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早上九點,坐在塔爾寺山門的石凳上,享受青藏高原的陽光。曾經熟悉的藏香繚繞,侵入心脾,人就安靜了。
虔誠的信眾按照自己的軌跡行走,轉經,叩長頭,添香油,把自己美好的祈祝留在天地之間。
今天是個吉祥的日子,學習布施,重說實話,讓人簡單而實在,放得下牽掛與包袱。
藏醫學院的阿卡羅桑克宗給講了種子與莊稼的故事.學習是沒有止境的,談到經歷,我提到了拉薩的寺院。阿卡問特點,進而至於問到了我的特點,我的回答是相比拉薩的諸寺,這裡更讓我安靜。
湟中沒有拉薩的繁華,找不到剛堅餐廳或是雪域咖啡館的休息處。然唯這樣更顯小鎮魯沙爾的靜謐,質樸。耳邊彌漫著匠人們制作法器敲打傳來的叮叮當當。街市上絕沒有熙攘,也不見行色匆匆,太陽落山,湟中便入夜了。善良的人們又在睡夢中期盼明天的太陽。
4月21日
七點,我坐在同一個位置,有點冷。早已升起的太陽越過蓮花山峰,把溫暖灑向塔爾寺山門的廣場上。來自牧區的香客們拖兒帶女背著磕長頭的氈毯悄然離開寺院。他們能夠在日出前恭敬地在大金瓦寺門口叩完給佛祖許諾的長頭,心中充滿了喜樂。那些罪孽深重,自感不安的牧民甚至住了下來完成十萬個長頭的願望,才會回去。
晚上有個夢,背景是淨梵世界,我在裡面受苦輪回:天,阿修羅,人,畜生,餓鬼,地獄。有一節,我以極快的速度墜入地獄,墜下的途中,我有感知,拼命掙扎,止住了頹勢,把頭仰了起來。
阿卡們大多自幼出家,隨意與其中的三兩個年輕的阿卡交談,得到的都是氣定神閑的答案,來寺裡十幾年了,塔爾寺很好,哪裡也不想去。
塔爾寺有阿卡七百多,八百人,像嘉雅大活佛這樣的大德也有十幾位。阿卡們住在經堂對面的集體僧舍,系統學習
藏文,醫學,歷法,宗教等專業知識。學院有顯宗,密宗,醫明和時輪四大學院。學期三五年到十幾年不等,分三十多個不同的宗派。學成以後,阿卡們有的在寺院研修,成為一代高僧,有的為寺院工作,成為一名喇嘛,也有的在學習和工作的過程中忍受不住誘惑,還了俗,找一個女子成家,過平凡的生活。
塔爾寺是以寺養寺的,不外出化緣。在各經堂供職的阿卡們都接受信眾的供養和布施:哈達,酥油,錢米,房屋,無奇不有。下班後的阿卡們三五成群在廣場上學騎摩托車,年紀小的就圍在帶腳架的相機前,透過鏡頭觀證心中的娑婆世界。身姿婀娜的導游送走客人就會被年輕僧侶招呼,卻不為所動,佛性彰顯無疑。倒是打招呼的阿卡總也看不破這一層。他們心中感受的變化或是年少時僧侶不過三百,或是某某阿卡接受了輛價值百萬的跑車布施,或是胡錦濤來寺裡,在大金瓦殿供養的紅包,支票數目填寫的是180萬。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宗教也像個圍城,外面的俗人想進去,裡面的僧侶想出來。
信息時代的元素也在侵蝕著寺院。生意人和導游們引領善男信女拜見各級活佛之前,總會先帶去購買各色的哈達。價格當然昂貴得離譜,從60多到600多,仿佛不買哈達作為禮物,活佛會不高興,會不施予摩頂與加持。錢不夠,自然沒有人引領,活佛我就不見了,是法緣未到吧?然學法的人哪裡都是佛的。可別的人並不這麼想,不遠萬裡來了,多花幾個,值!
出門不帶相機,寺院不照相,該是師傅往生西方極樂之前的教誨了,原話沒有說,可是我知道師傅從不看電影,電視,在他老人家眼裡,那些都是虛妄的幻像。
阿卡們吃牛羊肉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和我的想像有些出入。我問阿卡,我吃素可以堅持下去嗎,堅持多久。阿卡的回答是最好吃素,時間卻不說,他講學習和證悟靠的是心境。比如寺院經堂門口的台階,想上什麼時候上去了,什麼時候就能夠上去,自己和別人說是沒有用的,也上不去。出家我還不合時宜,首要的任務是學習。阿卡認為我吃不了苦,告訴我出家了吃了供養,就要對得起這身衣服。惡業可以通過善業來消除,有心學法,子時卯時都不晚。學習可以顯密兼修。顯宗講究學,密宗講究修。
法器響過,聚集在經堂內外的阿卡們就緊張地就位了,黃帽過頂,誦佛號而入。上百名喇嘛依序而坐,由首坐首宣經文,喇嘛們依律奉和,低沉綿長,余音繞梁。信眾和香客叩拜於地,不間斷地頂禮。施主通過執事僧官給每一位喇嘛發放布施。從幾十到上千不等,視接受布施的喇嘛年紀和修行而定。我見到的這一次布施和三月初三日有關,是較大的一次,施主從遠處趕來,挎包裡是成捆的簇新的10元,20元券,怎麼也是上萬了。其他的學院的僧侶也有找僧官發放布施的,年紀超過三十歲的阿卡有的也會得到三五百不等的布施,這和僧侶經濟狀況關系緊密。
久美阿卡說,五個指頭有長短,布施要根據自己的能力,只要心好就行。聽說由大喇嘛發放的布施,一年也就兩三次。這些高僧一生也只有一次或者兩次為數不多的供養機會,發放了布施,功德就圓滿了。
叩長頭的香客長幼不等,有小到兩歲的幼童,也有八九十歲的長者,遠的來自內蒙,四川,西藏甚至國外趕來。誦經誦到一半的時候,由寺的喇嘛按人頭發放布施的茶水,喝過一小口磚茶以後,人們就更加賣力地繼續叩拜,虔誠無比。隨後,我隨香客們在執事僧手中接過一束燃燒的藏香在顯宗學院的大經堂內繞行,禮佛。口中默念佛號,從喇嘛們面前行走的時候,有一種被神明審視的感覺,喇嘛們或笑,或凝視,或低頭,或誦經。經堂上堆繡,唐卡,佛龕,壁畫無不足具法眼,使人絕不敢放肆張望。舉頭三尺有神明,還是說老實話,做老實人的好。叩到誦經結束,早已是兩股戰戰,腿腳如麻了。而僧侶和信徒卻要叩一輩子,這就是佛法的力量。
出門之後,我鮮有布施。間或布施數目都很少。雖為錢困,但我卻在塔爾寺遇到了別人給我的多次布施:面包,磚茶,饃饃,講法,勸善,指點......我盡量地把禮佛的感受盡快地傳遞給他人。能量守恆是有哲學道理的,如同薪盡火傳。
往來寺院的游客和香客區別極大。他們要麼被職業道德不高的導游甩掉部分景點,要麼鑼齊鼓不齊等你等他,要麼就是在腳步踏入經堂的某刻沒由來地接聽了電話,心神全飛到了軀殼外之外,白白地錯過了終生難有第二次的感悟良機,絕了法緣,游離於塵世間,空無所依。看到眾生的匆忙與混沌,替他們惋惜。不能勸導他們是能力不夠還是心智不夠?
虛心合什是一種禮節,對佛,法,僧都有效。對經過面前的喇嘛合什問好,他們都會合什還禮。印像很深的是一位遠到的喇嘛,見到我的合什禮趕緊放下手中的水杯還禮,畢恭畢敬。在他們心中對佛法僧三寶的頂禮是至高無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