有備而來,計劃周全,後來證明對我們的游程有莫大的幫助.然後,大家紛紛擁上船舷,拍照的拍照,賞景的賞景.
一會兒,導游小姐指點眾人看岸邊的山上.哦,那就是釣台.遠遠只見半山腰上,茂密的樹叢中有一處突出的巉岩石壘.那麼高的,釣什麼呢?游完小三峽,回轉釣台山下.棄船登岸,拍遍欄杆,才知道這乃是東漢時代一個叫嚴子陵的放著皇帝朋友給的大官不做而耕讀山水的地方.郁達夫也不寫清楚,害我今天才曉得.沒什麼感想,還是上山看風景要緊.誰知有三個人連風景不看,卻跑去坐十五塊錢搞兩個側滾翻的快艇,真是人心比我更不古.我一路緊走小跑,盡顯平日矯健步態,上了東釣台.一條大江從霧鎖的遠山重嶺斜橫下來,群峰盡綠.這一處峭壁絕崖,古來多少人登臨眺望,我而今到此,俯瞰江流,也總算了個心願吧.雨又下了.
從嚴子陵釣台出來,大約6點鐘了,因一點小事,我們與北京mm分批而行,先叫了車進白雲源.白雲源?以前我沒有聽說過.這回在網上看見,異口同聲說是好地方,那是一定要去的了;晚上我們就要住在那邊山裡的農家,看看是否遇得上一兩個神仙.
不一會兒就到了山裡,果然是山居農家景像.隨著主人出來迎接的,還有兩只大大的黃狗,令我們的女生驚呼呀呀.不怕不怕,一陣寒喧,賓主怡然.這時已是天色昏暗.趁大伙兒在農舍裡等飯的時機,我獨立門外偷看山間夜色.迎面,黝黑的山嶺襯著一角幽白的天近在咫尺,溪聲潺潺,夜雨又至,凝視著隱沒在黑暗中通往山村深處的道路,讓人頓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之感.原來我是惦記著兩個還未進山的朋友了.哇哈,風雨有點侵人,回去吃飯吧.見我要了一大杯酒,小七和sunny陳也各要了一杯:喝酒全靠帶頭人.一頓好喝,楊梅酒,蛇酒,山裡的魚,山裡的雞.
雨淅瀝瀝地下,外面早黑完了.電話裡得知,北京女孩終於進了山,住在先約好的另一戶農家.於是酒酣之後,在我的攛掇下,我們四五個戴雨披風,摸著黑又去探訪山中更深處這兩個剛剛認識的故人.原來這些農家還並不相鄰,奔出去才發現隔山隔水呢.黑黢黢的山邊,走老遠才望見一兩星燈火在山凹樹影中閃動.風雨在山間飄搖,矇眬的醉眼難辨水澗山崖.拐了幾道彎?過了幾條橋?敲錯了幾家要睡的山門?終於訪到了要訪的人兒.暢談,小酌,反正已經醉了,再醉又何妨.“開著門吧,風不怕.聽點雨聲,看看夜色...”咿呀不記亂說了啥,道別回府於子夜時分.孤燈不明,一路不辨深淺高低,好一幅山雨夜歸圖.
枕著水聲一覺好睡,次日大早上白雲源.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且甭管秋春,這雨後的山景實在清新秀美.我曾經向老外灌輸中國文化,告訴他們雨景的微妙.你看我們多少詩詞文章描寫雨打芭蕉雨滴梧桐瀟湘夜雨巴山又夜雨啊,那山水要只是干巴巴的太陽而沒有煙雨輕飄算得好風景嗎?可他們多半頻頻點頭就是不懂.讓他們曬太陽去吧,我們來享受這春山的靈秀.望眼是青新翠綠,隨處有流泉飛瀑.雨後水大,滿山溪澗格外充盈.山不在高,其實該改做有水則靈.白雲之源呀,當然有濃淡的雲霧在山頭彌漫繚繞.白雲源會有神仙嗎?我們凡人大概也遇不到吧,他們應該是在空氣中無影無形地飄飛,就像縹緲的雲霧一樣,隨風,隨性,隨心.
山中嬉游,我們的隊伍分散了兩撥,桃花mm和小七他們四個早不見了蹤影.我們六個則在後面東拍西照,上海mm和日本岡田永遠落在末尾.
山上下來,返回農家,在門前庭院裡坐起,在山谷懷抱裡,面對門前溪流,在午後靚麗的陽光下,十個人圍了一桌,舒舒服服,懶懶散散,享受了一頓美味佳肴.
(下)
白雲源游完,本該是此行的結束,聽了樂樂的計劃,決定跟著順道去看千島湖.特別高興的是,樂小姐告訴我,去千島湖,我們要坐當地漁民的漁船三小時溯富春江而行.說真的,前面我本該去的桐君山沒去成,嚴子陵釣台也只是一陣走馬觀花,我原以為富春江就這麼的結束了,呵呵,原來好戲這才開頭,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突然要在我眼前拉開長卷了!遇上這兩位計劃周詳的游伴實在幸運,也許真應了我那句話,緣分?哎富春江!
費了些工夫,終於買定三條小漁船,除了船家,每條船僅容三四人.已是下午近5點時分.“於是槳聲汩汩...”嘿嘿那是秦淮河,用在這兒不合適,我們是機聲突突,開始了真正的富春江之旅.
船又駛經頭天游過的釣台,好歹算是重溫了一下心中的感覺.其實在郁達夫,游釣台也許是尋訪古人,在於我,除了這山水,尋訪的卻是郁達夫.嚴子陵不做高官而耕讀此間,對於我們畢竟是太久遠而早已淡去的故事,而郁達夫的那些文字卻是我成長歷程中真實的感動.別酸,走路.BYEBYE,嚴子陵.深吸一口氣?不用啦.我揮一揮衣袖...算算,我穿的是短袖.
突突突,突突突,一路溫山軟水.江面空闊,只有我們三艘小船默默穿行.遠岸的山永遠舒緩纏綿,讓略感勞頓的我們開始靜靜沉緬.船行不久,夕陽在側岸西下.耀眼的落日隨山形的起伏時現時隱,露顯天邊斑斕雲霞.群山黑影綿亙,江面波光細碎.我們靜坐艙中,久不作聲.
我自然會想起家鄉的漓江.那裡的山水如夢似幻,無論陰晴晨昏都令人心神飄蕩.但我依然貪愛這富春江的山水.漓江是一個夢幻的世界,富春江卻好似溫柔之鄉.富春江的水寬啊!一望怕不有八九百米.這樣青綠的山水居然是如此的浩浩渺渺,這麼厚重這麼溫存,實在是讓人沉醉的地方.怪不得浙江人喝黃酒,那種濃而不烈,溫醇綿厚的味道,正是這富春的山水.
落日退隱,江天卻似乎反而明亮.我迎風獨坐急馳船頭,東張西望撲面的山水,假裝忘記世間的一切,偶爾來個泰坦尼克我心飛翔.有那麼幾秒鐘我真閉上了雙眼,體味一下物我兩忘.良辰美景豈無酒!竄回船艙,掏出一瓶藏匿的精裝千島湖,分發眾人紙杯,大家情不自禁,相邀鄰船,興奮地舉杯同慶,呼聲在綠水青山間徹響.驀然回首,第三條船卻幾乎不見了影子,問船家,說是他馬力小啊,引得我們一陣得意狂笑:哈-哈-哈.
看不盡遠山近水,夜幕倏忽間降臨,風景慢慢消隱於黑暗之中.月出東山,朦朧隱現.離要去的梅城還有多半個鐘頭呢.我們船上幾個人久久站立,不舍得坐下,不知今夕何夕.
梅城至建德(也就是新安江)小住,次日至淳安游了千島湖.這回是水光瀲灩晴方好了,碧玉的湖水有海的味道.在千島中的一島,在一個題有睦州風韻的戲樓前,我們喝著小酒,看了幾出優美的地方戲表演.演小放牛的那個女孩,模樣兒有點像我們的桃花Ymm一般漂亮.在返回的路上,sunny陳前一天在白雲源被神仙撞傷的腳開始發作了,變成了一個鐵拐李.
千島湖畔送走他們幾個,我決定留下來跟北京的美女再多呆一天.附近還有個大慈岩和諸葛村什麼的.諸葛孔明先生算不算得出我會這麼莫名其妙地去看望他的後輩子孫呢?
萍萍說淳安有好吃的魚,我們也討教了出租車司機吃魚的所在.但由於行程的安排,我們沒有留下而折返了建德.大慈岩的麗日,特別是諸葛村的香茶,俱都映照了我們的倩影,挽留了我們的腳步.
我們要分手了.她們兩個還要去歙縣,去看安徽的民居,而我們要回去了.大慈岩門外的鄉村公路旁,一座長亭短亭似的樸素的候車亭裡,我們平靜地坐下,算賬,兩清.酒昨晚就喝過了,道別的話似乎沒有講.我們相視而笑,靜靜地等著各自方向的汽車.其實我真想跟她們回淳安去吃魚.
回上海的汽車上,一輪橙黃的圓月在東窗升起,久久隨著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