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噴嚏有一種情緒在感染著我,老想著能不能有點東東讓自己感動一下,這個醫院周身白色,工作也感覺像涼白開,好像在機器城裡做工,其實這裡布置的很優雅,盆栽隨處可見,背景音樂輕盈入耳,來醫院後,像動物園的新來客,別的人都露出一點異樣的眼神掃一下我,仿佛在識辨條形碼,讀讀產地身價等方面的信息,被當成商品看待領我些許不快,但出來混的,不熟人家怎能熟視無睹呢。初來乍到跟周圍的一切(特別包括人)都缺乏情感上的認同感,因此溝通處於斷路狀態,很希望能與誰短路一下,親密一番,卻苦於沒有機緣。
有人一不小心就走神,眼睛直鉤鉤的出神,心思卻飛到爪哇國去了,我則是一不小心跑到寧波來了,總想飄的靈魂不可能讓身軀不動,上帝一不小心那可就動靜大了去了。來醫院三個月後,漸入冬季,並不覺得冷,不知是否西伯利亞的上帝打了一個噴嚏,西安就開始飄起了雪花,到寧波則變做毿毿漫漫的清雨,涼涼地粘在臉頰,面目烏青的雲母堆在天空,冷冷地望著熙熙攘攘的市井,七塔寺還古老著,天一閣悵悵古韻猶存,解放路上唐塔也依然年邁,在他們四周人們匆匆忙胡亂地走著,風東一把西一把揪著行人的頭發,我在三江附近一個車站候車,可憐西西的抱著一摞現代金報的報童給旁邊路沿上堅強地拉著古怪音調的老頭面前扔下一枚五分硬幣,然後繼續叫賣,我有些感動,就上前買了一份報紙,把找的零錢仍給老頭,這是社會低層的現狀,不遠處銀泰商廈在落日的余輝裡熠熠然,已到了飯點,想找個賣烤紅薯的,老陝的劣根性只想尋土裡長的,海裡的高蛋白還過敏,無奈,這裡的紅薯味竟也怪怪的,江西的安徽的四川的滿城亂穿,寧波據說有幾百萬外來勞工,支撐著這裡的浮世繁華,眼裡的世界像黑客帝國裡的機器城邦,除了樓宇還依然巍然外都亂亂的,園裡的草亂亂的在瑟瑟抖動,周圍的男女們都羊毛上身了,我依然穿著短袖進出,人們一定以為我腦子裡的溫控系統出問題了,其實春捂秋凍,我也並沒感到多涼,而且修身養性這點冷體內的火力還能對付。寧波還是比較潔淨的城市,天氣雖也常會出現大風起兮但決無塵土飛揚,身居屋內也能感受到氣昂昂的風們從窗沿縫擠進來的聲音,挲挲的像是樂譜裡第五個音符。前天睡的晚,昨天忙了一天,晚上睡的很香,把盧梭的懺悔錄也摔到了床下,自覺性格與老盧有點像,只是艷遇沒他多。醫院北西兩鄰是河道,北鄰的河上不時地會有小機動船駛過,船上擺放著貨物,西面的河道將四明中學和醫院隔開,每周一早晨學生們集合在操場上參加升國旗儀式,都規規矩矩,少見西安放羊似的操場景觀,我想著兒子不知在做什麼?余光中說思念是一張小小的郵票,離鄉愈久思念的草就越是瘋長,拿不到回家的票子,思念就深深地變成了懷念。人說相見不如懷念,可積攢這麼多的懷念容易嗎?今天氣溫突降,明天說是5度,我還堅持著單衣主義,露著不怎麼白晃晃的胳膊,從女護士身邊走過時,每每得意於她們炸向我的驚艷的目光,但真到了冬天,寧波人抗寒的本領就讓我只有羨慕的份兒了,上半身決不會比我穿的少,但關鍵的下三路他們打死也不會多穿,永遠是降溫後開始的秋褲加外套,共兩層(准確地說是兩層半),我褲腳下不小心露出的羊毛褲成了他們取笑的噱頭,說我是甲亢(假抗寒)。昨天晚上在小肥羊快啖了一頓火鍋,孤獨在鍋裡滾沸,冒著騰騰熱氣,仿佛自己身上發出的汗,多少減少了一些落寞的難耐,有時候覺著思念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快感,一個人向隅而居,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可時間長了也沒什麼可怎麼著了,就拿出點過去的事想念一番,好像金戈鐵馬過一回似的,有時為過去的歲月裡那樣隨便揮霍真情後悔,真情就像活期存款,全在平日裡積攢,孤獨的時候便可以拿出來漫漫的想受,孤獨中是人生旅途一道獨特的風景, 走路時遇上很多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夜靜酒闌人散後,人獨向隅念真情,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幾日急診也多起來,某一天一位老幾酒喝暈了走出飯店搖搖晃晃站立不住,順勢扶住路旁的自行車嘔吐起來,結果被人以為偷車子的飽打一頓,你說怨不怨,人家在路邊擺個肢勢也遭扁,哎,這社會!還有一位被仇人認錯而遭打縫了幾針。來了一段時間,這裡的空氣沒得說,只要是晴天天就很藍,像漂洗過的藍綢裟,閑雲懶懶散散地徜徉,空氣的味道爽爽的,絕少見灰塵滌蕩,只是寧波人講話很難聽懂,聽著尬費力,就像醫院餐廳的有些菜一樣尬難吃。有一個俗語就說:寧聽蘇州人吵架,不聽寧波人說話。有一次去晚了,難吃的菜也剩下殘羹冷碟了,無法下咽,只好找了幾個西紅柿洋蔥拌白飯狂啖,不料竟引來飯廳師傅們圍觀,他們驚呀地看著我大快朵頤的憨態竊笑不已,楞把我當作蠻夷之邦的人了,說這也能生吃啊?本地人要麼吃鮮的,要麼吃腌的,但菜蔬之鮮他們是決不嘗的,海味之鮮才對他們胃口。說到吃,溫州讓人難忘,年底在那兒與一群理想主義的同學們處了一個月,頂星戴月忘我於教與學之中,混混噩噩期間每天的兩頓正餐折磨地人欲吐還吃,怎麼說呢,餐廳門口擺放著一個收攏殘羹剩漬的大鐵車,每到飯口就恭候在門口,除非你能第一撥進去吃,否則,跟進的食者便在未看到聞到吃到飯之前,得忍著腥臊進去,看還有沒有尚能下咽的食品,如果你有幸排隊買到一份牛肉粉絲湯,那麼請吧,坐下後,在翻便淺淺的碗底僅發現三兩塊老牛肉瞪著你以外,只能小嘬清湯將相對眾多的蘿蔔塊權作牛肉的替身咬碎咽下,好在還有柔順光滑如瀑布般的粉絲可以滑過你粗燥的食道,好不容易咽完後,請起身,端上不鏽鋼餐具走向門口,那裡有在你進食期間不停地摔碟扣碗的師傅------也是樂手------當你遞給他手中的東東時請欠身謝謝他們,也許此時你的耳邊鏗鏘作響的金屬聲還在回響,這實在是他們不經意間的創作,屬於原創音樂,請與理解。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食乃天下第一美事,可是要吃到嘴裡就是另一擋事了,只好在理想和現實之間苦苦地掙扎。距離正日甚一日地加劇著懷念的深切,我不能說這裡不好,正相反這裡太好了,陽光明媚空氣清新,街區整潔但我老覺得她並不屬於我,我只是一個如此近地生活在其中,卻常常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她,她冷艷的眼神全印在漂亮的樓宇上和湛藍的天空中,看不透也摸不著,雖然她也不時地拋著媚眼,但都從我頭頂耳際飛過,我只能也冷冷地看冰涼的她的腰曲飛舞在天空。我有些近似神經般地把書籍物品從行囊裡拿出復又裝入,艱難的決擇:一方面年邁的父母佝僂的身軀譴責著我遠遁的良心,還有姐姐和弟弟也並非不需要我偶而的關心照顧,而我此時遠足的腳步已邁到了海邊,如果繼續的話,他們可能將長久地成為我記憶長河裡一個漂浮的符號,我實在難已也缺乏足夠的勇氣抬腳踏上這條河流,因為順著它我將再也尋不到我快樂老家了。這是一道哲學命題,非A即B,連C的選項都沒有。有時很沮喪,就像冬日冷風催出的鼻涕掛在鼻孔,手卻凍的僵直,無法擦拭近在咫尺的垢物,孔雀東南飛十裡一徘徊。。。再回首,故鄉已遠去,雲遮斷歸途,曾經在幽幽暗暗裡反復追問,卻不知道怎樣才是真。。。從大年初一到現在,我一直反反復復,呆頭呆腦般斤斤兩兩地計較,雙眼腫的像是個腎炎病人,在我想要離開的時候,卻有一些小事讓我感動,在我不准備離開時也總有一些不快讓我難以留下來。吃著剩下的二鍋頭,冷眼瞧著樓下狂熱的年輕人拿著竄天猴對放火光,已經有幾個被炸傷的了,看他們還能為GPD貢獻幾何。我默默地看著周遭,寂寞難耐,想得到哪怕一剎那的撫慰也好,內心煎熬著期待著解脫的一刻,不知她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一個女子敲門,來拆線的,聽口音是東北的,問她為什麼不回家過年,答曰:現在哪過年都一樣,心頭少許釋然,我又何必對家耿耿於懷,好男兒四海為家。
雨聞於猴年正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