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0-15,晴,幫達—昌都,宿昌都。姜生很早就起了床,在路邊攔車,但卻一直沒攔到。我七點鐘才從睡袋裡爬了起來,急著走到公路對面去W.C,人還沒走到對面,見一輛白色農夫車開過來,連忙攔了下來,一問,剛好是去昌都的,司機願意拉我們過去,50元/人,即刻回去叫姜生她們拿行李出來。正所謂,起的早不如起的巧。
著名的世界海拔最高的幫達機場也就在從幫達到昌都的214國道邊上,長長的跑道上空無一物,也空無一人。
一路上兩次因修路而等待。這車大概早過了退休年齡,全身的零件都不好使吧,任司機怎麼踩油門,它依然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硬是在極爽的路面上如何也爽不起來。最不幸的是,車在下完浪拉山口不久,發起了脾氣,不動了。司機說是沒油了,剛才下山一路滑行,搞到箱底油抽不上來。
司機忙上忙下的修車,我們又幫不上忙。姜生夫婦更是浪漫到跑到前面村莊去了,留下我一人在這看著車能不能救活過來。
問司機車幾時能修好,他也說不准,這下我可急了,只想著快點能趕到昌都。眼看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車依然沒有會修好的任何征兆,司機也建議我呆會攔其它的過路車會好些。剛好見有一輛出租車空車過來,攔了下來,跑到農夫車上去把我們三人的大背包加N個小包小袋全部拿下來,裝到出租車。剛准備上車去前面找姜生夫婦,只聽得後面農夫車司機大叫,“修好了修好了,可以走了!”跑過去一看,這老爺車還真又發動起來了。只好又跑到出租車上把所有的行李全部拿過來,裝到農夫車上,還被出租車司機鬧了一通。如此折騰一番,沒累出個高原反應都算運氣了。
中午一點多鐘,總算是到了昌都客運站,原本只三個小時的路我們卻從早上七點走到下午一點。在快到昌都時,司機停車讓我們看路邊山壁上的一個大手印,說是以前開辟公路時,發現的天然形成的,結果它一下子就成了一個神物,引得人們燒香不斷。
到汽車站一問,到成都的車每天只有下午四點鐘一趟,而且兩天內的票都賣完了,看來只能搭便車離開昌都了。姜生夫婦去找郵局寄蓋郵戳,我就去找車了。
昌都,除了那座藏傳寺廟和街上偶爾可見的喇嘛外,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藏區的痕跡了。街上四處湧動的四川人已經從事實上把昌都變成四川的一個區了。可走的大街沒幾條,髒亂是一大特色,但人流還是很多,算得上是藏區內的繁華之都了。
在住處,洗了個冷水澡。晚上一人無聊地在街上閑逛,見有一網吧,進去坐了半個小時,才知道,神舟五號上天了!而幾十天前,我在酒泉時還因為進不了酒泉衛星發射中心而懊惱。
2003-10-16,晴,昌都——江達,宿江達。
原本昨天聯系好的車因司機的不守信而讓我們走不成了,我們只能再想辦法。姜生想找到車包車下去,而我就一直站在川藏公路邊上,見到車就攔, 但失望一次又一次光臨了我。
我都不記得自己招了多少回手攔車,每招一回手,回報的就是多一次失望,手抬起來是希望,手縮回來成了失望。我甚至都不報任何希望能攔到車,就算有車,也不一定能同時坐下三人。
希望總是出現在絕望之際,又過來了兩輛加長的大貨車,司機和車主都是藏民,車是到江達的,但車上已經坐不下人了。
“我們這兒有一位女同志,你們可不可以擠出一個空位來,我們兩個男人就坐車後面的車箱上。”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連忙CALL姜生回來,跟姜太先把我們的行李搬上車。總算是能離開昌都了,內心松了一口氣。
在九點半鐘,車開了。走了不到十分鐘,前面有挖掘機占著路面,在挖涵洞,把兩邊的車都給堵了。等了一個小時後,才給放行,放行後才走一會,車又停下來,車主說是在等另一輛沒跟上來的車,因為他們一共有三輛車。車夾著滾滾紅塵來了,我們正式上路了!
我們要走過的,是一條又窄又顛簸的土路,這是川藏線從拉薩市過來,除通麥以外,條件最差的路段了,而且一路上也不見它在不久的將來有任何會變好的跡像。記得在一段路途上,有一卡車停靠在公路一側維修,我們的車折騰了半天,也過不去,司機無奈,只好緊貼著對方的車強行擠過去,結果兩輛車的後箱擋板擦在了一起,刮的“吧吧吧”直響。正在車箱上的我們,還有在下面修車的師傅,都被這一情景驚的目瞪口呆!我還擔心,我們的車會把靠近山谷的那輛車給擠到山下去。還好,最後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錯車過去了。之後所經歷的每一回錯車,都在考司機的水平,耐心和運氣,而坐在車上的我,早已經習慣了這陣式。我既然能上得了這車,就把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全托付給了司機和運氣。
這是我第一回“扛大箱”(指坐貨車的車尾)的經歷。車箱上除了我和姜生,還有一位青年喇嘛和藏族小伙子,他們是一起的,一位藏族大媽和一位能聽說漢語一身漢人穿著的大叔。在翻達馬拉山口的途中,大媽和大叔先後下車了。
達馬拉山口是離開昌都前往四川所要翻過的第一個山口,車一離開昌都城就開始翻它了。它好像是一道道永遠也爬不完的坡,永遠也拐不盡的彎,這也是從拉薩一路行來,所走過的耗時最長的一個山口。一次次,總以為到達了公路的最高處,但一拐上去,只見公路依舊在向再更高更遠處蜿蜒。
這裡的景色,跟從拉薩到幫達路段,完全是兩個世界。這是另一種難以明狀的空曠與蕭瑟,一種無生命色的冷寂,一直在壓抑著你那早已不屬於自己所能控制的神經。
同樣是生命的禁區,大自然的巧手卻把它們妝扮為不同姿態的宏偉畫卷。從這兒,大概可以走到天堂。面對四周一望無盡的荒涼,我靜靜地發著呆,任心情跟隨著四周的景致慢慢地變蒼老。
延綿上公裡的塵土,高原強烈的紫外線,異常的高溫和干燥,連續不斷的顛簸與搖晃,車上異常難聞的味道,“五杆齊下”,一直在考驗我們的忍耐極險度。
姜生最先支持不住,不停用手在按住腹部。問他怎麼了,說是肚子不舒服。連忙找出藥來給他吃下,但最後他還是挺不住“呼哩嘩啦”地吐了起來。我連忙衝向車頭一邊揮手一邊大喊,叫司機停車。停車後,跟車主商量下,讓他在後面的車頭擠出一個位置來給姜生坐。
我一人又重新爬上車箱,繼續了我的苦難之旅,也是幸福之旅。
身旁的小喇嘛和藏族小伙子,則簡單的多,他們大概見在這樣搖晃的車上要保持身體平衡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就干脆蒙頭倒地就睡,像兩個皮球一樣在車箱裡滾來滾去的。我,還堅持著坐在自己的大背包上面,用手扶住攔杆,盡力保持一點早已經不存在的形像,但經常一呼啦,劇烈的顛簸,就把我一次次顛的四腳朝天,哈哈大笑過後,又爬了起來。知道什麼叫百折不撓嗎?我想我經歷過了。
我在西藏境內,看到最美的藍天白雲,是在昌都到江達的路上。那無邊無際的荒涼啊,你能感動我什麼?你又能帶我走向哪裡?
一路上,不時能見到雄鷹在天空盤旋,它們是這片大地上的真正主人。
車在下午三四點鐘,到了妥壩,司機停車在路邊店吃飯。下車後,問了一下姜太太身體怎麼樣了,她說沒事,好一位勇敢的女性,相信這一段艱辛的旅程,會成為她們一生中無法忘記的甜蜜回憶。
我不想吃東西,走進店裡,向老板要點水洗下臉。又是四川人。我換了三回水,才讓洗臉水變的稍為干淨些,鼻孔也大面積地塌方阻塞了。
老板說這兒是一個縣城,但地圖上標的好像是一個鎮,他還笑著說他的店就是縣政府招待所。這兒,沒自來水沒手機信號有電線杆,沒一座像樣的房子,甚至連一截水泥路我都沒看到,你見過這樣的縣城麼?
頭頂,成群的烏鴉在亂飛。
從早上走到現在,我們才跑了100公裡左右,這是一個讓我無法接受的距離,也就是說我們一半都沒走到,從妥壩到江達還有100多公裡,還要翻過兩個山口,但路況比之前的要好走些,沒那麼險。
途中有大片大片的高山草原,草都已經枯黃了。不時見到有土撥鼠探頭探腦地從草地上伸出個頭來,怪模怪樣的瞅著駛過的貨車,很是滑稽,還見它們在打架。這一景,在從西寧走226國道前往張掖時也見過。
途中停車加油,把備用油箱上的油放出來,加到主油箱中,走川藏線的車都會另配一個大油箱,這一路上都沒有加油站的。我下車活動下筋骨,見他們一時半刻也忙不完,最後索性跑到草地上,四腳朝天地曬著,看藍天白雲,望蒼鷹矯健的身姿在只屬於它的王國裡自由且快樂著,然後幻想著自己變成一只會吃草的土撥鼠,戀上這裡,不再離開……喇叭聲擊碎了我的白痴夢,我們又上路了。
天黑下來了,冷風吹過來了,寂寞爬上來了,白日裡所能感受到的生機與美景也散去了,黑暗加孤獨,成了我此刻的所有。天繼續黑,星星露出臉了,月亮爬起來了,你在都市裡無法想像的星空出現了。我們的車箱,像黑夜之神手中的一只搖籃,在不知高低深淺的黑暗中,搖搖擺擺。
突然間的一個急剎車驚醒了我的幻想。原來在拐彎時,對面也有車過來,但雙方司機都沒聽到對方的車聲也沒見到車燈(可能是彎太急了吧),所以剛好在彎道處相互嚇了下對方。探出身看了下,還好,車頭跟車頭之間還有那麼十幾二十公分的距離吧,足見這兩部車都很理性,在這寂寞的川藏線上也沒有害相思病,要是相思的厲害,一見同類就想猛撲上去狂吻一通,可苦了我們。倒車錯車,費時N分鐘,平復剛才受驚嚇的心情,又費時N分鐘。
晚上九點半,車停在了江達車站。200多公裡的路,車沒故障地行了12小時,路阻了一小時吃飯加油耽擱一小時左右,算下來,20公裡/小時的速度,可我怎麼覺得這車一直都跑的飛快呢?看來腦子已經有點不好使了。
問過車站人員,每天早上八點有一班車到昌都,下午二點有一班車去康定。
我們在糧食局招待所住下,只有三人間,人家在度蜜月,我居然跟新婚夫婦同睡一間房,這種事,大概只有在走川藏線時才可能發生。
姜太太病倒了,捱到現在,真不容易。我跟姜生出去找吃,他先幫她太太熬了碗姜湯送過去,無微不至的關心,在這種路途,更是支撐她們繼續走下去的精神動力吧。