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線上的幸福時光(3)

作者: 飛來石

導讀2003-10-17,多雲,江達——德格,宿德格。天亮以後才起床,這是走川藏線以來,唯一的一天能如此享受黎明的懶覺。姜太太還是一臉的疲倦,看來恢復的並不是很好,這點讓人擔心。 車站所說的下午兩點到康定的車,也不見蹤影,只有另找車了。在住處的樓下,我見有兩部貨車,跑過去問過司機,是去康定的,可以帶上我們。我們把行李拿下,這次車頭有空位,不用“扛大 ...

2003-10-17,多雲,江達——德格,宿德格。天亮以後才起床,這是走川藏線以來,唯一的一天能如此享受黎明的懶覺。姜太太還是一臉的疲倦,看來恢復的並不是很好,這點讓人擔心。

車站所說的下午兩點到康定的車,也不見蹤影,只有另找車了。在住處的樓下,我見有兩部貨車,跑過去問過司機,是去康定的,可以帶上我們。我們把行李拿下,這次車頭有空位,不用“扛大箱”了。

車快開時,姜生改變了主意,他想包輛面的車下去,他擔心她太太身體受不住,也應該這樣。他問我要不要一起跟她們走,我一下子為難了,一是已經跟司機有過承諾了說我們三人坐他們的車下去,連行李都搬上車了,二是自己在拉薩市時就想定了,若非逼不得以,我此程一定要搭過路車或是坐公交車到成都,不包車腐敗,現在最艱難的路段我們都走過來了,再接下來的路途,我怎麼都想繼續這樣走下去。

上到川藏線,不就是為了受點苦麼?

我幫她們把行李從車上拿下,跟貨車司機解釋了下,說我還會坐他的車,但另兩位因身體不好要包車下去,他很通情達理,沒有為難我。送走了夫婦倆,我又開始了我一人的旅程,希望她們不會怪罪我在這個時刻跟她們分開走。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走完川藏線,而且一定能夠,這是我的心願。

巧的是,昨天跟我一起“扛大箱”的那個喇嘛和藏族小伙子,又過來了,爬上了車,他倆也看到了我,語言不通,只能用眼神和手勢來交流。

九點鐘左右,兩輛貨車出發了,我上的那部車的司機為藏族,車上還坐著一個妹妹,波密人,跟司機一起過來的,這車是從八一裝貨回來的,車上裝的是工程設備。剛拐上公路,快出縣城時,有一幫藏民要上車,跟司機討價還價了好久,最後還是全部上來了,一個藏族小伙子上了車頭,擠在我身邊,他漢語說的很好,看樣子是見過了世面的藏民。

跟司機一起過來的波密妹妹跟司機聊天聊個不停,搞到司機都沒法安心開車,一路上,險情不斷,好幾回都差點跟對面過來的車撞到一塊去了,最險的一次是在轉彎時差點沒把迎面開來也沒按喇叭的一部小車給擠到江邊去,司機蒼白的臉色半天都沒復原,他自己都說道,“剛才要不是小車是部貨車,我們今天都完了!”路都不寬,兩輛貨車不減速是錯不了車的。

在我的抗議下,波密妹妹減少了跟司機聊天的頻率,在車上抽起煙來,抽著抽著,感覺不對勁,煙霧四起,“著火了!”我連忙叫司機停車,大家手忙腳亂地找火源,原來是後排的棉被著火了,燒了一個大窟隆。

為了不讓波密妹妹再搞出什麼事來,我增加了跟她聊天的頻率,問她波密有什麼好地方值得去,她說了半天,我也搞不懂她說的是哪個地方。身旁的藏小伙子很善談,主動跟我說了許多話,全忘了說的什麼。

在離開縣城20多公裡的地方,停車了,要卸貨,這兒在修一個水電站,車上裝的正是二手建築施工設備。找人等人等下貨,一弄就到了中午。貨下完後,也不見走,問司機為什麼,他說等收錢,大概一點鐘就可以走了。

司機要收錢時,又跟貨主發生了糾紛,貨主說設備在車上受損司機要承擔責任,司機說是貨主沒裝好車跟車人員沒押好貨走之前也沒交待說這是易損貨物,有點損失也不關自己事。走川藏線有什麼貨物能做到完整無缺呢?唉!就這樣,爭爭吵吵,貨主把上一級領導給叫過來,押貨人躲起來了,兩司機加波密妹妹到處在找跟車的押貨人,說他欠扁。

眼看一點鐘早過去了,他們的紛爭越鬧越大,絲毫沒有能收場的跡像。兩部車上一起搭便車的人大概有八九個,此時也只能圍在一旁看熱鬧。看來他們的問題今天是解決不了了,我作好了另攔車走下去的念頭,就來到路邊等車。

這好像是一條沒車跑的公路,我在路邊焦慮地等待,可只見偶爾有當地的拖拉機駛過,它們只去附近村莊不會到德格。等呀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心情也變得更煩躁起來,我可不想今晚困在這個連地名都叫不出來的地方,因為這裡沒什麼風景可看。

一直在下午五點鐘左右,見有一輛老式卡車駛了過來,連忙衝上去招手,車停了下來,車主是一位著裝漢化的藏民。“只能坐後面車箱,25塊錢一個人!”唉,你把我綁在車頭頂我都沒意見。

我跟兩司機和波密妹妹說我另外找車走了,波密妹妹還連聲跟我說對不起耽擱我時間了,我一下子原諒了她剛才抽煙燒出來的窟隆。我把行李馱下來丟到卡車上,招呼另外那些也急於想離開的人們,一起呼啦啦地爬上了剛攔下的卡車,心情舒暢地上車了,車開動的那一剎那,卷走了我所有的沉悶。

這回我在車上不像昨天一樣孤寂了,除了昨天陪我“扛大箱”的小喇嘛和藏族小伙子,還多了幾位藏民,剛才坐我身邊的會漢語的小伙子跟他太太擠在我對面,身邊還有一位大師,國語講的很好,還會寫字。另有兩位做生意的當地藏民,一共有八個人在車箱上,只我一個漢人。

我叫小伙子給我唱《青藏高原》,他扯開嗓子就唱,還唱了幾首我聽不懂的藏歌,唱完後迎來我一個人“啪啪”的掌聲。我叫她太太也唱,他說她太太不會聽不會說國語。我叫大師唱,他連忙擺手說不會。他們要我唱,我說我樂盲。

大師在石渠的一寺廟裡,他叫我以後一定要去看他,他說他會帶我去文成公主廟。他說他也是從拉薩下來,他責怪我為何在拉薩時不去布達拉宮,他問我到了德格後可不可以多呆一天,他想帶我去轉經,他希望我能有心向佛,他用筆在他的手臂上寫著他的名字和寺廟名字,千叮萬囑我以後一定要去找他,他說他兩次去印度兩次被公安抓,他說我是漢人中很能吃苦的小伙子……

我想,我不能跟他呆在一起太久,不然,遲早會感化得入了佛門。

跟昨天一樣地塵土滾滾,跟昨天一樣地顛簸的翻江倒海,很快地,車上的人,都漸漸地失了活力。昨日一起“扛大箱”的兩人又像昨天一樣像皮球一樣在車上滾來滾去,大師也暈的不行了,給他吃過暈車藥後,他還是面容失色,吐個不停。只有我和會國語的藏族小伙子,還保持著一點正常臉色,在四腳朝天後還可以笑哈哈地爬起來再戰顛簸。

一路上,能見到稀拉的村莊,跟前幾天的路途相比,這兒已經算得上是繁華地段了。車停了,司機的家就在這兒,他下車跟家人打了個招呼,車主上來收錢,態度極為勢利。

西藏是民風最純樸的地方,但西藏的公路,是中國最商業化的,西藏,是全國唯一攔不到免費車的地方。

黑夜又一次來臨,我已經習慣了在車上,看著夜幕被緩緩地拉上。閃亮的星空,又一次帶給了我心靈上極大的滿足。

翻過矮拉山口,就到了崗托,跟四川隔金沙江相望的一個小鎮。這一帶,山的氣勢極好,在黑夜中車行其間,好像整座山要壓下來一樣,讓你窒息。

過金沙江了,西藏的土地越來越離我遠去,我來到了四川,這是走川藏線時極為重要的一跨。一到四川境內,路變成了柏油路,大家伙又重新恢復了做人的元氣。

九點鐘,車到了德格,大師帶我走到車站,一個小小的十字路口,告訴我這兒就是明天我要坐車的地方,然後跟我道別。

德格很小,一條不知名的河流穿縣城而過,我住進了停車處旁邊的一個招待所,這裡緊鄰河邊,能聽到滔滔河水的聲音,空氣格外的好。服務員看過我的身份證後,連忙說十年前去過我住的地方打過工,不知是不是這原因,讓她對我的態度特別的好。

我狂洗衣服,好像這樣才能洗掉自己一路上的疲憊,之後才讓自己像個人樣地出去吃了點東西。

德格之夜,我一個人的寂靜,但心情卻特別的輕松。因為我知道,川藏線最艱難的部分我已經走過了,從這兒到成都的路段,不會再有無人區,不會再有塵土飛揚,不用在路邊無助地攔著車,不用再“扛大箱”……

走過了荒涼,才知人間繁華的珍貴。

2003-10-18,多雲,德格—甘孜—爐霍,宿爐霍。

為了趕車,我起的很早,怕晚了沒票。德格每天只有兩趟車跟外界溝通,一輛開往區府康定,一輛到西藏的江達,錯過了,只能等多一天了。

德格印經院,在藏區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據說是僅次於布達拉宮的印經院,昨天大師說要帶我去轉經的地方,也是它了。

車7:48開出,開車前,遇上了昨天同車的藏族小伙子,他也要搭這車去一個我沒聽過的小村莊,半路見他下了車。

前方的雀兒山,是川藏線上我們要翻過的最高海拔的高山,主峰海拔六千多米。但在當地的司機看來,難倒他們的不是高海拔也不是危險的路況,而是治安。雀兒山路段常有強人出沒,打家劫舍謀財害命,什麼事都發生過,所以來往司機都不敢在晚上翻過雀兒山,一般會在德格住一晚,次日清晨再開始上路。

一路盤山而上,這兒山體結構特殊,極易發生滾石塌方,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石堆,不要說下雨,就是風一吹,都有可能往山下滾去。坐在車上,朝山下望去,心裡直發毛,總在替山下駛過的車擔心,全然不記得自己也是車行其中。

山頂積著雪,在翻越整座山的過程中,見有兩個公路道班。

從公路海拔最高處,下山四十公裡左右,就到了馬尼干戈,川藏線很出名的一個小鎮,之前路過新路海,離公路有點距離,不留心,易錯過。馬尼干戈倒像是一個古往今來聚集江湖游客的驛站,從這兒岔道過去可到石渠和青海玉樹,不大的小鎮上倒有幾分繁榮景像。

車停在了馬尼干戈,也在此遇上了從康定開往德格的大巴。上來了一穿著異樣染著紅頭發的長發男青年,這是我走川藏線這麼些日子來,遇到的第一個背包客。車又往前開了一段路,停在了路邊的簡單車站,午飯時間。

開始我以為那青年是台灣人,打過招呼後,才知道,他現居馬來西亞,姓陳,祖籍廣州,白話和國語都講得很好,特別喜歡來大陸,這是他第六次來四川了。

中午1:40,到了甘孜縣城,川藏線比較繁華的一個縣城。沿途楊樹正值落葉期間,隨風飄落的點點金黃,像天花散花一樣,車行其間,浪漫的不行了。

下午5點鐘,車停在了爐霍汽車站,晚上不趕夜車,休息一晚後明天再繼續走。我和陳大哥一起下了車,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四處張望,“姜先生!”在這兒就遇上了他,實在是巧的不行了。姜生她們昨晚在甘孜過的夜,也才剛到爐霍不久,想過車站來看看明天有什麼車可以下到康定。

我們三人一起來到了爐霍賓館,姜生已經住下了,我和陳大哥要了她們隔壁的房間。姜太太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吃的飯,順便轉了轉這個不大的縣城,這兒藏民比較多,山坡上見有寺廟。

陳大哥同我可謂一見如故,特別是在他得知我不愛聽流行音樂後,連說像我這種沒被流行樂污染的人極少見,因為他只愛搖滾,而且是很瘋狂的那種。同樣,都愛一人走天涯的共同愛好,也一下子讓彼此惺惺相惜起來。

晚上下起了雨。

2003-10-19,爐霍—康定—成都,天氣雨,雪,晴,多雲都經歷過,半夜兩點到達成都。

清晨我們跟姜生道別,先離開賓館到車站,我們坐的車六點多鐘就出發了。

一路路過道孚,八美,塔公等地,天氣也多變,忽雨忽晴,在翻過八美到塔公路上的一個山口時還下起了雨夾雪。

塔公到新都橋一帶,秋色正濃,路邊不時能見到一些拍友。

車到新都橋,午飯。望著四周湧動的人群,開始有重回人間的感覺。新都橋被人稱為攝影第一天堂,我就實在有點不懂了,現在正值新都橋一年最美的季節,但這兒的景色,比及川藏線西藏境內,實在是不值一提。在川藏線四川境內,我一張照片都沒留下,不是有成見,實在是內心還沒有從前幾日川藏線夢幻般的風景中解脫出來。

蜀山之王,在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

下午3:30,到了康定,下著淅瀝的雨點,陳大哥帶我到車站售票處買好到成都的票後,就跟我道別了。他要在這兒休息兩天後,再只身一人前往貢嘎山南坡,祝他好運!

康定到瀘定路段在修路,只能單方向通車,半天才放行一回,我到達康定的時間比較好,因為下午五點後前往成都方向的車輛就可以放行了。

公路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車輛。眼前的車水馬龍,一下子讓我不適應,剛剛走過來的幾天,像是一場夢境,離眼前的繁華世界太遙遠。

車過二朗山隧道,過瀘定,過雅安,上高速,在半夜兩點鐘,停在了新南門車站。

幾個小時後,我在成都前往九寨溝的大巴上。一個星期的川藏線之行,自此,成了一個記憶。

每個人,都有他生活中所走過的川藏線,也有他心靈所跨越的川藏線。川藏線,在沒經歷過的人眼中,仿佛成了艱辛與苦難的代名詞,但等你真正用心走過以後,我想,大概沒有人會去後悔曾經走過的那段路,能順利平安地走下來,你就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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